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曙光

2017-12-04 13:04张丽娜
当代体育·扣篮 2017年19期
关键词:可卡因祖母妈妈

张丽娜

1

当我在内华达州的医院醒来的时候,我动不了,也没法说话,我的身体仿佛被“囚禁”了。喉咙的感觉非常难受,当我低下头去,看见我的嘴里插满了管子。

我开始慌了,试图把那些管子拔出来,但我无法做到,因为我的手根本抬不起来。护士跑进来阻止了我。你可能曾做过这样的噩梦,在梦里你想从一头怪物或是别的可怕的环境中逃离,但你根本跑不了,你的双腿仿佛失去了作用。那个怪物正在你的身后向你追来,而你的行动都成了慢动作。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

我就躺在那里,仰望着天花板,医生们不断地进来站在我身旁说着什么,然后他们离开了,接着又再回来,再离开,如此往复。或者也可能是我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着。

我的前妻当时在病房里陪着我。在我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情之后,我很惊讶还能看到她。老实说,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体可能出了大问题。在某个时候,主治医生走进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说:“奥多姆先生,在过去的四天里你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你知道吗?”我无法说话,只好点了点头。“你能醒过来真的是个奇迹,我们当时并不认为你能撑过来。”

我整个人都惊了。我无法回应他一些风趣的话,也问不出任何问题,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助。我觉得自己只有两英寸高,那种感觉很难说,但绝对是真实的。

在我人生的那个阶段,我每天都在吸食可卡因,几乎是在我空闲时间的每一秒。我完全不能控制这种行为,我也不想去控制。但想起那些卧病在床的日子,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无法确定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我被自己的想法困住了,一直在想着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祖母曾对我说过的话。我能看见她的脸,好像她就坐在我的房间里一样。“黑夜过后,总会迎来曙光。”她说道。然后,我想到了那些我试图摆脱的坏事,想到了一直以来我做错的所有事情,想到了我极力想要隐藏的东西。即便这些事情没有曝光在公众面前,最终也逃不过上帝的法眼。

我躺在床上,身上连着各种机器,周围的人都哭了,而我已经无处可逃。我也试着去想,为什么自己会陷入重度昏迷,我惟一能想到的一个解释,就是这或许是上帝的安排。他在跟我说:“不管你在做什么,或许你都要停下来了,因为你最终的结局可能会更糟糕。”

2

只有一件事比这更糟。对此,里克·詹姆斯(美国传奇音乐人,2004年死于过量吸食可卡因导致的心力衰竭)说得好:“可卡因就是‘灵丹妙药。”的确如此。它会让你做一些你从未想过尝试的事情,它会把你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它会把你带入自言自语的状态,就像:“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当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我一直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不停地想起那些在我生命中逝去的人,想得最多的是我的母亲。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基本不在身边,他有着自己的问题——毒瘾。但是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伙伴,她总是那么在意我。我人生的第一段记忆就是听到她的意志,她有着一双宽容的眼睛和真正柔和的嗓音。如果我们出现在一个家庭聚会中,每个人都会问我,“拉马尔,你妈妈在哪里?凯茜在哪里?”她就像是皇后区牙买加人这个小圈子的宇宙中心。

我记得当我开始玩少年橄榄球的时候,我的身形已经很高大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有一次比赛我被撞倒了,这让我有点恼怒。我在地上躺了6秒左右不超过7秒的时间,当我准备起来时,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她从底线跑步冲了过来,并且大喊着,“穆卡!穆卡!你说话啊,宝贝!”

那是她给我起的昵称。看到妈妈跑到我身边,我表现的就像是,“妈妈,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我的意思是说,这里是纽约,每个人都像在看着我说,“起来啊,兄弟。”

“穆卡,穆卡,你还好吗?哪里受伤了?”妈妈问道。我只好说,“我没事,你快离开球场。”她支吾着说,“好的,好的,我这就走,我只要确定你没事就好。”然后她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回到了边线。这就是我的妈妈,她一直都是我的坚强后盾。

当我12岁的时候,她生病了。我知道她得了结肠癌,但不知道情况多么糟糕。为了保护我,她故意隐瞒了病情,我只记得她在医院住了一阵子,当我去看她的时候,她似乎变得瘦小了很多,就好像在一点一点消失一样。

有一天,当我的祖母从医院开车送我回家的时候,她说道:“你知道吗,你的妈妈很快就要离开了,我只是想让你有所准备。”

