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乐团》的叙述特色

2017-12-25 13:44宋骐远
环球市场信息导报 2017年31期
关键词:蓉蓉乐团叙述者

宋骐远

《声音乐团》的叙述特色

宋骐远

颜歌在她的小说创作中极其重视文本结构,吸纳了现代派小说的叙述技巧,擅长使用富于创新性的叙述模式。长篇小说《声音乐团》体现了颜歌极强的文体意识,是她进行叙述艺术深入探索的又一有力实践。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颜歌小说书写的不断成熟,更为重要的是,有助于我们深刻理解叙述学中的“叙述结构”“不可靠叙述”等问题。

颜歌是一位当代女性小说家,1984年出生。她的家乡是四川省成都市郫都区。截至目前,她出版了多本小说,包括《五月女王》、《声音乐团》、《我们家》等。作品也刊登在《收获》、《人民文学》等国内知名杂志上,并获得了《人民文学》“未来大家TOP20”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潜力新人等奖项。她的作品被翻译为英文,法文,德文,韩文,匈牙利文等介绍给外国读者。她曾于2011~2012年在美国杜克大学做访问学者,又于2012年以驻节作家身份参与了荷兰穿越边界文学节,并多次受邀在美国和欧洲的大学开展文学讲座和分享活动。她也是四川省作协的签约作家。颜歌是文学界应当予以关注的新星,相信与她相关的评论会逐渐增多。

在80后作家群中颜歌是具有较高学历的作家,她接受了文学专业较为系统的理论知识培养。由于个人生活经验的逐年增长以及读者阅读品味的逐渐成熟,她的写作特色也在发生明显的变化。颜歌的作品里叙述的故事有着清晰的通俗性,可是她灵巧地运用富于先锋色彩的方式写作,深谙在小说叙述中如何凸显自身特色。形式上反抗通俗与题材上迎合大众的融合,颜歌为她的文学理想奋斗不息。她的《声音乐团》试图突出的中心是难以言喻的深切孤独,并采取多层次的复杂结构。如果与颜歌的上一部长篇小说《五月女王》对比来看的话,《声音乐团》在核心思想上是对《五月女王》一脉相承而且有所超越的。《五月女王》用双线结构来搭建故事框架,而《声音乐团》的叙述结构更为精细,颜歌用自己的写作实践积极追求叙述艺术,渐渐形成专属于她的叙述特色。

《声音乐团》的叙述结构

套中套的叙述结构。《声音乐团》最有特色的地方表现为它“套中套”的结构,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这种独特的叙述结构是非常少见的。试着想象一下中国套盒和俄罗斯套娃这样的民间工艺品的结构,可以更好地了解套中套的叙述结构。简单来说,一部文学作品的套中套叙述结构就是:大故事、中故事、小故事之间的套层,一层层套下去。颜歌的《声音乐团》里的故事叙述彼此交叉,如纠缠不休的藤蔓,无法截然分清。她为读者制作出纷繁、重叠的精致结构,可以突破虚拟与真实的界限,诞生出令人沉迷和创造性的成果。

《声音乐团》中共出现了四个名为《声音乐团》的小说,建构起层次清晰、互相渗透、彼此关联的四层嵌套的关系。如果把第四个没有展开的《声音乐团》的故事忽略的话,三个《声音乐团》的故事状态就如一个大写的B字母。第一个大故事《声音乐团》笼罩着两个小一号的子《声音乐团》的故事。为表示区别,第一个大故事是用灰色书页标志,而两个子故事的书页是白色的。最外层的小说《声音乐团》,也就是最大的小说叙述框架,叙述者是年老的女性小说家——钟某的老婆“我”,由于经历了婚姻和生活变故,变得性情古怪。“我”在整理房间时,回忆起自己所写的两部《声音乐团》。这个层次的《声音乐团》颜歌写得非常粗略,大致仅用了二万字左右来书写。而接下来的两个层面的《声音乐团》就显得特别重要了,它们分别是颜歌《声音乐团》的中故事和小故事,作者都用了十几万字进行构造,占去了整本书很多的篇幅,是作品的重心。

第二个层次的《声音乐团》就是第一层中的小说家“我”写作的第一个《声音乐团》,是一个完整的子故事。读者可以看到的是青年女作家刘蓉蓉在她创作的小说《声音乐团》还没有连载终结时,从永安市第三乐团音乐厅的看台上意外坠落而死,她的表姐即叙述者“我”(后来身份有所改变)想要出版蓉蓉的作品《声音乐团》,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小说的十章原稿。第三个层次的《声音乐团》既是刘蓉蓉仍未连载完结的作品《声音乐团》,又是年老的女性小说家写的第二部《声音乐团》。这个《声音乐团》讲述了永安市原来有一头每日鸣叫的巨兽,可是突然有一天它停止了鸣叫,而此后不知何故,城市里的古典乐从业者大批失业,有十几个乐师还得到了不同的诅咒。一个指挥家跟小说中的叙述者“我”说只要召集齐这十几个乐手组成交响乐团,演奏一次马勒的第二交响曲,兽就能恢复鸣叫,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轨道。

