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村战国玉舞人工艺与时代特征初考

2017-12-11 12:09周宁
艺术评鉴 2017年21期

周宁

摘要:金村战国玉舞人是现存出土最早的玉舞人题材玉雕,现藏于美国弗里尔美术馆。玉雕文化伴随中华文明始终,被赋予了多重人文精神,其中葬玉因为得以保存得最完好,享用阶级使用物品的工艺水平最高,意义最为丰富重大等特点,成为久远朝代的工艺水平代表。

关键词:玉舞人 葬玉 玉雕工艺 冲牙 成型对开

中图分类号:J5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7)21-0167-02

中国的玉石工艺从旧石器时代开始,贯穿了自原始社会起经过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至今的整个华夏文明史,玉文化也深深地融入进中华的民族精神中。孔子对于玉的精神有“仁、知、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的阐释,紧密地把玉与为人的道德联系在了一起。玉石这一天然的材料经过人类艺术匠意的加工,起到了代表礼法、祭祀、省德等不一样的作用。

战国玉舞人佩又称金村玉舞人佩,出土于洛阳金村,现藏于美国弗里尔美术馆。玉舞人组佩垂直全长42厘米,上部有两段横向玉管以金链串联,两只玉管之间垂挂一件平面透雕的双人连体玉舞人。舞人为一对女性,着曲裾深衣,大束腰。二人外侧手臂甩袖高过头顶相连,另一侧袖则从腰间横甩至身体对侧,自然垂坠,衣袖长而窄。金链中段分别串有一短玉管,青玉质,受褐色土沁。金链末端悬挂一块双兽蟠龙玉冲牙,双首龙的面、爪相对,身体以阴线刻饰满卷云纹。冲牙的左右两侧打有小眼,一对蟠龙分挂两侧。双龙相向而视,昂首盘尾,前爪抓附在自身的背鳍之上,成“臣”字眼,龙口大张,龙角高竖。龙身遍饰谷纹,身体前段有阴线刻的植物纹样,穗粒饱满,疑似某种农作物。

在审美上,商代的玉器风格威严神秘,春秋时期的玉器灵动但缺乏力度,在玉雕工具方面也经历了史前的石质工具和青铜工具再到铁质工具的进步。因此战国时期的玉雕工艺水平也就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战国玉舞人组佩最能体现当时雕刻工艺的部分是中部的玉舞人和下部的蟠龙玉冲牙组。

玉舞人钙化表面呈灰白色,造型圆中带方,线条劲细流畅。在玉舞人身上全部采用阴刻的雕刻手法,但在细节上又可分为三种不同的阴刻类型。根据所要描绘的对象,制作者在舞人的衣襟、袖口等有纹样装饰的地方采用细阴线刻,细阴线刻的特点是线条细腻,所占位置小,以凹线条为造型手段,适合精细的描绘,缺少立体感。在商代曾因其体量过轻而产生过双阴线的表现手法,以两条平行的阴线夹一条阳线,又称为“双阴夹阳”。为了突出阳线,工匠将两条阴线的外侧边铲成斜面,这样扩大了阴线的范围凸显阳线的线条被称为“勾撤一面坡”。这样的勾撤方法在商周时期盛行,到了春秋早期时阴线刻中坡面与另一线壁的夹角普遍大于西周。因此在玉舞人的衣褶纹路上可以观察到另一种圆润流畅的双面坡线条,刻线较深,将阴线两侧线壁处理成较缓的圆润坡面,隐去入刀的痕迹。这一种双面坡线条比细阴线厚重,比双阴线柔和,可以很好地表现出服装布料的体量感和垂坠感。与前二者不同的是,玉舞人的眉弓至鼻子部分依据人物的真实面部结构做出了阴刻兼浅浮雕处理。“阴刻兼浅浮雕”不是一种刀法工艺名称,而是对有体积处理性的阴刻手法的一种形容,它没有脱离阴刻的本质,而是在对阴线的走向和边缘处理上遵照面部结构向面部低处做薄减地处理,使之略微具有浅浮雕般的立体效果。

