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曼的诗

熊曼，80后，现居武汉，有诗歌发表于《诗刊》《星星》《青年作家》《长江文艺》等，并入选 《2016年中国诗歌精选》《2016中国诗歌年选》等。获“诗同仁”2016年度诗人奖，《扬子江》诗刊“千纤草”女子诗歌奖等。

抒 情

最好的木槿开在一个人的记忆里

花枝高大需仰视，花瓣清丽如云朵

它目睹了一个女人缓慢长大的过程

牵着耕牛的她，背着书包的她

赤脚挽着裤腿的她，无数次站在它身下远眺

思念亲人的她。空气静默，田野芬芳

这些构成了她后来无数次回想的瞬间

那时不知它的名字，只觉好看而欢喜

那时她有一张花瓣般的脸，而不自知

那时她羞怯，尚做过粉紫色的梦

礼 物

几十年后

我的身体变成一只漏气的气球

日渐塌陷下去

春日的阳光经过我

但不再停留

再没什么能给你的了

除了这本泛黄的诗集

如果可以 我希望这是留给你

最后的礼物

只需轻轻摊开

就会看见我单薄

但并不贫乏的一生

脉络清晰

有花香也有阴影

与空气、粮食和籍贯一起

构成我活着时

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锦里沟

它度过了漫长的青春期

直到被认领。被命名。被关在铁栅栏内

与你我相见

我徜徉在它的腹部

惊异于这里和山下的世界如此不同

并從辨认植物和昆虫中，获得乐趣

寂静锋利。闪着绿色光芒

像一把匕首，将肺腑切开

直到凉气自林中升起

作为闯入者

必须按捺住体内疑窦丛生的雾气

和登上山顶的执念，选择返回

她离不开一面镜子

她站在镜前除掉多余的部分

孩子在隔壁酣睡，鼻息香甜

像一株在夜色里吐纳生机的百合

她看着镜中，那人已不算年轻

离老去尚远，真正的苦难也未到来

但别人的经历使她触摸过它冰凉的鼻息

她取下发夹，令头发披散下来

她轻嘘了一口气，这叹息

只有窗台上的百合听到

她的生活离不开一面镜子

她要看着暮色如何一点点嵌入体内

她必须看着，这过程令她心安

五月末的一天

我们走了很久

直到山坡出现

一个长方形的土坑等在那里

几个小时前

它还是一块平整而茂盛的草地

直到被选中

成为一个人最后的归宿

被命名，被挖掘

现在它将被填满

抬棺者放下棺木

抹掉脸上的汗水

雨水不断掉进坑里又渗出来

落地前的清澈

与落地后的浑浊

截然不同

虽然已熟知生命的结局

但看得见的冰冷和潮湿

仍令我抱紧自己

并对躺在棺木里的人

心生怜悯

替代品

把一只羊赶进羊群里

多数时候它们低头吃草

偶尔叫几声

咩咩声那么相似

把一个人放进人群中

人群迅速湮没了他

相似的外形和发声

令人群面目可憎

你曾在人群中寻找

像所有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

被玫瑰的香气弄得面色绯红

直到生活给了你一件

替代品。你哭泣着

接受过来人的教导

并爱上这段关系的分泌物

一个瘦弱的男孩

你告诫自己是时候放弃

无用的幻想了

剩下的时间里你只需做好

将错就错这一件事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