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云诡谲的还款风波，撕裂的闺密情该何去何从

桐溪

2017年7月，王雪取回了法院判决的全部款项。拿着沉甸甸的五十九万元，她的心里既喜悦又茫然。喜悦的是，经过长时间的法律调查，她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全部积蓄；茫然的是，经过一番不讲情面的反复较量，她与另外两个闺密的情谊全然破碎，从前那不是亲情胜似亲情的姐妹情分，荡然无存。

三年之前，三个闺密出于彼此之间的信任，形成了五十九万的借贷关系，然而在还款的细节上出现了重大分歧，从而出现了“未能偿还”的法律现象。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无奈的债主王雪只好拿起了法律武器，而法院也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条件下，依据人情人理做出了最终的判决……

情面难却，闺密借出多年辛苦钱

王雪与李朝玲都是北京一所学校的教师，除了日常的授课之外，两人业余时间都很喜欢健身，性格也十分相投，成了不折不扣的闺密。

2013年年末，王雪的丈夫因病去世了，在她心情最为低落的日子，李朝玲干脆住在了王雪的家中，帮她料理各种善后事宜。那段时间由于经常用钱，极度感动之余，王雪将自己的家底全部告诉了李朝玲，连存款单的具体位置都和盘告之。

一次，翻看着几张存款单，望着上面不菲的面额，李朝玲一脸羡慕地对王雪说：“你家的钱可真多呀，这些钱我再怎么努力也挣不来！”王雪谦逊地说：“这有什么呀，都是我们夫妻俩从前省吃俭用的结果，如果你在过日子的时候精打细算，存款单上的面额一定比我还多呢！”

2014年3月，李朝玲又把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同学刘万莹介绍给王雪，刘万莹经营着一家工艺品店，平时生意不错。出于对李朝玲的信任，王雪对刘万莹也很接纳。

2014年5月初，李朝玲无意中向王雪透露：刘万莹批发一批货物时，因为出货不利亏损了好几十万元。李朝玲对王雪说：“她最近心情特别不好，整天把自己锁在家里，家里人也很难敲开门。如果长时间这样下去，非得闷出毛病不可。”王雪听了，十分着急地说：“这怎么能行呢？赶快把她叫出来，咱俩好好劝劝她，至于钱的事情，我觉得人多力量大，总会有一个解决办法的！”

王雪这样一说，李朝玲顺口说道：“你的五十多万元全存在银行里，又没有什么急用，不如借给她作为周转资金，这样既解了刘万莹的燃眉之急，还可以多得一些利息钱，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听李朝玲这样一说，出于对闺密的帮助，王雪当场便答应了下来。李朝玲见说动了王雪，便迅速地将这一利好消息通知了刘万莹，本来病恹恹的刘万莹，听说之后一下精神了许多。

不过，敲定好的这五十万元借款，对于王雪来说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第二天上午，李朝玲陪同王雪取钱之际，王雪在签单时有些犹豫，李朝玲劝她道：“你担心什么，刘万莹即使砸锅卖铁也会还你的，即使她还不上，我也可以把房子卖了还给你。”听到闺密这样一说，王雪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这五十万元取出来之后，这三个关系极好的闺密凑在一家咖啡店里，写下了一纸借款协议：“所借款项期限为一年，于2015年5月29日17：00之前一次性还清，刘万莹出现任何意外，由见证人、担保人李朝玲负责追讨偿还。”之后三人签字并按下了手印，王雪将五十万元通过转账的方式支付给刘万莹，三方达成了借款还款的协议。

一年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来到2015年5月末，到了还款的最后期限。经过王雪的多次催促，6月11日中午12点多，李朝玲与刘万莹登门还钱，王雪赶紧将两人让进了家门，她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稍稍放了下来……

蹊跷还款，引发层层难言“谜团”

