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树

2017-12-20 19:05杨恩智
草地 2017年5期
关键词:德文两棵树卖花

杨恩智

“富贵”的叶片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白色粉末,李德文以为是灰尘,没太在意。当他看到“富贵”的叶片开始萎蔫,那盎然的绿意有些缺乏了后,才意识到那不是灰尘,而是“富贵”生了病。李德文到花鸟市场专卖花草的店里买了两包药和一只喷壶来,准备给“富贵”治治。卖药人是个胖子,胖子告诉李德文“这是白粉病,这病会传染,若家里还有其他树,得一起打打。”李德文回家一看,“发财”的叶片上,真的也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白粉,不细看,都看不出来。李德文按卖药人说的比例,在喷壶里装了水,加了药,把“富贵”和“发财”都给打了一遍,打得很透,打得从叶片上滴落下来的药水,把两棵树下的地板都濡湿了一大片。

李德文把家搬进这套新房的第二天,就从花鸟市场买来了这两棵树,一棵“富贵”,一棵“发财”。两棵树分别栽在两只水桶般粗的白色花盆里,置于阳台两角。

那天在花鸟市场,卖花人带他走进店里,先指着一盆树介绍说,这棵树的树型好,摆在屋里,大气。这棵树的树型确实不错,手臂般粗的树干从花盆里长出来,刚一出口,又略有懸殊地分为两枝,一枝比手腕略粗,一枝跟手腕差不多粗。细枝往上长到近一米处,开始分枝长叶,粗枝呢,往上长到近一米五处才开始分枝长叶,一高一低,两枝的枝叶错落有致长得如伞如盖,又有层次。李德文在脑海里凭想象把这棵树移到自家的屋里,又在脑海里凭想象感受了一下,感觉还行。他问这是啥树?卖花人说:富贵树。李德文的心动了一下,接着还抖了一下。这名是啥人取的,也他妈的太牛了!这树,看去哪儿能跟富贵沾点边?但李德文还是暗自决定,这棵树要了,就凭这个名字。对于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李德文,从小到大,近30年的人生历程中见过的树很多,山坡上的,河沟边的,房前屋后的;松树、柳树、核桃树、梨树……那些树,大都可称为参天大树。见过了那些树,这些店里的树在李德文的眼里,根本就算不了树,最多只能算“花”,或者“草”。虽然见过的树很多,但李德文以前却没见过这富贵树,连听都没听说过。李德文又向卖花人问了一些这富贵树好不好养如何养之类的话,然后边听卖花人讲富贵树的种植方法,边走向旁边看起了另一盆树。卖花人也跟过来,指着李德文正在看的那盆树说,这棵也不错,虽然只是一枝主干,但枝叶形成的层次感也很强,而且长势好,旺盛。李德文又问这是啥树,卖花人答:发财树。李德文的心又一动。富贵、发财,呵呵。不说树,就这两个名,都足够诱惑人的了。就这两棵了,李德文想。讲价,付钱,叫了一辆三轮车,李德文把“富贵”和“发财”搬回了家。

李德文第一次在家里养树,感觉挺新鲜,挺有意思,加上“富贵”“发财”之名,他对两棵树疼爱有加,严格按卖花人说的,两个星期浇一次水,浇到花盆里的水从下面渗出为止。为补充“富贵”和“发财”的养料,他常常把儿子喝的牛奶一瓶一瓶地拿来倒进花盆。以前租房住的时候,他也养过些花草,但那都是些上不了档次的花草,只是为了让那屋里有一点绿意而已。那些本来一周需浇一次水的,他十天半月也不会浇一次,有时呢,又三天两头地浇,以至过不了多少时间,那些花不是这盆死了,就是那盆死了。死了就死了,他从未在意过。兴起时,花十块二十块钱又随便买一盆来摆上就是。那是花草,这是树,而且是叫“富贵”和“发财”的树,是养在自己房子里的树,李德文不但是在意,而且还看重起来了。就是不浇水的时候,他也会常常站在树旁,去翻着那树叶看看。

这些年来,侍弄着“富贵”和“发财”的时候,李德文常常会把自己在仕途上的一次又一次得意及一笔又一笔送上门来的收入与两棵树联系起来,然后若有若无地笑上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都是天意。

