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丘山居 情怀的验证

杨乃运

在北京的最东端密云境内的花园村找到爱丘山居，会有大出意外的感觉。那个地方绝对是山区农村，花园村在河北与北京交界的雾灵山山腹中，爱丘山居也是山区地道的农家院，民宿企业，但就是因为它太地道、太传统了，竟有点儿一下子不适应。花园村看似偏远，又是在深山中，它的新农村风貌已让人刮目相看，民俗旅游接待户多得超出想象，它们极大地推动了山村风貌与时俱进，原始和传统反而使人不大适应，而正是这不大适应，成就了爱丘山居，它见证着一种古老的情怀，这种情怀让人感动。

交错地带的迷人风景区

爱丘山居是朋友介绍的，网上有点名气，说搞得不错。驾车奔赴花园村爱丘山居的路上越走越兴奋，也越走越困惑。我们是从西雾灵山过来的，花园村在北雾灵山一带，沿途没有上山爬山的路，也不知是否进入的属于山区，只知山近在咫尺，路两旁的林带茂密，景色分外漂亮。过了曹家路村，有了河湾河谷，河宽桥宽，农家乐密集，小景区也密集，路牌上众多的景区名称让人眼馋心动，也颇启发人的想象，天马行空地构置着人间仙境的奇妙图景。路出现了岔道，有一条路贴山而进，奔北雾灵山方向，路旁的山居饶有特色，觉得奔此路走下去就能够到，可走了并没有多远，却发现已进入河北境，转弯回来再走另一条道，走着走着又入河北，这对自信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花园村不会是河北的村吧？车入一条路旁立有巨石和摩崖石刻的山谷，路旁溪流淙淙，尽情欢唱，似顽皮的孩子在石缝间钻来穿去，蹦蹦跳跳，闪着烁银烁金的光，溪岸缓坡上树木成林成带，结群分层而布，有的树干细挺笔直，俊拔秀美，有的蓬矮葳蕤，结墙护岸，色也浅淡浓深不一，绿出别样的风姿，让人想到俄罗斯的风景画，恨不能有一把剪刀将之剪裁下来，缩放在镜框里，挂在家室里的墙上，日日欣赏。河岸、河滩、山野的天然草坪上，一两朵小野花跳荡出来，为这幅迷人的画又增添了不少情趣。我们忍不住停下了车，沿着河岸看起了景。岸畔路旁有村人立的巨型庄柱，上面书刻着文字，与刻字的巨岩大石形成独特的人文景观。从文字上看不出这片河湾究竟属于河北还是北京的密云，有一种齐抓共管共开发建设的印象。再沿路前行，明确地又进入北京地区了，那感觉竟是非常的奇妙，迷人的风景区域，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纠结交错。花园村到了，前面，公路偎着山坡，偎着河谷，谷上架着桥，一侧的桥头两端，新楼房新农舍纵情铺展，大山深处的农家乐比比皆是，都挂着醒目的招牌，装饰也引人注目。农家乐的群集，表明这里是对城市游客特别有魅惑力的地区，乡村旅游业发达。

到了村口，爱丘山居的主人来接。这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有着几分憨厚又透着几分灵慧的小伙子。村里大多是新盖的红砖瓦房，房屋排列整齐，周边凸起的楼舍不是度假村就是民俗户开设的餐厅。北京地区最东北端的这座村庄没有一点偏远滞后的感觉，只觉得它既新潮而又美丽。我对爱丘山居的期望值很高，越是临近，越是努力地猜想着它的样子，村中众多的民俗户中朋友独荐爱丘山居，它必有鹤立鸡群的夺人之处。但车开到村后的一处住宅停下来时，突然大失所望，心从高崖落到了谷底。眼前出现的是此村都已难见的早就消失于视野的老旧房屋，它是典型的过去时的山村房舍，老古董级别。这样的房舍里会有民宿层面上的惊人之举？