下部的蟠龙玉雕组整体起到了玉佩中冲牙的作用,冲牙是在玉佩底部保持玉佩形状,牵引玉佩垂向的一块佩玉。在行走中冲牙随步伐前后摆动,牵动组佩中部两侧的玉璜撞击中间的玉珩,发出清脆的玉鸣之声来矫正步伐。①双首玉蟠龙玉质受黄褐色沁,双龙首呈镜像对称,身体遍饰阴线刻卷云纹。双手蟠龙下接一对相向的玉蟠龙,双龙与双首龙不同的是,其身躯龙鳞以阳刻的谷纹装饰,谷纹排列整齐,雕刻精细,每一颗谷纹旁都留有游丝般的阴刻穗尾。谷紋的琢玉刀法是春秋时期开始发展,最具有时代特征的剃地隐起刀法,这也是因为平头铁质制玉工具产生而带来的独特工艺效果。“成形对开”指先按玉器的形制将玉料加工成形,然后再从中切开,剖为二件或多件同型器的制玉工艺,这种工艺手法制作出来的对玉器对称性高,孔、眼、外沿造型等细节能够完全吻合,而玉舞人组玉佩的一对玉蟠龙正是由成型对开的工艺加工而成。从上部玉舞人的发髻、双手玉龙外侧的祥云装饰上我们可以看出来,当时的手工艺水平并不能达到在徒手工具制玉中做到完全对称,而对玉蟠龙的龙爪、背鳍、犄角等突出雕饰的对称性几乎完美,一对玉龙的身体弧度也完全一样。其次,判断一对器物是否为成型对开,最直接的证据是同一块玉料共同部位的沁色和对开所留下的切割痕迹。因为组佩实物远流美国,无法判断其切割痕迹,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图片观察到它的沁色。除去部分表面钙化发白的影响,在双龙的身躯顶部有明显倾斜蔓延的黄褐色沁,这些细节可以表明,这一对玉蟠龙正是通过成型对开工艺打造而成。

对称与和谐是战国玉组佩的一大特征,玉组佩也是战国时期较为讲究的玉饰佩戴方式。但是战国玉舞人组佩与照当时史料记载的形制大有出入,按照《周礼注疏》 卷六的记载:“‘佩玉上有葱衡者,衡,横也,谓葱玉为横梁。‘下有双璜,冲牙者,谓以组悬于衡之两头,两组之末皆有半壁曰璜,故曰只璜。又以一组悬于衡之中央,于末著冲牙,使前后触璜,故言冲牙。”在朱熹的《诗集传》则有更为详细的解释:“杂佩者,左右佩玉也。上横曰珩,下系三组(丝绳)贯以蠙珠,中组(中间一根组)之半(半截处)贯以大珠曰瑀(其实不是珠而是石之次玉者,朱误),末悬一玉,两端皆锐,曰冲牙,两旁组半各悬一玉,长博而方曰琚,其末各悬一玉如半璧(半圆形)而内向曰璜,又以两组贯珠,上系珩两端,下交贯于瑀而下系于两璜,行则冲牙触璜而有声也。”根据这些记载的描述,“正统”的玉佩应该具有如图2所示的元素。

值得注意的是,玉舞人的两位连体舞女虽形体以中轴线对称,但在衣领,裙裾的雕刻处理上没有做镜像处理,依然遵循着华夏衣冠“交领右衽”的特征。从玉舞人的发束朝向和裙摆方向可知当时的设计工匠已有镜像处理对称造型的能力,因此对交领朝向的处理是遵循礼制及客观事实的处理结果。孔子曾有“微管仲,吾皆披发左衽矣。”《论语·问宪》的观点。将“右衽”上升到了汉族区别于少数民族的民族象征高度,这再次证明了“礼”在周朝工艺中所占的地位。

除了形制略有不同以外,与楚文化不同,战国时期的今洛阳地区为东周周天子的都城,金村地区规模宏大的墓葬群极有可能是周天子的墓葬。吸收了商代骄奢淫逸以致亡国的教训,周朝建立了一套完备而严格的礼乐制度,它的主要社会功能不是抒情,而是用来表现统治者的威严、高贵,在朝会、祭祀、巡幸等场合都用来伴奏,以壮声威。所以“女乐”这一题材即使是在礼崩乐坏的战国时期依然不可能作为周天子或士大夫“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日常佩玉。而在中国古代的墓葬文化中,以器物还原死者生前的生活水平是一大特点,因此,金村玉舞人佩应为以还原礼乐为题材的陪葬佩玉。

从战国至汉代出土的玉舞人以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再现了当时乐舞文化,虽然受到周礼的限制,但根据其殉葬用品的性质推断,歌舞享乐仍比较常见地存在于王公贵族生活中,同时也可以通过衣领右衽等细节看出周礼对当时的社会观念的影响深入各个方面。而金村战国玉舞人作为周天子墓的陪葬品,虽然其制作年代已经处于周王室日薄西山的战国时期,但其根据雕刻的对象肌理来变换多种雕刻刀法的设计匠意和高超的雕刻水平依然可证昔日辉煌。金村战国玉舞人不仅是战国礼仪文化和玉雕技术水平的小小投影,也是那一时期贵族生活文化遗留的珍贵资料。

注释:

①《大戴礼记·保傅》:“上车以和鸾为节,下车以佩玉为度;上有双衡,下有双璜、冲牙、玭珠以纳其间,琚瑀以杂之。行以采茨,趋以肆夏,步环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

参考文献:

[1]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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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亮.汉代“舞人”玉雕探析[J].南方文物,2013,(04):191-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