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死

2017-12-26 22:48刘思创
成长·读写月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河畔红砖小孩子

刘思创

在巨大的机器轰鸣声中,这棵不知生长了多久的树轰然倒下,斜斜地砸落在河畔,散落了一地的枝桠和树叶。河畔土地間,田埂还依稀可见,将杂草圈成一块块儿。在这杂草丛生的田野尽头,红砖房都已经散落成满地的碎屑。这个人们原本赖以为生的村子,在城市化的匆匆脚步下,逐渐走进了历史。

它生长于环绕全村的小河河畔,迄今已不知经过多少风霜岁月。只见其底部盘根错节,根系紧紧地攥住明显隆起的土块,显示着爆炸性的力量感。枝繁叶茂,遒劲的枝干蜿蜒曲折而上,充盈了一方青翠欲滴的空间。跟前是整齐如豆腐块儿的稻田和菜地,延伸至远方,则错落分布着低矮的泥房。在这个平原地带的小村子,它像一个神灵,以跟为足,以枝为臂,撑起了一份农村世界的宁静。

它清楚自己的使命,且发自内心的想要永远与这片土地为伴,与这里的人为伴。

每到农忙季节,它亲眼看着每个低矮的泥屋里走出扛着锄头的人们,经过笔直的田间小道,来到它跟前的农田。人群中,中青年男女最多,他们在小道上留下欢声笑语的音符,与周围的人热情招呼。“水生,今天这么早啊!”这个青年小伙子抬起头,直起强壮的腰杆,黝黑的皮肤上浮着发亮的汗花,张开大嘴笑着说:“早啊,我刚来一会儿。”水生招呼完村里人,往手里吐了一口唾沫,继续挥起锄头。雪亮的锄刃在平整的土地上翻腾,汗滴掉落,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太阳很毒,人们耕作了一个多小时,衣裳已经被汗水沾湿。略显疲态的人们纷纷聚集到它的脚下,男人们拿起水壶大口灌水,女人们则拿起草帽扇着风,一边开始说起了家常。庞大的树冠隔离了太阳和土地,让它脚下的方寸之地带上了清凉的气息。它心里一动,随着徐徐的微风,抖着浑身上下的叶子,树下的空气顿时流动起来——它希望能让人们身上的燥热消散一些。

没过几年,树下的小孩子开始多了起来。它侧耳听了一下,好像远方的学校已经响起了下课铃。不多时,三五成群的小孩子来到树底下,围着它开始追逐打闹。一会儿,胆子大的小孩子抱住它的枝干,像只小猴子一样向上爬去。其他人也开始游戏,弹珠、折纸、斗鸡……它安静地聆听小孩子的稚音,能够给小孩子带来快乐,它很满意。

……

突然有一天,它惊奇地发现,远处的泥房簇中出现了一座红砖房,整整两楼半,鹤立鸡群似的耸在泥房中间。它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座红砖房,好像比泥房来得大气。在几年间,它亲眼见到一座座红砖房的建起,眼前的色彩丰富起来,但这耀眼的红给它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它发现,这几年内来到田里劳作的人越来越少,基本上是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家。村子里的中青年和小孩子基本上不见了,再也没有出现在田间地头。老人家耕种的土地很少,一般用来种种菜,种花生、番薯,它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见到金黄的稻田。不经意的一瞥,它发现有一块田已经长满了寸许的杂草。久而久之,田地里的杂草越来越多,杂乱而没有生气的田间景象几乎要让它窒息。

从一个坚持种菜的老农口中得知,村子附近将会建一个机场,周围地区都要开发。目前,政府规划将在近期考察并准备拆迁。它看着跟前荒芜的农田,连最后一个老农,也再没有出现在它眼中。

一天,死寂的农村来了一群人,各自进了不同的房内,应该是外出的人回来了。他们忙里忙外,像是在整理东西,它心里窃喜,难道村子不拆了!但当人们拿车将东西运走时,它似乎预知到了自己和这个村子的命运。

拆迁工作终于开始,它看着荒无人烟的村子,响彻云霄的机器轰鸣声冲击着它的全身,让它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它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座座红砖房被机器铲为平地,留下一堆堆暗红色的砖屑。沟渠,被填平;农田,被推整;树木,被推到。树木……

耳边机器轰鸣声依旧,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它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村子是它最喜欢的村子:房子还是泥房,人们依然早出晚归,在它底下休息,小孩子在他底下玩耍。而它,是村子永远的伴侣,伴随着一代又一代土生土长的人们,依然为他们,倾尽一切。

树倒下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想要把树弄走有点难度。拆迁工作人员来到跟前,看到了这棵树的切面:密密麻麻的年轮像一个奇妙的万花筒,令人目眩。

“难怪这棵树这么大,看这年轮得活了多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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