吸引住眼球的竟是这些

踏入院门后，我的感觉突然转变了，是童年与青年时期与农村有过太多接触并在农村生活过的缘故吧，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袭面而来。在院里看到了粮食囤，看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才兴的压水机；袖珍型的小石磨，做工极其精致，上面的磨盘是高筒状，下面的磨槽圆池状，盘大，圆形的槽池深深，虽没见过，但它年代的归属感非常清晰，绝非当代用品。不会用它来磨粮食，该是山民磨草药用的。窗台上有压饴铬机，有荆条编的小笸箩、小箩筐、小簸箕、竹筛子，还有小陶罐，木斗当了花盆也是木斗，它是过去称粮食用的。一棵天然无雕饰的树根根型丑出奇特的美，倒立的蝎了虎子似的，主人叫它崖柏，还有一棵大的麻梨疙瘩。墙根儿的木犁、大磨盘都是旧时代的用具，烤羊肉串的长铁炉倒是很時兴的家什，用它架烤着羊肉串在都市里风靡。有点旧农家小博物馆的味道了，有与新时代的隔离感，走回了流失去的岁月似的，体现了一种执着一种追求，反而觉得新奇。是穿越的感觉，这种穿越还挺贴谱，老年人的回忆就可以验证。主人叫程大军，36岁，他领我们看他的爱丘山居。两套院子，里里外外转着看，越看兴味越足。院墙是山石石块垒的，就地取材，形成虎皮墙。双坡面，一明两暗的青脊灰瓦老房基本不动，里面更不动，不糊棚顶，柁檩全裸露着，能让人清晰地看到房架的结构，把它作为展示品一样。玻璃窗上贴着窗花，旧式的大躺柜横在后山墙内。不乏老式的小八仙桌、虎头娃娃布鞋、陈年的陶瓷瓶瓶罐罐、茶壶之类小物件，丰富着小民俗博物馆的内容，但并非都传统，壁炉就感觉是西式的，也不用火炕，打的是地铺，铺盖雪白洁净。卫生间设在室内，有浴缸和喷淋设备，空间还不小，强化了突出了民宿功能，它告诉我们这不是一般的农家屋。还有土气中的高雅，一种被称为文青的小情调通过小书架、小案台、插花、吊灯、木地板之类弥散开来，洇润出一种温馨可人的时尚气氛。院子里，花田、通道之间满铺了碎石子，还搭了敞篷，篷下木制平台上摆放矮茶桌，有点小讲究的茶具牵引烘托出一种闲云野鹤的味道。置身其间，小酌慢饮细品，时不时望望墙外青山，由不得想起陶然明的诗：“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里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程大军的“爱丘山居”之名显然是借陶公诗的意思。陶渊明入过仕，更喜田园，他是田园诗的开创者，所做田园诗最多，成就也最高。程大军应该是读了不少陶渊明的田园诗，并受了陶渊明不小的思想影响。

爱丘山庄除了两套大院子之外，其后还有一栋小楼。这栋二层小楼不大，空间有限，却装饰得颇有格调，顶棚是荆条编筐似的编出来的，楼梯口上的空间隔断也是，地板是复合板儿的，二手货，但一点儿看不出来。程大军喜欢用二手货的材料，便宜，节约建筑装修成本。有一套小院里铺设了一条枕木小道儿，那漆黑的枕木就是买的二手货，铺到门口的小路别具风味儿，他很为此自豪。他像是个哲学家，能讲出很多带有思辨性的启迪意义的人生哲理。他把两层小楼的二层辟为自己的卧室和书房，睡床上罩着蚊帐，这蚊帐在市面上也不多见了，在山区启用，既实惠又新潮。日常里，他就在爱丘山庄住，过陶渊明式的田园慢生活，像一个闲逸的隐士。其实他很忙，不断琢磨改进丰富自己的爱丘山居，真正在这里过慢生活的是来爱丘山庄休闲度假的游客。

