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9 19:41韩欣妤
作文与考试·初中版 2017年31期
关键词:铠甲蜈蚣沸水

韩欣妤

那时,人们似乎都已漠然于对弱者的轻视和残忍,但现今的我回忆起那件事,认为当时的我也不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一只活的虾被夹在了两根筷子上。它的足是青白色的,无力地在空中划动着。表哥夹起它的头,缓缓地把它悬在火锅之上。

锅中的汤刚烧沸,一个接一个地冒着气泡,鲜红的汤打着滚。夹在筷子上的“受害者”似乎感到了蒸腾而上的水汽,白色的足向中间扭动着,希望卷起外壳。一众人兴致勃勃地盯着它将身体卷到最大,在刚成功的一刹那,它又被筷子拉开。青色的壳在向内蠕动着,一节节之间一点点变宽,又“啪”地缩回。人们乐此不疲地沉浸于此项娱乐,并纷纷仿效。

袅袅水汽上升之时,我眼见着那只百般尝试而不得的虾,最终无力地瘫在了筷子间。表演结束了,众人唏嘘了几声便不甚在意,怂恿着将虾扔进锅中。

但表哥似乎不满足于此,他夹着虾压在了沸腾的汤水上。“滋”地一声,和着小半缕不知是烟还是水汽的白色,从锅中升起。虾在挣扎着,一对又一对青白色的足在抽搐着向身体靠近。它将身体缩成了一个半圆,来逃避滚烫的汤水,只留下了一小片的“铠甲”浸在红汤中。

青白色一点点从底部褪去,红色又一点点像青藤一样扭动着攀上了它的后背。红色每进一分,青白色便褪去一点,淡淡的粉色像是一片桃花瓣落在了那一片“铠甲”上,和着青白色,美艳极了。表哥夹起它,翻了个身,看着背后那片关节上的痕迹满意地点了点头。残存着一口气的虾像是脱水了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腿。

一声更响的“滋”从锅中传出,沸水的声音像是从虾那虚张的口中穿透身体凌空冒出的。它被壓直了平平地投进沸腾的汤中。一瞬间,它把身体曲成了一个球,哪怕头尾都被夹着,竟还是将身子挂上筷子,所有的足都在无方向地抖动,触到了沸水便“唰”地收回。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居然压得筷子移了位。可人一用力,虾又被压平了。

背面的铠甲是其身上最坚硬的地方,保护其不受伤害,但现在这铠甲仿佛成了一块取不下的炽红铁板,避无可避。

众人都很“仁慈”,谁都没有将沸水直接从它身上浇下,他们为其留下了一条生路:他们只是看着它挣扎求生,一次又一次用筷子压平,眼见着青白色从外壳褪尽。

可它居然还活着,用无力的足一点一点挪动,像是风中颤抖的枯枝。众人大笑,看着挣扎的虾,不知是谁感叹道:“这就是弱小的悲剧。”又引来一阵笑。虾的足抖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红色的汤汁从它的身上流下,汇进了那一锅的红色中,像是它的血,一点点从足边的空隙中出现,顺着沟壑般的纹理,绽开了红线一般。我怔怔地盯着它无神的眼睛,它和人不同,没有眼白,只有头部顶着的一对全黑的眼睛。红汤从它的眼睛旁流下,一道血泪。

但虾是没有血的,也是不会流泪的。

我忽而发现,其实在看着别人用恶作剧的方式烫一只虾时,我并没有阻止。我在那个挣扎的虾身上看到了西西弗斯的影子,它的生命在一时兴起的游戏当中慢慢消耗殆尽,人们却在这种荒诞、无情的游戏中发现了哲理——悲剧源于弱小。

现代社会的可怕,在于一种莫名的传染力,以至于让人陷入其中,不能自已,违背意志。

曾经,我在父亲单位的后山中看着一群人残忍地逗弄一只蜈蚣,当我看到那一样的红色从蜈蚣的壳上浇下时,我想到的竟是:“这好像一个玩具耶。”

我看着那一只苦苦挣扎的蜈蚣和虾在眼前重合,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

而我们又何尝不是沉溺于残忍地对待弱者,却无力自拔。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的良知从山上落下,却沉醉在这种扭曲的快感当中。

‖浙江省温州外国语学校‖指导教师:潘亦彤

这篇文章让人读了心里不禁一沉,正如文章的标题。作者用了大量的笔墨,详尽地描述了表哥在火锅里烫虾的全部过程,以及周遭人们对这残忍过程的漠然。而更让作者难过的是,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却无能为力,还得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种残忍。作者是一个敢于解剖人性并善于躬身自省的女孩子,在对人性从众式的残忍和冷漠大声质问之余,更能反躬自责,这的确令人称道。好文章就是具有这样的功能,唤醒人们,思考并反省生命。

【适用文题】沉重的思考;唤醒;反省……(平子)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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