進门后，李朝玲与刘万莹两人按照还款的正常手续，先仔细地看了看一年之前的借款协议。接着，刘万莹放下并打开了随身背负的双肩包，将一叠叠的现金放在了王雪家的沙发上。刘万莹对王雪说：“这里是连本带息五十九万元，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用验钞机全部验上一遍。”看着这一大堆钱，王雪在高兴之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里面有假币，而刘万莹带来的验钞机又不灵的话，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一节，王雪便向两个闺密提出：“不如干脆把钱全部拿到银行，让银行的工作人员检查一下，这样三方都不会出现任何麻烦。”对于王雪的这一要求，李朝玲说：“那就去附近的交通银行吧，我是中间人，让刘万莹先把钱还给我，然后我再还给你，这样可以吧？”

李朝玲的话自然没有引起王雪的怀疑，于是，她将借款协议交给了对方，而李朝玲拿到了协议之后，立即快步下楼钻进了车里，当稍后赶到的王雪也想进入车里时，李朝玲以里面太过窄小为由而拒绝了她。接着，车子一溜烟地向前开走了。无奈之下，王雪只好留在原地打出租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她的心里升腾着，她总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

王雪很快追到了事先商量好的交通银行，却没有看到李朝玲的私家车，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马上抓起手机，给李朝玲与刘万莹打电话，可是王雪拨了一遍又一遍，拨得手机都有些发烫了，两人的电话根本就打不通！

王雪坐在路口处欲哭无泪之时，正在路边乘凉的几位邻居看在眼里。得知刚才王雪家中发生的一切，几位邻居七嘴八舌地说道：“这下麻烦了，你得赶紧找证据呀，不然就像在市场上买菜一样，刚买完一捆菜，拿回家称后发现少秤了，就没办法与菜贩子进行理论了，因为菜贩子说不定会反咬一口，说你将菜买回家后择了一些呢。你八成遇到存心不良的人了！”

急火攻心的王雪听邻居们这样一说，内心更加焦急了。她搜肠刮肚，突然想到了李朝玲的一个亲戚也在学校工作，王雪立即找到了对方，这位亲戚帮她辗转找到了李朝玲，并转告王雪道：“李朝玲表示，钱已经在你的家里还完了，既然已经还完钱了，你还一次次地找她干嘛！”

听完这几句话，王雪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这可是她多年辛苦的所有积蓄啊！自己的闺密怎能这样坑自己呢？过了好一阵，王雪逐渐冷静了下来，她头脑中第一个判断就是：李朝玲和刘万莹是在合伙骗钱。极度的愤怒之下，王雪立即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2015年6月11日下午，警察找到了李朝玲与刘万莹两位相关当事人，不过，接下来的情况却演绎成了不折不扣的“罗生门”。警方找到李朝玲之后，对她进行了相关的笔录，李朝玲这样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刘万莹把钱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沙发上，我拿着借据给刘万莹确认，之后我数钱，数完之后，我让王雪验钞，怕有假钱，王雪说自己去银行存。借据也给刘万莹了，这件事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警方问李朝玲：“你出门前钱放在什么地方？”李朝玲表示：钱一直放在沙发上，我没有拿沙发上的钱。

李朝玲的供词清晰地表明，王雪当场数好了钱，并将所有的钱收下，因此她带走钱与借条的说法根本不成立。也就是说，王雪完全是在冤枉她。

而刘万莹的说法更是完全撇清关系：“当时数完钱之后，王雪就把借据给我了，李朝玲朝着门的方向走，我当时在装验钞机，没有注意谁动了钱。”按照她的说法，她把钱拿来之后，并不知道是谁收下了钱。这一下，局面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谜团了。

沙发上的五十九万元谁都没有拿，现场又没有监控，根本无法还原当时的具体情况。一个月之后，警方认定这是一起民事上的经济纠纷，做出不予立案的决定。得知这一消息后，最着急的自然是王雪了，因为警方不立案的话，她的辛苦钱就无法全额追回了，她决心保护自己的权益，再一次拿起了法律的武器。

2015年11月，王雪一纸诉状将刘万莹与李朝玲告到了北京市通州区人民法院，要求两人偿还借款及利息五十九万元。起诉之后的王雪没有任何胜诉的把握，因为她手里没有了借款协议，而李朝玲与刘万莹都一口咬定钱已经偿还了。一时间，王雪的心里忐忑不安，法官是否可以找到较好的办法，去查清事实的本来面目？

