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2017-12-01 01:10杨萌萌
西部论丛 2017年8期

杨萌萌

摘 要:美国现代悲剧作家尤金·奥尼尔被称为“美国现代悲剧之父”,是迄今唯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剧作家,《悲悼》是其创作中期的一部三部曲,讲述了孟南一家的家庭悲剧。本文试图从空间叙事学的视角入手,从空间纬度分析《悲悼》的叙事技巧,揭示空间叙事对主人公莱维妮亚人物塑造的作用。

关键词:《悲悼》 空间叙事学 心理空间

《悲悼》三部曲是美国著名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代表作之一,它讲述了美国内战结束后新英格兰小镇上孟南将军一家的家庭悲剧。叙事作为一种基本的精神文化活动,与时间、空间的关系都十分密切,20世纪后期以来,受哲学和社会学领域出现的“空间转向”影响,叙事学研究开始由着重时间维度的研究向空间维度的研究转向。米克·巴尔认为“在文学作品中,人物与空间息息相关,人物的情感变化依赖于空间的转变”[1]。亨利·列斐伏尔把空间分为物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心理空间即人物心理意识活动发生的场所。《悲悼》中主要有三次物理空间变化,这三次空间转换不仅推动情节发展,还与主人公莱维妮娅的心理空间的转变息息相关。

一、孟宅

孟宅是全剧最重要的空间,空间是人物行动和意识的定位之所,是有意义有情感的领域[3],孟南一家人的活动、心理与孟宅密切相关。作者多次对孟宅的外观进行详尽描述:“白色的希腊庙宇式的门廊以及六根高高的柱子横列在舞台上”。孟宅是新英格兰最气派的希腊式建筑,以白色和灰色为主色调;而孟宅的内部装修透出浓浓的死亡气息,家具古旧,门窗紧闭,四处悬挂着祖先的画像。孟宅就是清教教义的具象化,孟宅的外部六根高大的柱子让人联想到庄严的清教教堂,而房子外部暗色为主的色调和内部古旧的装饰都与清教强调自律、禁欲的严苛教义呼应。

最初莱维妮娅的角色是清教教义的捍卫者。她“……动作僵硬,走动起来带着木然的四平八稳的军人姿态……头发紧向后梳……没有一丝女性的诱惑力”。通过外貌描写我们可以感受到莱维妮娅是一名不苟言笑、极度自律的清教徒;从她的行为与语言上更能看出她从内心深处反对一切爱欲,对自己和家人都提出严苛的道德约束。面对彼得的求爱,她严酷的回绝“关于恋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知道!我恨恋爱!”。得知母亲与卜兰特的关系后,她面对母亲口无遮拦:“你这下贱的——你是无耻的、恶毒的!虽然你是我的母亲。我也要说!”在她看来,爱情或亲情都无法动摇她的信仰,犯错就要受罚,而惩罚罪恶是她的责任。这时莱维妮娅的心理空间与孟宅是重合的,莱维妮娅就是清教戒律的维护者和执行者,她的正常欲望被森严的戒律所压抑,显露出残忍专横的一面。

二、海岛

母亲克莉斯丁自杀后,莱维妮娅与弟弟奥林离开孟宅,来到南太平洋上的一座海岛度假。海岛是《悲悼》全剧中贯穿始终的空间意象,也是剧中人物心理空间转换的重要场所。 “孟南家的每個人都企图打破家族的和社会的障碍,怀着逃到南太平洋一个叫幸福群岛的避难所去的心愿”。[2]奥尼尔对海岛的痴迷不仅源于他自身的航海经历,也来源于尼采的影响。海岛就是生活的希望,是远离罪恶的自由地。莱维妮娅初次听闻海岛是通过卜兰特:“……幸福的岛!在那里你会忘记所有的人们的争权夺利的污浊梦想!”岛上的人们“从来没有听说恋爱会成为一种罪恶”。

为了开始新生活,莱维妮娅带奥林开始了海岛之行。岛上纯真热情的人们和浪漫自由的氛围带给莱维妮娅极大震撼,面对月光下的温暖土地,拍打礁石的波涛,夜晚灯火下裸舞的土人们,她终于找回失落已久的人性,“我爱那些海岛。它们完成了我的解放。那里有……爱的精神”。于是她换上绿色衣服,体态轻盈起来,散发出成熟妩媚的气质。身处海岛的莱维妮娅脱离了孟宅的控制,打破了清教戒律的束缚,沉浸在海岛自由的氛围中。此时她的心理空间受海岛的影响,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完成了从清教主义禁锢下的解放。她变得温柔体贴,浑身洋溢着女性的魅力,向往自由恋爱和幸福的婚姻生活。

三、重返孟宅

海岛上的自由时光短暂,它对莱维妮娅心理空间的净化作用也是有限的。回到孟宅之后,孟宅中笼罩的清教氛围使莱维妮娅心中根深蒂固的清教思想开始复苏,陷入了摇摆不定的状态。

重生的莱维妮娅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刚刚到家就向彼得袒露心意,描述她梦想中的婚姻生活,但她又会突然想起自己复杂的家庭背景;面对弟弟的谴责与嘲笑,莱维妮娅为自己恋爱的自由而反抗,但当奥林当面挑拨她与彼得关系时,莱维妮娅的自信又变得脆弱不堪一击,极力向彼得澄清自己的清白;她决心离开孟宅,但又为守护家族的秘密忍痛承诺奥林再也不见彼得。莱维妮娅的心理空间是分裂的,一方面她渴望自由幸福的生活,勇敢向彼得表白,憧憬离开孟宅后的全新生活;另一方面她自幼信奉的清教思想又卷土重来,她对自己进行道德审判,产生深深的负罪感。两方角逐之下,莱维妮娅对自由的向往没能敌过清教戒律,她重新穿上了丧服,向爱人告别后将自己锁在门窗封死的孟宅中“独自一人与死人同住”。莱维妮娅没有像其他家庭成员一样选择自杀作为惩罚,找回人性的她勇敢的选择背负家族罪孽,孤身一人活在孟宅这座牢笼中,这种对反叛者的惩罚比死亡更加残忍,为戏剧的结尾增添了独特的悲剧气氛。

尤金·奥尼尔借用三次空间转移叙述了莱维妮娅心理空间由压抑到觉醒再回归压抑的过程。莱维妮娅就像笼中的鸟,起初被布蒙蔽双眼,安心于黑暗的生活,偶然逃离体验到笼外的自由世界,但最终还是被关回笼中,再也没有机会翱翔于天空。孟南一家的悲剧命运是清教主义压抑人本能欲望的恶果,莱维妮娅突破清教束缚,追求幸福自由的反叛精神更凸显了作者对扭曲人性的清教势力的批判。

参考文献

[1] Bal, Mieke. Narratology: Introduction to the Theory of Narrative[M],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09: 145.

[2] 弗吉尼亚·弗洛伊德. 尤金·奥尼尔的剧本——一种新的评价[M]. 陈良廷,鹿金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3.

[3] 龙迪勇. 空间维度的叙事学研究[N]. 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2-10-19(B01).

[4] 尤金·奥尼尔. 奥尼尔剧作选[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