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帅”彭玉麟的“寒士”精神(三)

2017-11-24 07:04谢孝明贵州贵阳
清风 2017年6期
关键词:寒士周敦颐湖湘

文_谢孝明(贵州贵阳)

“雪帅”彭玉麟的“寒士”精神(三)

文_谢孝明(贵州贵阳)

彭玉麟的“寒士”精神已非指一般书生清贫寒素的意义,而是在清白廉洁、独善其身的个人修养的品质之外,熔铸了具有强烈忧患意识,勇于承担历史责任和使命,以忠义奋发、匡时济世为职志的士大夫精神。彭玉麟磨砺萃取这种“寒士”精神的路径,主要有家风的习染、湖湘文化的浸润、先贤的垂范、自身的磨炼,以及师友同志的砥砺多个方面。

家风习染

彭玉麟也曾谈到父亲以刚正严毅砥砺其志:“玉麟每日塾中归,问课程毕,则训以忠义孝子及节义事。或见玉麟佻达状,及步履偶失矩,则严责不稍贷焉。”彭玉麟死后得谥号“刚直”,俞樾阐释其意,认为朝廷易名得当,颇知彭氏性情:“人之生直,其为气刚;刚则近仁,直大以方。明明天子,知公特详;锡此二字,纪于太常。”人言“刚与天合,直与正同”,恽炳孙挽彭玉麟联:“其为气至刚,从孟氏得来,斯称善终;人之生也直,经孔门论定,不愧古愚”,指出“刚直”原是儒门心法,是孟子的“浩然之气”和孔子的“直道而行”。具此刚气直道,彭玉麟方能挺立于天地间,于国家危难之际,能够义无反顾,慷慨赴之。

当然,彭玉麟得之于父者,不仅仅是刚直,也有仁爱,有廉俭,有“寒士”的精神和本色。对此,《行状》也有记述:“盛夏,每斟酌古今方,合药作丸散,以解时疫。济穷乏,爱民息讼,至今二邑耆老犹称颂之。清白盟心,廉俸外不取民间一丝粟。布衣蔬食,远绝浮华。”又“笃友爱……待宗族甚厚,积俸增购祭田,续修谱牒。戚友以贫告者,悉竭力周之”。彭玉麟的父亲彭鸣九官虽小,但其勤廉有为,允为循吏,为民所称道。李鸿章的哥哥——官至湖广总督的李翰章对其评价极高,“推为皖中循吏之最”。在彭玉麟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其父亲的影子与印记。

文化浸润

文化的浸润可以陶冶人的性情,变化人的气质,也可以从更深的层面塑造人的精神,砥砺人的品格。作为一种获得广泛认可的地域文化形态,湖湘文化在经历先秦的孕育,汉晋的氤氲,唐宋的淬炼,元明清的沉淀之后,形成了既具有中华文化的共性,又有其独特的、固有的、区别于其他地域文化的精神特质,其中义利之辨、忧患意识、经世致用、实事求事是它的内核和精华。四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内在的逻辑关系:即由“义利之辨”而明忠义大节,由“忧患意识”而生出对国家社稷的责任和担当,转而为“经世致用”的实际行动,而“实事求是”则成为指导“经世致用”实践的原则。湖湘文化的熏染涵养,形成了湖南特有的士风民气,哺育一代代湖湘子弟,也因此推动了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

周敦颐世称濂溪先生、濂溪周子。北宋道州营道(今湖南省道县)人。著述有《周元公集》《爱莲说》《太极图说》《通书》等。他是宋代理学的开山鼻祖,在宋明理学的发展过程中具有重要地位,由他开启的理学学术,成为宋明时期影响深远的文化思潮,不仅使得中国古代的断代文化——宋元文化发生了一个新的转折,也预示湖南的地域文化——湖湘文化的生成,并决定了湖湘文化的形态及其主要特征。

作为湖湘文化哺育的后起之秀,彭玉麟对周敦颐这位万流景仰文化先哲拥有一份亲近感。周敦颐早年丧父,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年),周敦颐八岁时,与同母异父之兄卢敦文随母来衡州投靠舅父——龙图阁学士郑向。周敦颐的聪慧仁孝,深得郑向喜爱,又因他酷爱白莲,郑向就在自家宅前西湖凤凰山下构亭植莲,周敦颐负笈其间,参经悟道。宋仁宗景祐四年(1037年),郑向调任两浙转运使,周敦颐随舅父离开衡阳迁润州丹徒县。周敦颐在衡阳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成长时期,并在衡阳写下脍炙人口的《爱莲说》。另一方面,石鼓书院有礼殿祀孔子,有七贤祠祀韩愈、周敦颐、张栻、朱熹、李宽、李士真、黄幹七贤。以此两点,周敦颐与彭玉麟家乡衡阳不仅早有渊源,他也是在石鼓书院时祭祀崇奉的先师。所以,我们可以想象彭玉麟对周敦颐的亲切、崇敬与向往。而作为理学的开山鼻祖,周敦颐的学术思想自有体系,对后学彭玉麟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

