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彩凤?唐小雁?
——徐童纪录片中的女性

2017-12-05 03:52顾德宝
视听 2017年12期
关键词:老唐纪录片身份

□ 顾德宝

唐彩凤?唐小雁?
——徐童纪录片中的女性

□ 顾德宝

女性以其在现实生活各个领域的身份、地位和文化符码,常常成为独立电影的拍摄对象。在徐童的独立纪录片中,女性不仅仅是作为弱势群体的客观存在映照现实生活,而且是徐童有意或无意中自我身份建构的工具,同时从宏观的角度来看,还是当下整个中国独立纪录片创作和研究的隐喻——所以说,唐彩凤/唐小雁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人,是徐童独立纪录片中的声画,也是一种美学意象。

女性;徐童;客观真实;身份建构

徐童选择了扛起摄像机,确立了他作为当代中国最具代表性独立纪录片导演之一的身份。从《流浪北京:最后的梦想者》到《彼岸》,从《四海为家》到《江湖》……中国独立纪录片在20世纪80年代的改革浪潮催发的先锋艺术创作氛围中树立起了旗帜。经历了萌芽、发展和颓靡,中国独立纪录片的创作和传播以及理论研究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阶段。2008年,《麦收》的出现引起了中国独立纪录片界不小的波澜,艺术与伦理、叙事与纪实等问题又重新引起了业界内外的关注。最终,在各方力量的作用下,几经风波,徐童在微博上倡议“不观看、不讨论、不传播”。2009年,徐童的《算命》获得云之南纪录影像展观众最喜爱影片奖、香港华语纪录片节长片组亚军、第6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展年度十佳纪录片等奖项,并入选国内外诸多影展,获得好评;2011年《老唐头》入选第35届香港国际电影节人道奖纪录片竞赛单元,获得第15届釜山国际电影节亚洲基金,获得第16届上海电视节MIDA导演计划“优胜提案”。因为唐小雁的闯入,徐童的独立纪录片创作更上一层楼。从在《算命》中前三分之一部分露了几次脸到成为《老唐头》的女主角,并在第六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展开幕式上获得“真实人物奖”,唐小雁成为徐童的游民三部曲中独特的女性意象。

女性以其在现实生活各个领域的身份、地位和文化符码,常常成为独立电影的拍摄对象,比如《远在北京的家》《媒婆》《回到凤凰桥》《自画像和三个女人》。新中国成立后,顶起半边天的女性与其说是自由独立的女性,不如称其为改造后的男性的影子;改革开放后,自由平等的气氛下女性再次成为受害者和牺牲品。在徐童的独立纪录片中,女性不仅仅是作为弱势群体的客观存在映照现实生活,而且是徐童有意或无意中自我身份建构的工具,同时从宏观的角度来看还是当下整个中国独立纪录片创作和研究的隐喻——所以说,唐彩凤/唐小雁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人、是徐童独立纪录片中的声画,也是一种美学意象。

一、客观现实的映照

她是黑龙江人,16岁高中还没毕业就跟几个姐们儿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到北京闯荡,20年间倒过建材,开过歌厅,还搞过传销……徐童拍摄《算命》期间长期蹲守在老厉家,唐小雁去算命先生老厉(厉百程)的家里算爱情运——就这样徐童和唐小雁结识了。老厉说她是“孤单命”,唐小雁原名唐彩凤,小雁这个名字就是老厉为了给她改运起的。跟徐童认识两个月后,徐童接到了求救电话。“唐小雁被仇人点了炮,店里的小妹给抓了现行;小丫头扛不住几电棍,当场把小雁撂了。”徐童将车抵押,把唐小雁给捞出来了,就此,二人结成了铁哥们。唐小雁“混”在社会上,没有文化,没有学历,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可以依靠的温暖和谐的家庭……别说新时代女性主义者所号召的地位权利,就连普通的生存境遇下的待遇都未曾拥有。