颜歌在以上三个层次的《声音乐团》中透露给读者一条信息:刘蓉蓉在少女时代还写过一本从未发表的小说《声音乐团》,这个《声音乐团》是刘蓉蓉未连载完的《声音乐团》的坯胎与雏形,颜歌只是简要的描述,不超过二百字,大略知道讲出的一件事情就是刘蓉蓉被强暴。这是最小层次的《声音乐团》了。到此为止,颜歌的这部小说共出现了四个《声音乐团》,构成了四层嵌套的叙述结构,并且它们之间具有难解难分的复杂关系。

精巧结构的效果。《声音乐团》采取套盒的形式,文本套着文本,层层叠映,令读者如剥洋葱般不断地剥开方可看到核心。刚开始读《声音乐团》时会因为结构太过复杂而导致逻辑混乱,叙述视角的不停切换(至少3次)以及人物之间关系的纠缠会变成读者的阅读阻碍,可是读过之后再认真整理结构时,读者会领悟到这部小说的结构精巧之处。

《声音乐团》的第一个子故事是关于现实处境和人际关系的,第二个子故事类似于《异兽志》,融合了现实因素和奇幻色彩,更接近颜歌早期擅长的写法。二者在这部小说中是颜歌浓墨重彩书写的部分,比重相当。这两个子故事都是由大故事中的叙述者:年老的女作家“我”在整理中逐渐呈现出来的。作为一个即将失去记忆的独居老人,在自己儿时的储物箱里,发现了一个绿色封面的笔记本,它的扉页上用蓝色的钢笔写着“声音乐团”。这就是第一个子故事中提到的刘蓉蓉写的第一部小说。直至此时读者才会恍然大悟:所有的故事都是同一个故事,每个故事的叙述者都是同一个人,你会发现原来大故事中的“我”就是刘蓉蓉。依靠故事中人物的小说家身份和大故事中“我”的失忆病症,作者一直在做一个叙述的陷阱,令读者不自觉地深入其中,把真实与虚构特意混淆在一起,给读者以理解上的难度。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颜歌本人的故事叙述能力和自由出入其中的绝佳技巧,而两个大的子故事也显示出颜歌对两类故事题材拥有同样驾轻就熟的处理能力。

颜歌安排小说的叙述结构时,没有从大到小地按照四个《声音乐团》的先后顺序依次排列,却将第一层小说(故事)切割为四个成分,散见于第二层和第三层故事的首尾与中部,将第四层的故事又杂糅于第一、二层故事里。这就意味着颜歌并不愿意用完整封闭的思维模式来组织每一层《声音乐团》的整体故事和内容,她是特意把完整的故事、连贯的情节拆散、移植,甚至仅限于使用碎片化的语言和不经意的细节串联起关键性的发展脉络。换句话说,读者不能单独地从某一层《声音乐团》的叙述中窥视一个完整故事的来龙去脉,必须在仔细阅读的过程中,借鉴所有四个层次上的《声音乐团》的全部信息,经过反复推敲、考察、证明,才有可能还原四个《声音乐团》中的四个完善而又相互牵涉的故事本来面貌。

因此,这部小说在颜歌这样勾连交错的巧思中自然而然就浮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关系着情节进展和人物命运的悬念,比如四个《声音乐团》中的叙述者“我”分别指的是谁?颜歌为什么在小说开始前的入场须知中说她们是同一个人?年老的女作家为什么会有刘蓉蓉的私人物品?刘蓉蓉是意外死亡还是被人谋杀?她写《声音乐团》这部小说和她的死有什么联系?这四个《声音乐团》到底有什么逻辑联系……全部抛出的悬念在书中都变得神秘莫测和激动人心,激发读者无法抑制的猎奇心和求知欲。

四个层次上的《声音乐团》出现的相互交融、你中有我的现象使得四个《声音乐团》讲述的故事完全打破了小说中的现实和小说中的小说的界限,这一切在颜歌并不连贯的叙述中既迷雾重重,又十分吸引读者的注意力。破解这些谜团,理顺四个故事的逻辑关系,考验着读者的智力和耐力。精心营造的叙述结构为读者编织了足以想象的宽广空间,延长了读者的感知时间,取得了显著的效果。