妈妈去世的那天,我去看了她,我还记得癌症是如何折磨她的身体的。就像如果我还能回到那个时刻,回到那个房间里,我甚至可能都认不出她是谁。她的脸很小,嘴里正在流血,她一直念叨着“穆卡,穆卡……”我就坐在她的床边,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仍然每天都会想起。她说,“善待每个人,穆卡。”

我不认为有什么事能让你在12岁失去母亲时做好准备。那痛苦的记忆深深烙印在你心中,无论你觉得自己有多么强悍。而我能够挺过那段时间的理由是我的祖母和篮球。他们保护着我。在母亲去世的那天,我直奔公园打球,这是我想做的事,它给了我一个避难所。

我记得关于妈妈的死讯渐渐在邻里之间传开,之后我打球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在球场边,仿佛整个街区的人都在我身边。我有了这样一种感觉,就好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的祖母在支持你,你的邻里在支持你,上帝也在支持你。所以继续前进吧,直到你穿上西装,和那个老人握手。

看吧,从小时候开始我的脑海中就一直有着这样的画面。在我10岁时,我就已经看见大卫·斯特恩站在台上叫到我的名字,说我要去哪支球队,然后我开始拥抱我的家人。我那时就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3

你可能会认为,作为来自纽约皇后区的一个孩子,身边肯定都是毒品围绕,所以我的毒瘾问题可能很早就开始了,或者是在我被洛杉矶快艇选中之后开始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从来没想过去接触比大麻毒性更强的东西,我绝对没有碰过可卡因,我根本看不上那东西。

直到我24岁的时候。那时我正在迈阿密度过休赛期,我希望自己能告诉你们一个理由,但是并没有,那只是我做出的一个愚蠢的决定。如果我知道这个决定会影响我的人生,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碰它,决不,但我还是尝试了。而它成为了彻底反转我人生的一个决定。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我的祖母去世了。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失去了很多家人,而当我吸食可卡因的时候,我会享受到短暂的快感,我会暂时从焦虑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不会感觉到痛苦和死亡。所以我吸食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但那时仍然处于可控的状态,还没有变成日常行为。

然而,大概在两年之后,我接到了一通改变我命运的电话。那时2006年的夏天,我当时整晚都在参加派对,没有回家。我的儿子贾登只有6个月大,他躺在家里的婴儿床上,我本应该在家里陪着他,但是我出去了,做我想做的事情。次日一大早,我接到了孩子妈妈的电话,她很惊慌。我大概说着,“你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贾登,他没有醒过来。”她说着。“什么?他醒不来?”我问道。她回道:“是的,救护车已经来了,他们现在正要带走他。”

我当时在曼哈顿,必须一路开车到长岛。当我到医院时,医生只是对我说,“他没有反应了。”他们说贾登走了。“走了?你在说什么?我就好像刚刚才看到他,然后你跟我说他走了?”我说。

我的儿子很活泼,生气十足,无论我何时回家,他都会看着我,盯着我。当然,他还不能说话,但是就是一直盯着我。他会经常用他的眼睛让我知道他对世界的理解。就像是,“哦,我知道你是我爸爸。怎么了,爸爸?”

我好像刚刚才见过他,走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我走进了病房,他妈妈脸上的伤痛,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她无法相信这件事。只有6个月大,怎么就这样走了。如果贾登还活着的话,他现在11岁了。我经常幻想如果他还活着,会成长什么样子。其实,几乎每天这个念头都会跑进我的脑海。

医生告诉我们,死因是婴儿猝死综合症。听起来就像是捏造的理由,没有解释,没有答案,一条小生命就这样消逝了。你必须接受它,然后在以后的日子里承受它带来的痛苦。

在这个时候,毒品进入了我的生活。你甚至不知道那一刻你为什么这样做。我觉得潜意识里,你会因为你所经历过的创伤而使自己成为一个瘾君子。

可卡因乘虚而入,飘飘欲仙的感觉之后,是情绪上的骤然低落,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在你吸过之后,你会觉得羞耻,你会想到所有你应该就此戒掉的原因,然后不断重复这个恶性循环。

这是人们不能理解的地方。任何一个像我这样过着复杂的、被毒品侵蚀的生活的人,都知道这个循环——和女人鬼混在一起,欺骗你的妻子,在每一个应该安稳入睡的夜里,却在彻夜吸食可卡因,聆听超速跳动的心声,而当你明白过来应该停止的时候,却又再次坐上一辆过山车飞上云端。

4

你以为我从来不感到羞愧吗?难道你觉得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麻木了吗?不,我还有感觉,羞耻心和痛苦也是整个循环的一部分,我只是大脑支离破碎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进入了而立之年,我的职业生涯开始走下坡,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控制。