在社会、家庭、个人等多个层面上,唐小雁作为一个极端的形象反映了我们生活中女性的客观现实。众所周知,纪录片以真实生活为创作素材,以真人、真事、真情、真景为表现对象,运用各种纪实性的创作手法来达到真实性的艺术诉求。更何况,独立纪录片在真实客观地反映社会现实的诉求上,又有自己的独特的偏好。徐童在题材和拍摄对象的选择上,首先顺承了之前《麦收》的创作取向,将镜头对准了妓女等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更重要的是,横向上深刻反映了社会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对女性造成的影响,市场经济的繁盛打破了乡镇农耕经济的底盘,女性的身份和地位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小雁们从乡村来到北京等发达城市,从农民变成了盲流,处在了政治经济文化的最边缘。还有,纵向上叩问了几千年来的男性主导下的社会中女性亘古不变的低矮的身份和卑微的地位,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繁荣并没有从男性的胯下将女性解放出来,妓女这个职业已经存在了千百年,纵有法律的维护和保障,唐小雁作为受害者却成了被制裁和惩罚的对象。

唐小雁第一次亮相是作为化名出现在《算命》中,唐彩凤是唐小雁的本名,是她从看守所保释出来后在相关文件上签字画押用的名字,即是她户口本、身份证上的名字。姓唐自然是因为她的父亲老唐头姓唐,这是我们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历史传承和男权文化的印记。“小雁”是因为被流氓骚扰、感情不顺而找老厉给起的名字,这是受到来自男人的伤害后寻求保护的护身符。从唐彩凤到唐小雁,她的生命历程微缩了整个中国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历史的发展变化,并见证和纪录了这一切。有学者指出,女性主义已经从传统女性主义转向了后现代女性主义。李银河在《后现代女权主义思想》中指出,后现代女性主义关注女性的多重身份及女性认同的多元化。徐童从唐小雁身上不仅发现了作为受害者的女性的一面,也看到了作为幸存者和继承者的可以发扬光大的女性的一面。《算命》和《老唐头》中的唐小雁的生命历程是苦涩的,也是饱含能量的,徐童发掘了唐小雁身上现代女性的多重身份和多元价值,不能将这一切贬低为隐私的窥探和道德的评价。

二、建构身份的工具

从中国传媒大学电视系摄影专业的学生到广告、电视剧、电视节目、平面设计的创作者,从小公司老板到绘画家、摄影师到小说作者,再到独立纪录片导演,徐童的成长和转变与其自身经历有着密切关系。法国著名艺术史学家丹纳指出:“要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处的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伴随着经济政治的转变,文化的风向标也转向了,渗透并体现在徐童独立纪录片创作的题材和拍摄对象的选择,进而揭示了深层次的审美心理和精神文化的原因。徐童所经历的时代,身份的转换和变化带来新生活的转机和新方向的期许,同时也造成了自我身份认同的彷徨和焦虑。在这一点上,毋庸置疑,徐童和唐小雁互相映衬。

作为拍摄者的徐童讲述与被摄对象唐小雁的关系时说:“很多时候,是她在控制节奏,她突然想表达对生活的看法,想利用影像传达自己的东西,那么我们就拍。我觉得这已经是一种合作关系,这种合作关系甚至是不平等的,因为她成了编剧,也是故事脉络的导向,我们之间已经不是导演和剧中人那么简单的关系,而是在共同创造一个作品,而且创造的过程以她为主。”“唐彩凤”是她十六岁背井离乡前在家乡、在家人面前,读书上学时作为女儿、妹妹、学生的名字和身份,“唐小雁”是她作为游民身份的名字——二者之间的转换正是通过徐童的摄影机被镌刻在历史上。现实生活中以及徐童作品中唐小雁的身份的变更和确立,与徐童自身身份的构建暗合。徐童与唐小雁的关系不仅是生活中的哥儿们以及创作中的合作关系,还包括实现《算命》《老唐头》创作的“利用”关系,这几种关系以独立纪录片为媒介共同构建了现实生活和艺术创作中的徐童的身份。

