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登山赏野菊

林红宾

天气转凉，凝露为霜。不经意间，重阳又至，令人感叹时光荏苒，恍若昨夜梦幻！

我乘车来到城区西面的林场，在站点下车，然后沿着游蛇样的小径走进幽深的山谷中。与其说我来游览荒野，不如说我来赶赴一场心灵的约会，满足一份内心的期待，寻求一份凡尘中的宁静。造访大山，犹如走亲访友，多年不来，委实感到有些疏淡。

这不，我突兀来访，山中的一草一木一石，就连林中的小雀、天上的悠悠白云，无不情切切地扑向我，与我亲近，与我寒暄。我驻足端详，时令已是暮秋，草黄山老，秋風正用无形的画笔将松林涂上一抹金黄。那些松林虽说仍然葱郁苍翠，但是远不如早春那么容光焕发，也不像盛夏那么生机盎然了；眼下倒显得有些抑郁，似乎在沉思，莫非在筹划如何抗击严寒搏风斗雪么？还有那些行将枯萎的野草，莫非在养精蓄锐，待到来年初春，再为大山母亲编织一件更新更美的衣衫么？

我穿过一片松林，来到一处草坡，不由得两眼一亮，嗬，面前赫然呈现一大片野菊！这些野菊是春光秋色的折射，是日月星辰的馈赠，是一朵浓缩的丹霞霓云，色彩绚丽，惹人注目；亦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斗，向我不时地眨着美丽多情的眼睛。近前细看，它们花瓣环绕，内有花盘，长满花蕊，酷似金币，亦如微型的向日葵。有的半开半闭，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的全然开放，尽显娇容露笑靥；有的爱凑热闹，欢聚一起谈笑风生；有的爱好清静，离群索居独标风韵。

这些野菊生性顽强，身处深山，自生自灭，虽如草芥，却安贫乐道；凭着脚下那点泥土，靠着头顶那点阳光，就心存感恩，蓬勃生长；与青松山雀为伍，与荒茅岩石并存，在这万物萧条的深秋之际，迎风恬淡，傲霜斗雪。每一片叶子都写着生命的箴言，每一朵花蕾都是灵魂的微笑。鲜花是大自然最美妙动听的语言，大自然正是通过这种语言向人类致以亲切的问候。这些野菊风华超然，淡泊宁静，潇潇洒洒地绽放，为大山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赋予了大山无限的灵秀与灵性，将旖旎山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野菊可谓德艺双馨，从不与百花争夺舞台，从不抢着出彩，从不抢着入镜，而是悄然无声地坐观等待，但等百花次第谢幕，但等观众意兴阑珊，这才不惧寒露霜降，作为压轴戏登台亮相，一个个朴实无华，落落大方，真是力压群芳，艳惊四座！

生命是一个周而复始永无休止的轮回。这些野菊，性格泼辣，脾气倔强，不嫌生存条件多么艰苦，怀揣美好的向往，抵御干旱，舞弄寒霜，乐观向上，蓬勃生长！

山风料峭，景象萧索，野菊则不以为然，仍在恪尽职守，有条不紊地尽兴表演。她们为悲凄的暮秋放歌，为不屈的生命放歌，为刚烈的自我放歌，笑靥是那么灿烂，在斑斓的山花当中，委实不同凡响，可谓一曲绝唱！

我作为山中唯一的观众，深受感动，便极为惬意地坐在野菊丛中，与之含情脉脉地对视，尽情享受晚秋时节这难得一见的鲜花簇拥、馨香扑鼻的美好意境。山风徐来，窸窣作响，奏出天籁之音。花影婆娑，如筛似漏，撒我一身光斑，筛去凡尘浮躁，滤走喧嚣纷扰，让我返璞归真，心静如水，静谧中酝酿起诗性的灵动。

我浮想联翩，但见好多似曾相识的文人都在吟咏各自的赞菊传世佳作，那些绝美诗词就如红花满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还有好多丹青高手饱蘸激情挥毫写菊，佳作迭出，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嘿，附近正有一位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侍弄花卉，定神细看，那不是名声显赫的陶翁么？老先生远离庙堂，归隐山野，在桃花源里躬耕田畴，勤事桑麻，闲暇无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心态何等散淡，品位何等高洁。我恍若看到他正席地而坐，观赏野菊怒放，不免触景生情。轻轻烟缕伴随着他的不凡思索，忆及先烈血染沙场，不免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憧憬未来，诗情大发，于是挥毫写下了恢弘诗篇——《采桑子·重阳》：“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这是何等的胸怀，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可谓笔走龙蛇，大气磅礴，运筹帷幄，胜券在握！

一只山鸡从松林中飞出，落在草坡上一边踱步，一边朝我“哼啊哼啊”地叫唤，我抬头一看，可不是，太阳快要升至穹隆，已接近中午，是该回去了。临走时，我意犹未尽，便采撷了一些颜色各异的野菊，让野菊一路伴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