崇尚廉洁

但是,就彭玉麟所誓言的“不要钱,不要官,不要命”和“以寒士始以寒士终”而言,其所考量的侧重于精神风骨、气节品格和对富贵贫贱的态度。而这一点,周敦颐所高标的莲花一般的君子品格和提倡的“道充为贵,身安为富”的富贵观,也砥砺了彭玉麟的精神。

周敦颐的千古名文《爱莲说》寓“廉”于“莲”,将不贪不傲、朴实无华而又光明磊落的士君子品格,生动形象地比喻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品格。周敦颐把莲花比喻成“花之君子”,体现了周敦颐对君子人格的推崇和向往。他所推崇和向往的君子人格,是对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君子人格的继承和发展,成为后世读书人追求的理想人格。

《易传・系辞》云“崇高莫大乎富贵”。谈到富贵,人们通常以财货为富,权位为贵。周敦颐则一反常态,以身安为富,道充为贵,于“在世之富贵”外,另辟“在己之富贵”。他在《通书・富贵》章说:“君子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故常泰无不足,而铢视轩冕,尘视金玉,其重无加焉尔!”于《通书・师友上》说:“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而已矣。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矣。”于《通书・师友下》又说:“道义者,身有之,则贵且尊。”这种淡泊名利,高度重视精神生活和自我价值的富贵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消解人们对权位和财富的贪念,促使人们崇尚道义与廉洁,有利于社会空气的净化和社会健康和谐发展。

周敦颐不仅推崇和向往君子人格,而且以莲的品质自励,躬行“在己之富贵”观,一生为官清廉正直,洁身自好,以至其在临死前,“视其家,服御之物,止一敝箧,钱不满数百”。这些高尚廉洁的行为风范影响着湖湘后人,讲求气节、淡薄名利的彭玉麟自在其中。彭玉麟对周敦颐的景仰也表现在他的反哺上:一是重修周子墓;一是撰文弘扬周敦颐的学术思想和经世精神。

光绪八年(1882年),彭玉麟奉朝命巡阅长江水师,至九江拜谒先贤周子墓,并令所属庀材鸠工,重修周子墓。之后他写了《〈希贤录〉序》《重修周子墓碑记》《周子赐谥从祀考》,以考述周子事迹和阐发周子理学精神。彭玉麟认为周子之学为有体有用之实学,尤当奉为德行、政事、学术以为师法。学者若能“考其言行,知其穷理尽性至命之学,实能存诸心、备诸身、发之于事君、行政、济人、泽物之间,故可为百世师而非徒托空言者也。用以自励希贤之志,且以励同志”。又云“先生发伊洛之源,继洙泗之学,所著《太极图说》《通书》与《六经》并垂不朽。后之人苟不明乎中正仁义之道,以之修齐治平而徒致力于先生之墓焉,未已。愿同志者过墓生钦,扩充其志,读先生书,仰止先生之懿行,庶几不负先生之教也”。彭玉麟在这里高度评价了周敦颐及其著作在儒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揭示了周子理学经世的学术特征,并与同志者共勉弘扬周子学术,践行周子精神,而完成修齐治平的人生志业。

彭玉麟的故事给我们历史的镜鉴是深刻的,当初,湖湘士子以道义相召,为挽救清王朝的危机组建湘军。他们艰苦卓绝,互相砥砺,以儒将之效引领风气,塑造了湘军集团忠义、廉洁的集体人格,从而挽救了清朝将要覆灭的命运,开创出“同光中兴”的局面。之后,曾国藩裁撤湘军,李鸿章的淮军代兴。李鸿章以利禄驱人,导致淮系集团的集体腐化。在中日甲午战争中,淮军一败涂地,北洋水师全军覆灭,清王朝的中兴之路断绝,并很快走向灭亡。湘淮两个集团集体人格的转变,决定了晚清王朝的命运,对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过巨大作用和影响,这仍然能够给我们国家今天提供一个历史的镜鉴。我们也当追问,我们今天的官场生态如何?我们应该如何构建今天官场的集体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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