布鲁纳提出,叙事是人类除逻辑之外的另一种重要的认知方式。人们的生活故事是构建自我身份的重要叙事,人物的身份构建都是在叙事中完成的。徐童拍摄《算命》《老唐头》《挖眼睛》,首先这种创作过程就构成了徐童的人生经历——这是构建徐童身份的基石,自我的了解、他人的了解、人格的形成便是在“故事”中完成的。徐童作为导演、扛摄影机的人,其本身的创作过程和人生经历合二为一,自我的构建已经无形之中融合进了所创作的独立纪录片之中。同时,徐童的作为一个个人的独立纪录片创作,也折射出了整个独立纪录片创作群体的样貌。通过获奖、影展等形式,徐童的独立纪录片导演的身份被肯定和加固。

三、独立创作的隐喻

经过国家精英教育的徐童被裹挟进大众文化的洪流,理想主义与消费主义相撞,尝试后的失败、失败后的尝试以及再次失败,剩下的仅有无所依附的理想和英雄梦。行走在边缘的徐童选择了摄像机作为武器守卫自己的理想和英雄梦,纪实和独立成为其在公共文化空间发出自己声音的传声筒,将独立纪录片作为一种语言发出自己的嘶吼。身份的游移和认同的缺乏让“被母亲的遗弃”的徐童产生了自我身份构建的欲望,在他掌握了独立纪录片这门语言时,“语言掏空现实,使之成为欲望”。主体的最终形成,是以语言中第一人称代词——“我”的出现为标志。因为主体不等于自我而是自我形成过程中构建起来的产物,所以徐童作为独立纪录片导演的身份建构离不开外界力量的作用。

唐小雁因为“参演”《算命》《老唐头》成为了“明星”晋升到了精英分子的队列:领奖、演讲、喝咖啡、聊电影……唐小雁知道了上层人士是怎么看待游民的,然后回到原来生活的空间,将上层社会的生活图景分享给游民,她能自如地穿梭在两个不同空间和人群之间。由此,她只能是唐小雁而不再是唐彩凤,唐小雁已经具备了多面性。徐童常常出现在其纪录片的镜头中,在《老唐头》中尤为突出,暴露出了他作为拍摄者的人为动机——他要融入被摄对象的生活中,变得不那么客观真实。在声音上,徐童也常常“露出马脚”,例如《算命》中徐童劝小雁少喝点酒、问老厉问题……徐童除了在画面和声音上留下了自己的影子,在剪辑处理上,徐童的手法更加明显。《算命》章回体式叙事的字幕,《老唐头》打乱真实时空的剪辑处理等如此叙事上的安排,深深地刻上了徐童的烙印。徐童说,纪录片是建构出来的真实,是真实的虚构。“唐小雁”最初以化名的状态出现在我们的视野,最后在徐童的创作中获得了生命——徐童创造了唐小雁。除了显而易见的形式和手法上的着力处理,徐童所要获得的更多的则是内容和内涵上的诉求,“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想成为他们,却又永远成为不了他们。”徐童需要通过《算命》和《老唐头》发现自我,从其作品中的“我”的指认来实现身份的构建。拉康说:“艺术并非是分享内心的和谐,而是分享欲望与匮乏,并非争夺欲望,而是互相维持对幻想的抛弃。”同为艺术,如果电影是用来暂时满足欲望的梦境,那么纪录片尤其是独立纪录片则是“幻想”。幻想不是需要的满足,而是未满足的欲望,并维持之。徐童的作者的个性化书写——未完成的自我的构建!

1.吕新雨.记录中国——当代中国新纪录运动[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2.宋素丽.自我的裂变——叙事心理学视野中的中国纪录片研究(1978-2008)[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

(作者系福州外语外贸学院影视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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