致野荞麦之歌（组诗）

覃昌琦

致野荞麦之歌（组诗）

覃昌琦

手艺

鸟笼子的精致，少女的红唇

一切高贵的缄默

有多少次十里春阳柳絮如梦

就有多少次苦日蝉鸣心间落尘

稗子高昂头颅，稻子颔首

秋风见证所有，也葬下所有

画眉鸟

阳台上一只画眉鸟

春天佯装羽翼，紧贴胸脯

青春散落的语汇，高速倒退

退回去，退到路的尽头

一张巨大的织网虚构着

阳台上的歌喉，悬崖如绿萝蔓延

唯有倒入的一斗粮，幸存

显得战战兢兢。退回去

退向灌林水涧，觅食或寻欢

各自嘹亮

退回去，退到那把带灰的气枪

从年幼的哄抢中猎杀。青春期孕育的爱情老去

1990被掏空了，落满祭台上遥远的尘埃

退回去，退到昨日的

阴影当中去，画眉鸟

机械地扑哧或鸣叫。残破的屋檐

停靠着真理的一切

过去式

在老式台灯下

握笔。写一行潦草的字

黑夜施展它的历史，蒙尘的字

在昨夜照出血污苍白

一辆绿皮火车，满载

坟山之后的矿石。从故乡的心腹驶来

高速铁路身后的漫步者，追不上

铁壳里的老魂灵。在困倦的凌晨

发出粗重的喘息。没有人

来自睡梦中，或者依然沉醉

那废弃的乡村站台，嘶哑的

古老汽笛。以一把利刃所能够雪藏的锐度

刺入现代的胸膛

屋檐

房屋凌乱的

晒谷场上的老妇们扯的家常

孩子指了一个晌午。交错的屋檐

冬日的早晨，那个年轻的姑娘

从落雪睡到了临产。她的眼光

始终投向破烂不堪的马厩

草垛和灶房的烟尘蓄谋已久

咽下灯光一味的昏暗

在这个夜里，九姨奶高举柴火

孩子见了马，咧着嘴落口水

屋檐撬开。草垛里拉出一副棺木

她的死亡所经历的仪式

足够埋葬一座村庄

扶犁人

五明是扶犁的老人

他的脚掌在坚硬的犁后呼吸

蓄力每一次的接近地心

几十年的耕土柔软得载不起一辆破旧的马车

用膀子勒，砸碎这废弃的车轮

一同葬下的

还有扶犁人的骸骨

这样

后人的死

不再与耕土有关

拾荒者

1

离开家这么久了，游走在街头的流浪者

总是会对别人递过去的空瓶子说“谢谢”

乡音难辨的行人，匆忙得走丢了家

拾荒者洗干净了手

编织袋里数着白天里一张又一张恍惚的脸

2

无家可归的孩子

在济南张庄路的深夜捡着空瓶子

饥肠辘辘从一天绝望开始

灰色的皮肤，沉默与生俱来

黑潮涌动的人流喧哗和拾荒者的放逐一样孤独

整个深夜，城市也流离失所

3

空编织袋紧紧拽着，灵幡似的引导着盲人阿福

972县道，很多年没看见一个拾荒者背向家园走了

阿福的背影，连同昨日的梦

从荒芜走向另一个荒芜

覃昌琦，笔名西早。1991年生于广西乐业县，南京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在读。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骆越沟》《游戏和禁忌》等，诗集《不是家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