没想到,现在,这“富贵”得病了,而且“发财”好像也被传染了。

李德文在床上翻来覆去,老睡不着。

张正敏似乎已被他这动作搅醒很长时间了,她带着火气说,还让不让人睡,都几点啦,我明早还要上课呢。

李德文说,睡不着呢。

李德文又说,药也打了,但不见好,也不知会不会好,不知那药起不起用。

张正敏说,不好就算了,不就是棵树么,想栽,死了重新去买来栽就是。

张正敏翻了一个身,拿背对着李德文,不再出声。

李德文不再翻动,但还是睡不着。他还想着那两棵树,也许两棵树只是开始。难道这是征兆?难道,真要出事?

李德文是普家河乡的乡长。普家河贫穷、边远,不平之事一件未了一件又来。一件接一件的不平事,常常让李德文无奈得想哭。李德文曾一次又一次在心里说,管球它,咋了就咋了,老子干不起。但最终,他还得拼命地去应付那些事。说“咋了就咋了”,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听天由命的想法而已。说“干不起了”,不等于“不干了”。再苦再累,压力再大,矛盾再尖锐,李德文还是想干的,而且还想好好干。当上这乡长,容易么?

李德文最初是一个小学教师。在乡下教书的那些日子,闲时,李德文爱读点书和写点小文章。无聊时,李德文也有意无意地做一做关于富贵和发财的梦。于那时的他来说,富贵和发财都纯属是梦。富贵是啥?当官,大官大富贵小官小富贵。你这样一没背景二没钱财,还想当官?还想富贵?发财呢?就这样一个月领点儿工资,把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你还发财?除了写点豆腐块混个二十三十的稿费,你还会做其他的吗?

看着一同分配来的老师差不多都调走了,有的进了县城,有的到了坝区,有的甚至改了行,到县上的什么局坐办公室去了,张正敏就常常唠叨,希望李德文想想办法找找人,把他们的工作挪一挪。李德文说想啥办法,有啥办法?我找谁去?要钱没钱,要人我也没人,我能想啥办法?他再看书再写文章时,张正敏便冷冷地嘀咕:你就只会读书只会写那东西么,你写那东西能当钱用还是能当关系使?李德文冷冷地笑了笑说,咋了,看不起我读这书写这东西啦,当初你在那么多追求者中选择我,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末了,李德文又说,你还别说,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写的这东西真能当钱用当关系使。

这不,在一个多次给李德文发过稿件的编辑老师的推荐下,李德文被借调到了县委办秘书科,当了县委刘副书记的秘书。两年零四个月后,他当了县委办秘书科的科长,一年不到,又当了县委办文秘副主任,两年零三个月后,他就来普家河当乡长了。

表面看来,李德文这一路像是顺风顺水,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走一步的艰辛与不易。在回想着这些年的艰辛与不易时,他常常拿教书时的日子来比,拿这些艰辛和不易带来的种种好处安慰自己。一想起教书时的日子,他便觉得所有的艰辛和不易都值。要不是这些艰辛和不易,不说你自己当上了乡长,张正敏凭啥能调进县一小?儿子又凭啥能进县一小去读书?要不是这些艰辛和不易,你能在这县城买房?恐怕连买的想法都不敢有。不过这艰辛与不易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总算老天有眼,给了你经历艰辛与不易的机会。

一路想来,一股辛酸涌心头,两行清泪湿耳根。

恐怕,这样的艰辛和不易,真要到头了。

李德文给“富贵”浇了小半盆水,没接着打水来浇“发财”,也没把那打水用的膠盆放回卫生间,只顺手放在花盆旁,他就挪过一个皮凳,在“富贵”旁坐了下来。花盆里,响着水往下渗透的滋滋声。不一会儿,花盆的底下,那盘子里噗噗噗地冒出了水来。不多时,盘子里的水就满了,且开始往外溢出。李德文也不去打整那溢在地板上的水。他只盯着那先是一滴一滴地滴落,由小到大,由慢到快,接着就不是滴,而是在盘子边缘处连成一条线,不断地往地板渗出水。

