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I2

蒋瑞雯

一

姓名：许承

年龄：二十五岁

死亡时间：2016年12月24日22点07分死亡原因：车祸

想要兑现的承诺：将红气球送到患者手中

二

又是晚上。

我急匆匆地赶到公交站台，抬起手臂，看了看表。

00：07。唉，我又错过了去医院的末班车。

在站台前来回踱步，我正盘算着该怎么办，突然，两束煞白的灯光蓦地划破了我眼前浓稠的夜色。远处居然出现了一辆公交车的轮廓。近些，再近些……终于，它“吱”的一声停在了我的面前，又“嘭”的一声打开了车门。

这路公交车不是已经收班了吗？我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上了车。

“先生，请出示您的车票。”

车票？售票员？这可真是趟怀旧的公交车。我上下翻找着自己的衣裤口袋，终于掏出了一张白色车票。

售票员将我的车票和另外几张夹在一起，然后看了我一眼说：“先生，请保管好您手上的红气球，别被车顶扎破了。”

我顺着售票员的视线向自己的左手看去，这才发现我手中的一根尼龙线顶端绑着一只欲飞的红色气球。

该死！我竟忘了，今天是阿诺结束治疗的日子，我答应要送她一只红气球当礼物的。时间已经过了，我得赶快了。

忘了说，我叫许承，是第一医院的实习医生。六岁的阿诺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第一医院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售票员沙哑的聲音从公交车的前排传来。

我急匆匆地下了车，快步向医院走去。

左转，右转，再左转，阿诺的病房是走廊尽头的306号。

我轻手轻脚地走向她的床位，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病床上是空的！

阿诺去哪儿了？是转到其他病房去了吗？

我奔出306，开始在其他病房里找寻阿诺的身影。

305，没有；304，没有；303、302、301，都没有……

我来来回回地跑了几趟，累得跌坐在走廊上。我用手支着身子，手上却传来微糙的质感——这是什么？那张白色的车票？为何它的上面写着“死亡医学证明书”？难道阿诺已经……

我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冰冷的白墙，又回到了306病房。

“哎呀，这医院的厕所怎么这么远呀。”我正不知所措间，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病房的门口处响起。

我转身，发现阿诺正趿着拖鞋向我走来！

我赶紧蹲下身，向她张开双臂。可她却愣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中未曾放开的那只红气球。

“阿承哥哥，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我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你怎么会死呢……”阿诺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

“心愿都完成了吧，”售票员沙哑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她看不见你的，你也该上车了。”

“嗯。”

三

我是灵魂摆渡人，或者，我更愿意被称作售票员。

这是我的公交车，或者，这是每一个承诺未了者的公交车。

现在它又将驶向终点站，或者，那又是新生的始发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