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诵到底意味着什么

2017-12-28 08:20张丰
高中生·青春励志 2017年11期
关键词:武亦姝早自习圆周率

张丰

我在镇上读初中的时候,爱上了背诗词。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记忆力不是问题,问题是并没有太多可以背诵的诗词。那时的读物就是语文课本,里面只有几首诗词是要求背诵的。在附录部分,还有十几首,那是选读的。

我读初二的时候,语文老师让同学们在早自习时背附录里的诗词:“一个早上背两首,谁先背会就可以回家吃饭。”几分钟后,我就走向了讲台,在老师面前背了出来。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有背诵的天赋,伯父是语文老师,在识字之前,我就能跟着他背好几首唐诗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开始背诵,这时却发现,过早回家吃饭没什么意思了。背诵诗词本身,比吃早饭更让人开心。一节早自习,我就把附录中所有的诗词都背完了。如果谁在那个时候送给我一本《唐诗三百首》,我相信,自己很快也能全部背出来。事实上,在考上高中的那年暑假,我就把《古文观止》的上半部背完了。

背诵最大的乐趣,在于节奏感,不管是否理解诗词中的深意,摇头晃脑地背出来,自有一番乐趣。这就是所谓韵律的魅力吧。

那时,我抓到什么都会乱背一通。在一本书上看到圆周率,3.1415926……数字从左上角开始排,排成一个又一个圆,最中间是一个省略号。这种由数字组成的图片,看上去就像一个洞,让人联想到无限的宇宙。我爱上了背诵圆周率,仍然像背诵诗词那样,五个或七个数字为一节。那张图上的数字应该是小数点后600位,不过我没有背完,只背了100多位。不是没有耐心,而是数字不押韵,背诵的乐趣也少了很多。

这种无聊的背诵,在某种程度上拯救了我。上学后,一直到小学三年级,父母才发现我有先天性近视。笔掉到了地上,明明就在那里,我却伸手乱摸,这种举动被他们注意到了。父亲带我去市里的眼科医院检查,先天性近视放在今天或许还有矫正的可能,但那时没有任何办法。我配了一副眼镜,在戴上的那一刻,感觉世界从未如此清晰过,脚下的路是如此陌生,以至我迟疑了一会儿,才敢迈出第一步。

眼镜在镇上的小学还是稀罕物,我被同学讥讽为“牛眼结冰”,这是相当生动的比喻,却让我受到了伤害。我為了不用戴眼镜,曾悄悄把它毁坏。因为无法看到黑板上的板书,我的学习,全靠用耳朵听和自己看课本,这样,背诵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尽管数学一直很差,但是依靠背诵,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

读初中之后,我如法炮制,变本加厉,不但背诗词,还背英语、历史、生物……在应试教育的海洋里,我一直靠这种笨法子为生,甚至用这种办法来学习数理化。这种办法虽然不是很有用,但至少让我记住了基本公式。那是相当孤独而快乐的旅程。是背诵这种“怪癖”催生了我阅读的兴趣,或者说,是文字本身的魔力,让我在背诵时,真正被俘获了。我读《隋唐演义》,边读边背,之后可以完整地讲给小伙伴听,几乎不会出现细节的差错。

记忆力是神奇的东西。如今,绝大多数诗词我已忘记,我甚至不记得小学老师和初中老师的名字了。那段热衷于背诵的时光,就像一场梦一样,似乎并没有在我生命中留下什么印迹。我无法按照格律写出古体诗,在写文章时也很少引用那些曾经让我如醉如痴的诗词。因此,当我看到在《中国诗词大会》上,武亦姝能够背诵2 000多首诗词时,感受相当复杂:背诵对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抵抗孤独的方式,还是纯粹的音律享受?是一种习惯,还是一种学习方式?

有一名来自河北的农村妇女,她的弟弟从小就得了重病,后来她自己也得了癌症。她买了一本《古诗词鉴赏》,在住院的时候就把它背完了。当她背诵出“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时,那已经不是普通的诗句,而是能到达她心底最深处的生命感悟。在那一刻,她穿过了岁月,和诗人郑板桥真正相遇了。她甚至比诗人本人的体会还深,当初板桥写这首《竹石》时,不过是一种艺术家的咏怀而已,在那名农妇心里,那不是语言游戏,而是真正的力量。

尽管媒体喜欢把背诵诗词与所谓才华结合在一起,武亦姝甚至被夸赞“满足了人们对古代才女的所有幻想”,但是,只有曾经真正沉迷于背诵的人才会懂得,背诵对一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诗词是汉语经受历史考验之后存活的精华,它和每一个具体生命的相遇,所唤起的体验都是不同的。《中国诗词大会》这样的节目,只是揭开了神秘的一角罢了,更多的人,在那些充满魔力的诗词的陪伴下,孤独地坚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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