你连水都喝不下了么?还是你不想喝了?你怎么能这样?你得喝点,你得坚强,你可别没被病死,倒被饿死啊。

以往,给“富贵”浇这么点水,那底盘里,最多也就渗起一小层。很多时候,打这么半盆来浇上,下面是一点都不会渗出来的,李德文以为没浇透,又去打了些来浇上,花盆底下才开始渗出来。但现在,就浇这么一小半盆,底盘里就渗出了这么多,还流这么多到了地板上,浇进去的,差不多全都渗出来了的样子。

是我才浇过没几天么?李德文问自己。

李德文清楚地记得,他浇过“富贵”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

这些天,他一从乡下回来,就来看“富贵”。自上次浇过之后,他一直关注着“富贵”的水,他怕“富贵”受旱。但看着那底盘里的水,一天天不见少,老在那儿汪着,他也急。看一次,他急一次。他都想不顾那盘子里有没有水积着,直接给“富贵”浇水,又担心浇多了,给“富贵”伤口上撒盐,起了反作用。李德文拿捏不准,这个时候该不该给“富贵”浇水。这时,他觉得要不要给这“富贵”浇水,比要不要去找他要找的人说话还难。虽然去找要找的人说话也难,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去找人家说话,会不会导致不打自招的结局,但毕竟该填的款都填回去了,以他这些年摸索出的经验,去把该说的话说了,终归会有作用。把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该表示的表示了,结果如何,就只有等了。只有等,问都不能问。如果这个等的过程是一部影片,自己应该是这影片的主角,但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似乎这个影片一个镜头都没留给自己这个主角。等吧,等吧。主角是隐藏着的,一点面都不露,可你偏偏又能感觉得到那些配角的所有活动,都是围着这个不见影不见踪的主角转,时时能感觉得到主角的存在,按那些书评说的,这应该算是高招了。李德文为自己这个瞬间闪过的想法,笑了一笑。笑过之后,又是面对“富贵”的无奈。总是在想这“富贵”盆下底盘里的水怎还不干?

终于,底盘里的水干了,留下一层潮湿的泥。无论那水是被“富贵”吸收了的也好,还是它自己蒸发掉的也罢,终归是没了。盘子里的水都没了,就可浇了。终于可以浇了。李德文清楚地记得,他上次浇水的日子,就是他去找最后一个他不得不去惊动的人说话和表示意思的日子。而那个日子,离现在已整整两个星期了。

“富贵”的粗干上,开了一条裂。这条裂,李德文早已看见。他曾以为,那是他买来时就有了的,只是当时没发现。就像他当初以为那叶片上的白色粉末是屋里的灰尘附在上面一样,没过多注意。但现在,他发现这裂开得越来越长了,都快裂到这枝主干的顶端了。

李德文找来一把小刀,往裂口处戳去。他想看看,那裂了的树皮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咔嚓一声脆响,刀尖戳去处的一块树皮,拇指般宽长,裂开脱落。刀尖穿过这块脱落的树皮后如刺向水中或空中,一下往里深深地陷了进去,似乎那刀马上就要刺穿整棵树了。当刀尖抵上硬物,不能继续往里陷时,李德文的心火闪一般扯起的惊讶刚过。李德文急急挪开小刀,扯下那块脱落的树皮,那皮下的树干,像被蚯蚓松过的土,松乎乎的,变成了乳白的粉末。惊讶之余,李德文又恍然大悟。原来,这“富贵”之病,不只在叶上,更主要的,还在这干上。李德文不再怜惜“富贵”,他开始急急地用小刀顺着裂口戳。把这干上的干皮全都戳了,再用小刀把那变成了乳白粉末的树肉刮了,不时,一条二指来宽一指来深的槽,便像一条蛇似的嵌在了这枝干上。

望着这条嵌在粗干上的蛇,李德文突然想到了他最后去找的那个人。难道这次是真的么?李德文已多次听说,他要走了。走了,就是不在现在这个位置了。至于去哪,有各种传说。有些,是比现在这位置更好的;有些,是不如现在这位置的。虽然只是传言,但李德文想,那种种“走”的可能都会有。所有的传言,都不会是空穴来风。只是,这人最终没走,直到现在。有人说,他走了,谁来收拾他铺下的摊子。是的,他走了,谁来收拾他铺下的摊子呢?想想,他现在也还没把他铺下的摊子收拾好,怎会就走呢?但反过来想,他在收拾着前面铺下的摊子时,也在继续铺着新的摊子啊,难不成,因为这些摊子,他就永远不走。这怎么可能?走还是不走,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次的传言,是他将去到一个闲职上。传言中还说,他正在被暗地里调查。若他出了问题,那他这条线……李德文不敢想。“他”的这条线,其实也是李德文的线。

细细一想,李德文捏着小刀的手,都出了一手心的汗。难道,自己正在接受的调查,也跟他有关?或者说是因为他出现了问题,自己才被盯上的?

