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小时候

赵静

这天清晨，我是被窗外淅沥沥的小雨声吵醒的。

那声音打在院子里的杂物上，时高时低、时大时小。

咚咚咚——

当当当——

嘭嘭嘭——

像有只小小的脚丫踩在黑白的琴键上，清澈的声音随着轻柔的晨风在院子里穿行。

我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窗台上那只肥硕的老猫正在酣睡，有些恍惚，心想：那只老猫不是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吗？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妈妈嘹亮的喊声：“妞妞，赶紧起床吃饭了。”

妞妞？我读小学的时候，妈妈最喜欢喊我妞妞，仿佛我一直都不会长大。但后来读初中，我怕人笑话，就严禁妈妈喊我妞妞了。

可这时妈妈又喊我妞妞了。

我赶紧穿好衣服跳下床，走到穿衣镜前。我发现镜子里站着一个小女孩儿，淡淡的眉毛，细长的眼睛，有些发黄但看上去很柔软的头发。

那不是我吗？镜子里的小女孩不就是小时候的我吗？

我跑出屋子，看到妈妈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乌黑的短发，明亮的眼睛。而院子也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围着篱笆，篱笆里种满了青菜，那两只大白鸭正兴奋地在院子里踩着泥水。就连那细雨，都是曾经记忆里清凉的味道。

我的心怦怦跳起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出院子。

“咳，这孩子，拿好雨伞再出门……”身后传来妈妈的喊声，我却已经跑远。

小时候的路还不是柏油路，小时候的路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此时雨水已经把坚硬的路面泡软，泥水钻进鞋子里微凉润滑，走起路来发出好听的噗噗声。

我使劲吸吸鼻子，空气中混合着太多记忆里的味道，泥土、槐花、牛粪、篱笆里的小葱、柴火垛下腐烂的秸秆，还有羊圈里的绵羊……这所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深深地在我心底打上了烙印。

“喂，采清。”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穿着棉布绣花上衣的女孩儿正站在路口，她披着一块透明的塑料布，斜挎着一个蓝色的旧布书包，发梢已经被雨水打湿。

“采清，你干吗呢？怎么还不上学？”她又喊了我一声，那细细软软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一圈圈盘旋，然后落了地。她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小美。

那个有些调皮的主意就是在小美喊我的一瞬间产生的。我故意把脚抬得高高的，然后狠狠地踩下去，那噗噗声听着更加快乐了。

“小美，我们一起去田野吧！”我压低声音说道。

小美脸上先是闪烁出星星一样的光芒，然后又迅速熄灭。“可是，还在下着小雨呢！”她迟疑地说。

“不怕，雨不大，而且我有办法。”我心里的小火苗开始慢慢燃烧起来。

我的话刚说完，小美的脸又亮了：“走，那我们去田野！”

田野，田野，它就像生出了声音，那声音里全是我和小美的名字。

我们像两匹小野马，穿过细细的雨帘奔跑进了田野。

那是个闪烁着水波与亮光的田野。

我和小美完全沉浸在里面，那个世界已经远离，这个世界却只有我们两个。

我们两人一起把塑料布撑到头顶，顺着田埂穿梭在玉米地和豆田里。雨珠划过翠绿的叶子，在叶尖上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细风吹过，水珠滚落，恰好砸中路过的绿皮青蛙。它惊慌地“呱”了一声，把我和小美逗得哈哈大笑。

不记得是谁先起头唱的歌，反正最后我们一起喊了起來，我们唱的是《送别》。那时候电视上正在热播《城南旧事》，里面那个剪着短发的英子，让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丝淡淡的、不容易被自己发觉的忧愁。

走到田埂的尽头，我们发现了一块茂盛的芒草地。拨开草丛，草根下生着一小朵一小朵指甲盖大小的草菇。

“我们采蘑菇吧！”我大喊着甩掉塑料布冲进芒草深处，紧接着小美也冲了进来。

小草菇透着土腥味，但我们谁也不在乎，低着头一朵挨着一朵采，直到把整块芒草地里的蘑菇采得干干净净。一大堆采好的草菇在毛毛细雨里闪闪发光。

“我们要把它放哪里呢？”小美问我。

我也犯愁，总不能放进书包里吧。

就在这时，小美的塑料布被风吹了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灵机一动，兴奋地说：“我们可以把草菇放到塑料布上抬回去啊。”

我和小美就真的抬着小草菇往前走，全然不顾那细如牛毛的小雨。

我们又穿过了一大片茂盛的庄稼，然后来到一条布满水洼的大路上，脚底下又响起了快乐的噗噗声。

突然，走在前面的小美“哇”地叫了一声，然后拉着我跑了起来。

“有鱼！采清，前面的水洼里有鱼！”

我们把塑料布放在旁边，凑过去看，果然在路边的一个小水洼里，有两条银光闪闪的鲫鱼。小水洼像脸盆一样大，像碗一样深，那两条手指长的鱼游的时候，会露出扁扁的尾巴。

怎么会有两条鱼呢？

路边没有池塘，最近的池塘也要越过一大片打谷场。

我和小美惊讶地望着水洼里的小鱼，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我们一致认定，那鱼是从池塘里飞过来的。因为我奶奶曾经说过，鱼在下雨天会乘着雨水飞出池塘，飞到它想去的地方。

于是，我和小美扔掉草菇，把鱼放到塑料布上，又捧上水，然后我们抬着那两条“会飞的神鱼”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那天，我和小美破天荒地谁也没有挨揍，大人只是骂了我们几句。

我和小美一人一条把鱼养在了罐头瓶子里。

瓶子里的鱼银光闪闪，仿佛一个不留神，它便会飞起来，飞向天空，飞向它想去的地方。

许久许久，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神秘奇异的上午，那个美丽梦幻的田野，那些只有用心才能感受到的美好瞬间。

这些美好的回忆滋润着我，提醒我要有一颗柔软的心，并且要用这颗心去书写最美丽生动的故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