爱丘山居的慢生活

程大军说他的爱丘山居有三套院子，怎么论我没有搞清楚。相挨着的两套院中有一套大院只有正房没有厢房，在该是厢房的位置只有墙，那墙开了一道门，门通向另座院子，那院里的房子正在装修，正修的房子做厨房用？做饭是烧柴锅的，这比都市里优越，柴锅做出的饭烧出的菜就是香，炖鱼、贴饼子、蒸菜团子，那股子香味儿在煤气灶上任什么锅都烧不出来。熬玉米面粥，锅底的一层饴馇稠糊糊的黏香味儿，吃了总是还想吃，人间至美。大师傅请的是一位“大姐”，想吃什么都可以做，菜点可以调配得很丰盛，农家饭更不成问题。食材都是从村里选、村里产的最好的小米、最好的白菜、最好的萝卜什么的，样子不好看，但能吃出十几年前的味道，不是转基因食品，环保、无污染、健康、原生态，真不是虚的。水好，是泉水，程大军带我们去看了离他的爱丘山居不远的那口泉水井，石头缝里蹿出来的，沁凉甘甜，比矿泉水都好，我特意打了一壶带在路上喝，由此还想起一日本友人听说能去有天然矿泉水的地方，便大瓶子、大罐地拉了一车后备箱的容器准备装山泉水的往事，也想起杭州虎跑泉排队打泉水回家泡茶煮饭吃的情景。这儿的泉水很奢侈地流，汩汩不断，永无歇止的样子，用桶挑回去蒸饭、泡茶、淘米、洗菜，干什么都行，真让城里人羡慕死。泉池里的泉水溢了流进沟渠里，沟渠两旁的菜地青菜都绿生生油汪汪俏，结出的西红柿、黄瓜咬一口真就和大棚里催生催熟的不是一个味儿，享受！

爱丘山居自媒体销售，朋友传朋友，周末节假日能订上房不容易。来客喜欢它的味道，有一种认同感。它是在文化传承上的开发创新，是旧式农村生活基础上的升华，环境也使它处在陶渊明式的高品位上。度假期间就是悠然享受美好的时光。花园村获评北京最美的乡村之一，处在北京最早迎接曙光的地带上，北京的第一缕阳光在這里出现。还有鸡鸣闻四县，鸡一叫，北京、河北的4个县（区）都能听到，东部是与兴隆、滦平、承德的交界带啊！对游客来说，这是概念上的，哪儿的阳光都是阳光，哪儿的鸡叫都是鸡叫，不会因经纬度的不同、行政区划分和归属的不同变个样儿、变个味儿。在大自然中，时间差和地域差是感觉不出什么来的，纠结在相应的概念上，才会有新异感。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到的、体验到的是山山水水，是植物动物，是阳光对自然的作用和影响。安达木河从村间流过，河有宽阔处，有狭窄处；有的河床中石块多石子多，河水的覆盖面不一样，流态也不一样，那是千百变千姿的世界。坐在河边，静静地赏一处河景，听一处水的流响是一种享受，喜静的人在静的美景中化掉自己，让心灵与山水林木融合为一，沉醉，沉醉到时光一两个小时、几个小时、半天儿一天，流动中有了声响，与安达木河的流水形成合鸣，那是一种境界；在游走中追逐着水流欣赏景物也是一种境界。带孩子们来的都喜欢走河旁小路，河上小桥，牧人驱赶的羊群，野花、蚂蚱、蛐蛐、蛛网中被困住的蝴蝶，草丛里、河石上蹦跳的青蛙，甚至河水中单独或一字排开游走的家鸭都是新鲜的，不同流态和声响的河水中有更多的乐趣。孩子们玩，大人们也玩，这里植被好，一年三季绚丽多姿。春季，一场春雨后，杜鹃花开了，丁香花开了，忍冬花开了，鸟语花香；松蘑、肉蘑、小白蘑、榛蘑、栗子蘑相继长出来，有着与花完全不同的美姿美态，童话一样的奇妙世界展现出来。夏季的清凉，从密林中过滤下来的温柔阳光，躲离了酷热，只有心旷神怡，只有舒爽。秋季，山下还碧绿着，山上的桦树、落叶松已经开始变黄、变红、变紫了，又和春一样的五彩斑斓，却又斑斓得全然不同。河水、溪流的色彩也在变化中有了新的绚色与生动，家长们的手机对着孩子、朝着自己狂拍不止，为孩子留下童年、少年最美好、最珍贵的记忆，也为自己的幸福时光留下值得纪念的珍藏。还有人文景观呢！去安达木河发源地寻找兵营古城遗迹，去寻觅“菩萨洞”“东极仙翁洞府”，去寻觅曾经有过的“关公磨刀会”的流传。去黑谷关西南5里的五虎关水门，看万里长城这一段的奇景。此段长城城墙中间有两座并列的城门，城门顶着四只虎头，城门中间还有一只雕刻的卧虎，因而此关被称为五虎关，关门是为水流通过而设的，此关又叫五虎关水门。五虎关处景色甚佳，外有山泉内有瀑布，瀑中潭潭中瀑的景色值得一赏，水门下的那道河水直泻悬崖的瀑布有冰火瀑布之称，到天气炎热起来的6月还能见到冰瀑的，冰水交叠凌空而下，谁能说不是道奇观！长城环绕花园村，说明这里曾是军事要塞，为兵家必争之地，今日却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世外桃源。