难道,自己已经像这树,主干上出了问题?

“富贵”的叶片,开始卷了起来,叶尖,开始变枯变黄,呈现褐色。

这树,恐怕没救了。李德文想。

但李德文有些不死心。他一大早就来到花鸟市场,找到原先卖药给他的胖子,把“富贵”的情况跟胖子说了,问胖子这是咋的。胖子说,按你说的,你那树应该是得根腐病了,你说的那枝干情况,应该还不是主要的,主要还在下面的树根上,树根恐怕都腐烂了,树根一腐烂,它吸收水分和养分的功能就减弱。树根不能吸收水分和养分,这本身就足以让一棵树死亡,再加上干上和叶上也有问题,你说,它还能不死?李德文问这树还有没有得救,胖子说,按理说,这差不多算没救了,只是我不敢说绝对,这世间的奇迹还是很多的。李德文咨询根腐病的治疗方法,胖子如此这般地对李德文说了一些,最后找了两包袋子上印有一棵绿油油的树的药给李德文。

带上胖子给的药回到家里,李德文开始行动起来,刨开盆里的土,先兑一种药灌了根,又兑另一种药对土进行了消毒杀菌。把刨出的土回填到花盆后,李德文已是一脸的汗一手的泥。他也不急着去洗脸洗手,用脚把旁边的一个塑料凳踢到花盆旁,双腿伸着坐了下来。

尽量吧,把根保住。

望着“富贵”,李德文想。

李德文的乡长一职,虽然现在还没撤,但上面已让乡上的副书记开始主持乡长工作了,让李德文“暂时休息”一下,保持通讯畅通,以待通知,协助有关调查。今天早上,他又接到通知,让他下午到某某办公室,有事。

李德文感觉得出来,现在查他的事是小,查那个人的事是大。那个人,现在已经在规定的时间交代规定的问题去了。若那个人出了事,他也就不可避免。

尽量吧,把根保住。

李德文又在心里想。

李德文在那人的案子进入司法程序的那天,把“富贵”连根拔了。“富贵”的叶片已落光,细枝也已干枯待尽。拔去“富贵”,李德文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让李德文没料到的是,“发财”也这么快就表现出明显的病症来。叶片卷起,且变枯变黄。

他妈的,怎么连树都这样。

李德文想哭,又想笑。

李德文虽然还未接受什么明确处理,只是让他“暂时休息”“等候通知”,但他知道,自己也快完了。

休息就休息吧,等候就等候吧。

但李德文也不想纯粹地休息和等候着。那人都这样了,得重新找个路子,争取一下。如何争取,拿什么去找路子,当然只有“水分”或者“养分”。李德文给一个往日处得较近的“老总”打了个电话,说一个亲戚急需用点资金。还没等李德文把话说完,这“老总”便哎呀一声说,乡长,你咋不早说,你看,有点,都被进材料用了,二期工程的款又还没拨下来……

听这“老总”喊一声“乡长”,李德文差点像往常样地跟他打起哈哈来,但“老总”紧接着的话,让他一下像从云端跌入悬崖,感到脊背发凉。

李德文又联系了一“老总”,话语相近,结局一样。

李德文想哭,又想笑。

李德文走在花鸟市场上,他想重新买棵树栽在“富贵”原先用的盆里。

花鸟市场其实已是一条街的代称,这条街从东门步行街的顶端与毛货街的交接处,向北门方向,缓缓地延伸上来。街道不宽,两旁破旧的房子,显现了这条街的历史,也可说是显现了这条街的老。这条街的中段,有一片土地,周围搭有钢棚,建有一些简易房屋,还在街边建了一道大门,门上写有该县“花鸟市场”字样,但因这花鸟的交易已扩出这片土地,扩至整条街,卖花卖草卖树卖苗圃的店面已把那些卖家居用品、办公用品、服装等的店面挤得似有若无,所以,这里的人们,都早把这条街的真名给忘了,把整条街以“花鸟市场”代之。

