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

2017-11-24 12:30末子生
昆嵛 2017年4期
关键词:毛衣编织姥姥

姥姥耳背很多年,从我记事起,她总需要周围的人复述与她的聊天内容,而她在听过一遍后总会点点头却再不往下问,我想,她大概依然没听到吧。

这种格外安静的世界对大多数人是种折磨,但姥姥不是,她有她的世界。

女红是那个时代女人的能力也是嗜好,姥姥不例外,更多的时候,她喜欢盘坐在炕沿,线在口中浸润,瞬间穿过狭仄针眼,五颜六色的棉线,她用上一天的时间便可以变幻成鞋垫上栩栩如生的锦绣龙凤,不被重视的碎布料,在她手里可以变成精致的坐垫,而这人人都想要回去的“刺绣鞋垫”和“莲花宝座”,姥姥并不是逢人都给,只有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她蹒跚着走去盛放她完成品的柜子,翻出最好看的花样,在我们临行前塞进我们手里,脸上挂着孩子一样期待的笑。

细细端量老人的手,经几十年的时间打磨后如老树枝般枯瘦,偏偏是这双纤细的手,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却也是这双瘦骨嶙峋的手,在某些时候格外有力。

餐桌前,每每妈要夹菜给她,姥姥一边反复说着“夹给璐璐”一边用手把自己的碗捂得紧紧,无奈,美味佳肴最终都落进了我的碗里。姥姥会趁大家不经意的时候把菜往中间推一推,被发现了又总狡辩“你们都够不着”。其实小小的桌子,我们怎会够不到呢?而这饭前的“推菜”举动也成了姥姥的习惯,我们无奈,却也只能由着姥姥,因为即便实施了反抗把菜推向她,不一会儿盘子还是会神奇地回到离我们更近的地方。是吧,这时候,姥姥的手哪里像看到般的纤瘦无力,而那透着倔强的力量,也是她爱的表达。

96岁的姥姥依然健在,即便她耳背带来的负担偶尔会让人忍不住不耐烦,她却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宝贝,开心的是每每回娘家能看到她坐在阳光下的炕边,轻声哼着古老的歌谣,一针一线编织着她的花样年华。这近百岁的老人甚至还能为我们蒸上一锅的肉花卷,阳光下那个为一家人忙碌的佝偻轮廓多少年没变过。

或许,活在爱里的人不会老吧。

老妈是个“傻大姐”,天天乐呵呵的,跟谁都不会生气,包括对暴脾气的老爸和倔脾气的我。

她不会像姥姥那样纳鞋底,却特别会织毛衣,从小到大,我身上的温暖牌毛衣,全是她的杰作。她有厚厚一大摞毛衣编织书,冬天来临前,她翻箱倒柜找出毛线存货,照着书上我看不懂的“外星符号”,编织出一份足以抵挡寒风的温暖。

别看打毛衣是种老手艺,老妈打出的毛衣款式却一点不老土。曾经她因为毛线不够无奈把毛衣织成了短袖,怕我冷又用另一种颜色织了一副长袖套,几年后,这种短袖毛衣配袖套的搭配尤其流行。而我像拥有了一个站在时尚前沿的设计师,每年冬天都期待她给我编织惊喜,她也从来不曾让我失望过。

随着年纪的增大,近视眼的老妈也不幸患上了老花眼,曾经打毛衣永不出错,如今总要拆上一遍又一遍。老妈不服老,依然每年给我准备惊喜。而打毛衣之余,她还用钩针钩出了动物玩偶和拼色地毯,如今依然挂在我的房间,是金钱买不到的瑰宝。

烹饪同样是老妈的强项,她包的小菜包一拿到单位里就会被哄抢,而大学前我一直是大家眼中的小胖子,也都来自于她的功劳。

直到上大学,上班,嫁为人妇,囿于学业事业与厨房,才惊觉那些习以为常的美好不易且珍贵:走到楼下闻到的无数香气里能够迅速分辨出哪一缕出自母亲,早晨母亲留在桌上嘱咐我吃饭的小字条,一锅一铲的馨香,一笔一画的关怀,都是她给予我的爱。

还好,我家与娘家隔了一碗热汤的距离,馋的时候就回去,点上一盘红烧茄子和炒土豆丝,或者只是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简简单单的家常菜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爱的味道。

说到我,我并不是个聪明的孩子,虽遗传下了一双纤瘦的手,姥姥的刺绣、老妈的打毛衣我却一样没学会,但我依然热衷手工活儿,从开始的十字绣装饰画,到拼布、diy木头小房子和皮具,凡是跟手工有关的事情,我总跃跃欲试,家里的完成品多到摆不下,依然乐此不疲。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还算是个合格的传统小女子,即便外卖盛行、新媳妇解放双手的今天,我依然坚持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饭本该是女人该会的本事吧。接过老妈手上的锅铲,从第一次把韭菜盒子煎糊,到后来鸡蛋饼越煎越薄,我在烹饪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辽阔,买来的烤箱也没让它闲着,蛋挞蛋糕小披萨,随着烤箱“叮”地一声响随即飘来香气,我知道,我的烘焙养成计划也圆满成功。

夫君老王不善言辞,但在做饭这一点,他总掩饰不住对我的褒奖,即便美食后的厨房就像战争袭击后的村庄般惨不忍睹,即便知道肩上有为我收拾残局的沉重担子,我依然能够等到老王电话里的一句“回家吃饭”,然后同他享用我精心准备的晚餐,因为家的意义对我们而言,它同老人们的观念是一致的,它就是爱,在这汤羹碗盘间,在这柴米油盐里。

时光匆匆如流水。你看不到时间行走,却能看到枝叶在生长,于是姥姥有了妈妈,妈妈有了我。如今,我也即将成为一位母亲,也会像她们一样,将爱用自己的方式去传达。而这些爱的密码即使当时让当局者执迷不悟着,总有一天,时间会说真话,它把妈妈们雕琢成美人,而我,也渐渐走向她们。

我们會在爱里活下去,活得和爱一样久。

末子生,本名曲璐璐,1989年6月生于烟台市牟平区,山东工艺美院08级毕业生。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某机关公务员,沾着文艺青年半边的凡尘小女子。2017年山东省散文学会“半岛散文家文丛”推出末子生个人第一本散文专著《那些无法企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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