《声音乐团》中叙述的不可靠性

颜歌的叙述具有先锋的特征,这可能是潜意识层面的。《声音乐团》中表姐是虚构的,刘蓉蓉是虚构的,“小说中所有的叙述者都是同一个人”的荒诞性,当读者还沉迷于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时,作者在故事的结尾告诉你这仅仅是一个小说,一切都是虚假的。《五月女王》和《我们家》更为直接,以一个非人类、精神病患者的叙述视角来看她所处的世界或者身边的故事,这使得故事的奇异色彩更浓,让读者怀疑故事的逻辑与真实。而这个虚拟视角所看到的世界是那么的细致真实,使读者在现实与虚拟中徘徊不定。颜歌的几部代表作品中的叙述都透露出不可靠性。

在《声音乐团》第二层故事的叙述中,叙述视角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到了故事的后面,更是在“我”的视角以及全知视角之间自由转换,慢慢揭露出事实的真相。然而随着叙述的深入,叙述也变得越来越不可靠。不仅乐手们的讲述满是各怀鬼胎的谎言,而且就连看似诚实的叙述者“我”其实也是虚假的。不可靠叙述弥漫在整个作品中,这个层次的叙述也因此存在许多未解的空洞,等待下一层次的叙述来补全。而第三层故事的叙述中,也充满着不可靠性。“我”的记忆充满了虚构,每一个乐手的哀乐其实都指向“我”。

彼此牵连的结构,枝蔓丛生的语言,文本的各个层面构成了一个迷宫。叙述者在三个部分的某些时刻都刻意保持沉默,产生很多疑团,往往要借助其它部分的指涉来勉强完成判断;三个部分的叙述带给读者的是难以确认的真相。直至最终,乐师们和刘蓉蓉亲人们的说辞相互矛盾、漏洞百出,最动人心魄之处在于读者一直所跟随的文本叙述者“我”也被动摇和否定。每一部分的结束语都是“那恢弘的声音响起来了”,似乎只有在这样可以短暂休息的时刻,一切的不解和矛盾被轻松地消解掉,读者像刘蓉蓉一样心甘情愿地沉入这声音的海洋之中。

小说中还有颇多不可靠的地方,例如三个部分中充满互文性的暗示,叙述者与受述者的并存,“我”对整理的偏执,女主人公的胃痛、失眠以及隐秘难言的姐妹关系。小说结构上的复杂和故事在叙述层面上的不透彻,确实给阅读带来了不少困扰。不过颜歌应该不是主观上故意刁难读者,恰恰相反,是尊重读者阅读经验和水平的一种表现。阅读之中,顺流而下总是紧接着曲折回旋,柳暗花明的前一刻也永远与晦涩难懂相伴,在张弛有度的叙述中,读者的阅读会显得轻松与沉重并存,时刻与文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声音乐团》可以视为颜歌开始的一场对小说自身生发出来的众多可能的发现之旅。这一类似游戏的举动不仅和小说的初始精神暗中契合,而且由此产生的戏仿意味、小说语言的变奏更充实了读者的阅读体验;据此也能窥见颜歌对于小说诸要素的娴熟把握。在这样复杂的叙述结构下,颜歌要传达给读者的,除了是一种特别的生活经验外,也许更多的是偏重于深层次的哲学思考了。现代主义以来,作家们关于小说本体论的反复挖掘与探求,不单指向了小说的结构,更指向了存在本身,因为存在模式即结构模式。颜歌对“叙述结构”、“不可靠叙述”等叙述手法的灵活运用与她创作本身的初衷是分不开的。

作家颜歌创作的叙述形式多变的文学作品都显露出先锋姿态,从自我主体和社会客体两个角度出发深刻反省人性,重新审视人的生存价值,以此呼吁新的理性。借助自我和社会两个向度的追问和求索,给予社会难得的反思精神,为人类透视自身灵魂提供了难能可贵的批判视野。这样的反思与重建是串联起颜歌且行且思的整个创作过程的一条红线,成为人们观察社会与人生的一面镜子,蕴含了独特的艺术力量。

“叙述结构”与“不可靠叙述”是叙述学里的两个极具价值的问题,真正理解其中的概念、功能、应用等至关重要。理论方法的学习最终要落实到具体文本的批评之中,只有结合实例来谈,才能避免陷入“从理论到理论”的误区。

颜歌作品背后的深层意义的揭示需要依赖于文本的叙述形式即结构,而她的先锋姿态便具体体现为叙述结构的不断创新上。叙述学理论是一种实操性很强的批评方法,本文在颜歌代表作《声音乐团》的分析中主要使用了“叙述结构”和“不可靠叙述”两个维度来总结其叙述特色。既加深了对小说的理解,又增强了对这两个概念的印象,是一次文论的实验与尝试,收获颇丰。

(作者单位:西南交通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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