李德文不常来花鸟市场,或者说很少来,除了偶尔路过。他有意来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

李德文慢慢游走着,从北门游到东门步行街与毛货街的交接处,接着又往回游。他像是在散游,漫无目的地游,又像是在那街边摆放着的花草树木中寻找着什么。他其实是在寻找着他想要的树。只是在寻找这想要的树的过程中,他不时地想着那个人会是什么结果。刑是肯定要判的了,不说职位,就是工作都肯定是保不住的。只是李德文猜想不出,他究竟承认了些什么,承认了多少,猜不出他会被判多少年。哎,没了职位,没了工作,除了死刑,判多少年,多与少,又有啥区别呢?

靠他,肯定靠不住了。靠他这条线的人,都靠不住了。李德文想。

李德文恨自己当初怎就不多找一条线呢?李德文无奈地笑笑。不过怎么可能多找一条线?你要想多找一条线,那肯定连这条线都抓不牢。谁愿意接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呢?你都三心二意,关键时候,人家会一心一意帮你吗?真那样,你还能当上乡长?

听天由命吧,看造化吧。

李德文不想再想这事了。就像他把“富贵”的尸骨残骸丢到小区的垃圾堆放处,看着瘦骨嶙峋的“富贵”虽然百般不舍,但最终还是决定不管它了。说是不管,那“富贵”的影子又常常在他脑海里出现。就像现在这样,说是不想可能随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事,却一种又一种的可能,不时在自己的心里泛起。

怎么办?如何让那不可知的未来变得尽量好些?李德文想不出办法。

又走至一家沿着街边摆满了高高矮矮的花草树木的店门前。李德文走到那些花草树木间,这棵看看,那棵看看。他把那些看去还行的花草树木在想象中搬回到家里,又在想象中观察着这些花草树木在家里的样子,把一盆又一盆在这儿看去还行的花草树木感受来感受去,终觉没一盆有“富贵”放在那儿好。

同样叫“富贵”的树,李德文也看了好些盆。他还是把一盆又一盆的“富贵”在想象中搬到家里去,在想象中感受。而感受后,不是觉得这儿不理想,就是那儿不理想。无意中,李德文在想象中都把它们与原来的“富贵”进行了对比。

望着李德文选来选去拿不定主意,卖花人来到他身边,问他准备买啥,他说还没选上啥后,卖花人又问他準备买了摆在啥地方。知道李德文是要买了摆在家中后,卖花人带他来到一盆茎长叶大,长得蓬蓬勃勃,四向散开的叶片如伞如盖的植物前说,你看这盆咋样?印象中定格有“富贵”影子的李德文在心里觉得不咋样,但他没说。他问这是啥树?卖花人说我们都叫滴水观音,也有人叫佛手莲。滴水观音,佛手莲,这名字一下撞击到了李德文的心。观音,佛……难道,自己真要靠这了?这是天意么?

李德文没再犹豫,问了价钱后,连价都没讲,便买下了这盆滴水观音。把滴水观音搬回家,摆在原先“富贵”的地方后,看看苍翠欲滴的滴水观音,再看看叶片已开始萎缩的“发财”,李德文便感到这“发财”怕是也不行了,得换了。都这个样了,观音也保不住了。李德文甚至担心“发财”的病,反过来伤害着滴水观音。这样一想,他不但坚定了换的念头,而且决定接着就换,立即换。只是,换成什么呢?李德文一时想不出来。换盆“富贵”?还是再换盆“发财”?抑或是换盆其他一般的花草树木,李德文想不出来,决定不了。他想,去花鸟市场看看再说吧,看看什么适合。

在花鸟市场上,李德文慢慢地游着,先是从北门往东门步行街与毛货街的交接处游,接着又是从东门步行街与毛货街的交接处往北门游,然后又调头,再调头……像是漫无目的的散游,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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