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村庄

2017-12-09 22:01孟宪华
椰城 2017年11期
关键词:猪圈枣树野菜

孟宪华

我不得不说这是我一个人的村庄。

这里除了我,只有我,这比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更加名副其实。村人早已搬离这里,去了前面一个地方组建了新的村庄,徒留一座废弃的庄园,任其荒芜。街道依旧,胡同依旧,但没有人打理的房屋和院墙却斑驳陆离地在岁月中老去,只有树木依然自顾自地长着,分布在街道的路旁、房前屋后、池塘边上。这,便是我的故乡,一个令我不曾割舍的地方。

我,从小就生长在这个小村庄。

一棵树,一枝花,一个院子,一条胡同,一池水……就是一个故事。屋后的那颗桑树和杏树越过三十多年的光景,已是根深枝繁,巍然屹立,这是二姐的杰作。可惜我来得不是时候,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看不到花朵和果实,只和枝干相遇。

房前有两个猪圈,一个是我们家的,一个是邻家的。上世纪70年代初我们的猪都在院子外边养着,从没有听说过谁家的被偷。这样既保持了院子的干净卫生,也很科学。那时的猪基本上是靠吃野菜长肥,一天只喂一次粮食。挖野菜是我的任务,除了冬天和雨雪天,只要是放学后我就要去挖野菜,猪不挑食,吃的野菜品种很多,那时小渠边和田间地头有的是野菜,多少人挖也挖不尽,所以一会儿就挖满一大筐。记不得童年里我喂了几头猪,反正是一年一个没有问题。如今那两个猪圈已没有了,猪圈旁边的那棵枣树和槐树却还在,枣树是用来栓羊的,我曾经央求父亲给我买过一只绵羊,绵羊大了又生了一只小羊,直到我喂烦了才卖掉。那颗槐树,是邻家用来栓牛的,一只大黄牛,只有早上和晚上才出现。

冬日,懒洋洋的阳光照在这里的每一样东西上,照在我五彩斑斓的童年上,我抓起记忆的缆绳,赶在落日之前悄悄溜进家门……

我家没有院子,也没有篱笆,天井里除了花草树木,就是几畦青菜,什么季节种什么菜,茄子、辣椒、西红柿,还有扁豆、丝瓜、萝卜、白菜等,自给自足。这里不是我的老屋,老屋在这个胡同的北头,是一个四合院,二哥结婚时,父母带着我们姐妹三个就搬离了那座老屋。

房子东头的空闲地,有一个铁笼式的兔子窝,我喂的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多了我就去集上卖掉,我们村五天一个集,买卖很是方便,方圆十几里的人们都来这里交易。卖掉兔子的钱自然归我了,这样我就可以随心随遇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一只糖葫芦、一根甘蔗、一把“伊拉克枣”、几个蒸笼小包,或者是锅子饼(一种用很薄的饼卷着菜肴的滨州名吃)过过馋瘾,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用来买书本,铅字之类。可好景不长,一天夜里黄鼠狼来了,咬死了那只母兔。母親炖了一锅兔肉,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兔肉无疑是难得的美食,哥哥姐姐们吃得满嘴流油,我却哭得死去活来,不肯吃一口。后来那些小兔也不知什么原因相继死去,结束了我的喂兔生涯。

目光中,土坯的老屋已摇摇欲坠,仿佛只是为在等我的到来而毅然挺立。老屋经过了无数次的风雨侵蚀,满目疤痕。屋檐下的麻雀们,还在吗?即使在也是改朝换代了吧!

面对一个人的村庄,我几乎能立即拾掇起童年的一切记忆。“湾”、学校、磨房、碾子、牛车、水车、芦苇、井台……今天,当我再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已是我离开它之后多年时日的进入。我在温暖的阳光照拂下仿佛第一次返乡,心情仍然激动不已。走到院子的那棵老枣树下,摘下一枚干枯的小枣,放进嘴里,刹那间枣的甜香沁入心脾。村人们对枣子的热爱已降温,想来也是,现在谁还珍惜唾手可得的东西!

难得一个人静静地度过,尤其是在故土。有很多时候,我们需要一个人沉静地度过。这些时间,要么几分钟,要么几个小时,没有人打扰,没有什么动静影响,于是只能看和想。

能想什么呢?当你一个人独自徜徉在故土的村庄里。

都市的生活紧张而繁重,我们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即便是节假日回乡偶聚,也是走亲访友无暇顾及村庄和独处。而当你真正独自行走在一个人的村庄,就会感到很清净、很自由、很淡然。你开始打量这个你曾经眷恋的地方,隔着岁月你可以看见你的灿烂童年,还有那些美好回忆。那些老屋和树木像宁静的守望者一样在春夏秋冬注视着你的变化并记录下你和村庄的一切。你还可以观察村庄的一棵棵树木,就会发现树木也和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写意与自在;你还可以看懂村中电线杆子上的那口老钟,那是日本鬼子轰炸村子时留下的半截炮弹,也不知谁别出心裁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废物利用,把它当成了上工时的钟,也算是警钟长鸣吧,可如今它也退休了;你甚至可以观察到乡下的天是如此的蓝,云是如此的白,比都市的天空晴朗得多,一目了然,任心驰骋……这些,如果不是因为你独处,你怎么有机会领略和感悟?

这座百年的村庄,曾是人丁兴旺。两口老井,不知养育了多少子孙。一条长街系着十几条胡同,曾是见证了多少悲欢,多少繁华,多少烂漫。却也是经不住日月交替垂垂老矣,一切早已烟消云散。想着让人唏嘘不止。百年的风霜像是一把利剑削去了那些曾经的辉煌,没有生气的村庄不暗淡也会落寞,村庄是靠人来打理和陪衬的,没有了人也就失去了精彩和完美。宛如一件闲置的衣服,离开了主人也就没有了生机。

为什么村人要搬走呢?我冥思苦索不得其解。

我在那条长长的唯一的街道徘徊着,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心里怅然若失,无端生出星星点点的伤怀。

站在一个人的村庄,时间久了就有了些失落,孤单和落寞。

在这个黄昏来临之时,我还能再说些什么?我幻想在村庄的某个旮旯里,说不定还有一个人正孤单的守候着,等待我的如期到来。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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