当我在32岁、33岁的时候,我只是想着每时每刻都处在飘飘欲仙的世界。那是生活的全部,一旦掉下来,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像地狱一样。而我曾经待过的最黑暗的地方,是一个汽车旅馆。我和一个妓女在里面吸毒,正在那个时候我的妻子突然推门而入,那一刻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是从皇后区走出的百万富翁,我赢得过两次NBA总冠军,但我却在一家汽车旅馆里随便和一个女人鬼混,吸食可卡因。我只是想得到一些快感,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更不能带她回家。我成为了一个卑鄙的家伙,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没有理由,没有借口,这就是事实。

风流成性让我彻底堕落。很多伟大的人物在这方面都是傻瓜,都会犯这个愚蠢的错误。听到我的故事,可能会有很多年轻的小伙子认为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其实他们也可能在劫难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没有人能够免于生活的苦痛。

还有一件事很疯狂。我的叔叔迈克是赖克岛的一名狱警,他是个坚韧的混蛋。在我上中学的时候,他常常把他的衬衫撩起来,对着我说,“你觉得自己很强?来啊,用你最大的力气来打我。”我总是尽全力打他,但他丝毫不会动摇。

那时候,赖克岛每月都会为所有狱警和守卫举行一次家庭之夜,迈克叔叔总是带着我一起去。我对囚犯感到好奇,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天才。叔叔会带我参观一个房间,里面有所有被他们没收的犯人们自制的武器。即便你给那些家伙一根牙签,他们也能找到方法把它变成一件武器。他们会从厕所或闹钟里取出零件,并将其磨成刀柄。我记得当我看到他们所做的那些“手工艺术品”时,有了这样的认识:这些人聪明得可怕,他们中的一些人本应该成为工程师,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告诉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去蹲监狱,我不会把人生搞得一团糟。但是你知道吗?生活永远比你想像得要艰难得多。

5

当你变成一个瘾君子后,对任何事情都会变得麻木。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从来没想过我会陷入昏迷,我认为自己很好,但当我在病床上醒来,全身插满管子的时候,我才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医生告诉我,在我从昏迷中醒来之前,我的孩子们来看望过我,这让我无比心碎。因为我曾经看到过我的母亲躺在床上、嘴里插满管子的临终时的样子。我的孩子们是我继续坚持的最后动力。在我的一生中,我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所以任何时候在孩子们面前暴露出软弱,都会让我很难受。

我的儿子小拉马尔16岁了,他非常内向,但很喜欢篮球。他简直就是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比我更帅。我的女儿德斯蒂妮18岁,她聪明又漂亮,而且没有沾染任何坏毛病。当我能够再次说话时,她直接告诉我:“爸爸,如果你不帮助你自己,我就再也不会和你说话了。”

所以我积极配合康复治疗,在此期间,我学着去忍受所有的事情。我以前是一个容易焦虑的人,每天都在担心我的人生,但我正在学习释放一切,或者说我至少在尝试着这么做。

我的孩子甚至陪着我一起进行了几次治疗,这对我而言尤其重要。他们让我更加放松,也让我明白了我的毒瘾对他们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在一次治疗之后,我的女儿对我说:“你做的棒极了,但是我再也不希望你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现在的我很清醒,但這是一场持久的战斗。我是个瘾君子,自从染上毒瘾,它就始终伴随着我。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就想要变得飘飘欲仙,但我知道不可以这样,因为我要和孩子们在一起。

还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在我住院期间,还不能走路的时候,很多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来医院看望我。从前的老队友们都来了,科比也来了。我收到这些家伙的短信,比如这样的,“你他妈的狗崽子,有消息说你死了,我很高兴你还活着。”这一切在某种程度上让我想起了我曾经是谁,以及我对一些人的意义。

我向死亡挥手告别,虽然我明白这一天总会到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活过来,我的葬礼会是一次不错的葬礼,甚至还会有很多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来参加,但真的还不到那个时候。

我还有我的孩子们,我还好端端地活着,而且去他妈的,我还是很帅气。我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现在我只想要这世界上的一块小小的地方,在那里我不需要担心、忧虑什么。

每天早晨醒来,我都会看着同样的照片。照片里是那些已经逝去的人,我的母亲、我的祖母、我的儿子贾登,还有我最好的朋友杰米。而仍然陪在我身边的,是我的两个漂亮的孩子。

我会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脸,那就像是一个备忘录,提醒着我生活本应该是怎样的。我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能量,感受到了爱,这帮助我度过每一天,就像是我的维他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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