人情常理，缺少绝对证据的非常判决

每个人都会为了各自的利益，编造各种各样的谎言。而对于法官来说，事实的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接到王雪的起诉之后，通州区法院的陈素培法官意识到：此案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举证责任，三方之所以出现分歧，就是在还款的过程当中，是否完成了还款责任。那么，这笔款项到底有没有还上呢？

法院认为，既然王雪是当时第一时间报案的，那就得从公安机关的调查笔录开始研究。法院从笔录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在刘万莹对于五十九万还款的叙述过程中，刘万莹表示“当时在装验钞机，没有注意到谁动了钱”。从这一小小的细节里，法官不禁思索起来：刘万莹专门前往王雪的家中，就是为了还清五十九万元的，怎么可能出现“没有注意”的情况呢？还有，五十九万元放在沙发上面，体积一定会很大，随便瞄上一眼都能看到，不可能有视而不见的现象。

考虑到以上几点，法官在庭审现场紧紧抓住这一细节不放，而李朝玲与刘万莹的回答一直十分模糊。这样一来，作为中间人与借款人的两人答辩就存在疑点，法官认为借款的事实存在，而她俩提供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她们已经完成了还款。

2016年9月26日，通州区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了一审判决，判决被告刘万莹继续偿还借款本金以及利息，被告李朝玲承担连带保证责任。这一下，变成李朝玲与刘万莹着急了，两人表示不服，继续向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2017年2月24日，法院再次开庭进行了审理，三个当初的闺密再次相见，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亲密无间，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与愤怒。对于五十九万元最后到底是在哪里，三个人仍然坚持着不同的说法。对此，法官宋晖重复问询刘万莹道：“这笔现金是否还放置在沙发上呢？”刘万莹表示说：“应该是放在沙发上。”法官再次问道：“应该是？你明确一下。”刘万莹却无法明确。与刘万莹含糊的记忆相比，李朝玲却十分肯定地表示：“钱是在沙发上，我站起身时，钱就在那里。”

突然法官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还款一般是以银行转账的形式进行的，为什么会用现金的方式呢？王雪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委屈，因为她一直是希望银行转账的，但是刘万莹与李朝玲却突然提着现金找上门来，让她一时间措手不及。但是李朝玲却一再强调：“这是我们三人提前敲定的，要不然那天不可能上门还钱。”李朝玲还提出自己有相互联系的短信作为证据。

法庭当庭对短信进行了调阅，法官们看到，举证的短信确实有关于现金支付的内容，不过王雪并没有进行回复。王雪当庭对这条短信进行了反驳，因为这不能认定自己同意了现金还款的方式。王雪学校的闫校长也进行了证实：“6月11日11时许，王雪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告诉我已经与刘万莹、李朝玲说好，下午还钱并到银行进行转账。我嘱咐王雪，完成后再把借条還给她们。”闫校长还表示听说了这起纠纷之后，他还问过李朝玲为什么说好的银行转账突然变成了现金支付，结果李朝玲当时的反应是“摔门而出”。

综合上述的说法，法官认定李朝玲与刘万莹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王雪要求以现金方式还款，又由于刘万莹对于五十九万元的大额现金现场还款的情形一直无法准确描述，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于2017年2月27日对这起纠纷做出了二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至此，这起没有监控录像又没有绝对证据，各方又说法不一的纠纷终于有了定论。此前不论是公安机关还是法院均无法还原所有的真相，不过没有关系，法律依然可以依照生活常理，依据人们日常的生活行为习惯做出正确判决，而这一点，正是法律的神圣与充满魅力之处。

2017年7月，胜诉后的王雪取回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虽然家底被重新追回，但她与另外两个闺密却已经形同陌路，从前那毫无间隙、堪比亲情的亲密关系再也无法恢复了。接受采访的王雪由衷地说道：“其实正确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才是维系感情最重要的一环，把持不好这一点，就会让辛苦编织的情感纽带片片撕裂，随风飘散而荡然无存了……”

责编/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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