新一代陶公的情怀

在翻天覆地变化中的新农村，刻意去保护一两套老房子、老院子，意义有多大是值得怀疑的，房子院子的变迁是生活方式生活形态变迁的重要象征，都住新砖大瓦房了，你还让我在陈旧的老房子里待着显示我没本事，显示我贪穷？爱丘山庄的老房主要对房子做大手术了，他也要与时俱进享受新生活了，程大军却租下了它们，他通过创办爱丘山居让老房体现了它存在的意义、存在的价值。程大军这个人有点意思，他是有思想、有进取心、也有智慧的人。他好像不是当地人，但却是在农村长大的，上了大学，学的是理科，学的是化工。上大学就跳龙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学毕业生找工作，就业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喜欢蓝天白云，喜欢大自然，对生活有信心也有热情。他不在城里扎堆，他回到农村休养生息，创业，寻找生存方式。想活得真实，也活出彩来。在蓝天白云下展示真实的自己。坐在爱丘山居的茶棚里，喝着他泡的工夫茶与他聊天。他说有些苦不叫苦，苦是相对而言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独辟蹊径，创办爱丘山居，穿越回陶渊明时代，从细致入微的地方着手，种花种草种点儿粮食种点菜，开办民俗户，把民俗户作为展示窗口，展示农村民俗风貌，展示传统文化，更是把自己展示出来。他说的这个展示自己含义深刻，个人的生活理念、生活态度、生活追求、生存发展的智慧、生活道路上的刻苦而艰辛的努力都在其中了。他的爱丘山居已经使他走出了求生存的阶段。我听出，他对求生存是从来不放在首位的，求生活才是他的人生主轴，在对生活的追求中求事业、求发展，按独有的生活情趣寻求并完善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自己的生活方式下开创事业。他活得很旷达，就像陶公，以陶公的生活方式感染牵动一批有共鸣者。起初他的行为爱人是不理解的，爱人在密云城区，工作单位是国企。从对他的不理解，到成为他的坚强后盾，有那么一个过程。他说，人不能白活一辈子，80后要有些勇气。成功和失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勇气，是努力，是信念、勇气支持下努力的过程。他热爱自然，对农村的传统文化有感情，有一种情怀，他希望农村美好的东西能传播开来传承下去，在传承的基础上创新。他恐怕也是挺有野心的，想开创一个投入小、产出大的小模板，这个模板就是新时代陶渊明的生活方式，是融入田园、融入自然回归自然的慢生活，对游客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周末，只是一个短暂的假期，而体验和感受却是长久，它值得回味、咀嚼。

程大军的爱丘山居是挺特别的一个美丽乡村中的北京人家，在网上的好评，印证着它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