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再难，也要有个梦想

靖力

8月，我在四川省南充市仪陇县采访。当地政府认定了200多名事实上没有父母抚养的“事实孤儿”为孤儿，按照国家对孤儿的救助标准，每人每月发放数百元补助，并给予免除学杂费、进行结对帮扶等救助。这些上有老下有小、中间却没有顶梁柱的困难家庭靠着每月多领数百元补助，也算是重焕生机。

上百个“事实孤儿”家庭虽然都从这次救助中获益，但从现实效果上看，有的的确马上能看到希望，有的则仍然前途未卜。

9岁的小雨（化名）与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仪陇县金城镇大伯家中。她的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抛下她不知所踪。小雨出生的时候因为缺氧窒息，导致脑部有些受损，智力发育缓慢。同龄的小孩都上小学三年级了，小雨却刚上一年级。小雨说话有点大舌头，尤其是一着急，话就说得更不清楚了。她认字很少，写自己的名字总是写成“小甬”。加减法也只能算10以内的，掰着指头数，指头不够就不会数了。

奶奶说，大伯家也并不宽裕，大伯刚有了一个孙子，儿子儿媳都跟他们住在一起，一家五六口人，挤在一套房子里。老人们还能照顾小雨一些年，若是老人们不在了，总不能让大伯照顾小雨一辈子吧？

小雨长大后怎么办，我也一直在想，如果事情没有大的变化，比如小雨的病被治好了，小雨可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至一生，都要在别人的帮助下生活。孤儿、残疾人或者其他标签，给她带来的微薄救助，或许都不能改变她未来的生活将十分坎坷这个事实。有时候采访就是这样，你以为去跟别人聊高兴的事情，到最后才发现更大的痛苦。

当然，也有抱着最坏的打算，结果却令人倍感希望的情况。我找到仪陇县日兴镇小雪（化名）一家的老屋时，脖子上、手臂上被庄稼地里的夏虫咬了至少十几个包，跨过好几条隐蔽的水沟，路过两个化粪池。老屋是土屋，墙上的土裂了许多大缝。小雪一家刚从这里搬走，住到政府给他们新盖的砖房中去了。当时，小雪的奶奶在家中给政府送来的十来只鸡鸭喂食，她的小儿子，也就是小雪的叔叔，身体有残疾，躺在床上，身旁还有他不足5岁的儿子。时逢暑假，小雪留在成都补课，正好翌日坐火车回家，我便和奶奶约好第二天再来。在见到小雪之前，我一直为他们的困难感到忧虑：一家四口人，一个老人，两个孩子，还有一个丧失劳动能力的中年男人，即使盖了新房，送了家禽给他们饲养，他们对自己的未来仍然缺乏改造的能力，救助的钱不过是慢慢花掉，然后等待另一次救助罢了。

小雪的出现，则让我改变了这种想法。16岁的小雪，刚出生没多久，便被丢弃在路旁，她的养父将她抱回家，抚养长大。几年前，养父不幸去世，她便开始与养父的母亲相依为命。或许与身世坎坷有关，我能感受到，小雪的性格是非常坚强的，虽然有些青春期女生的腼腆，但举手投足间能看出，生活对她的历练让她有一种独立、坚韧的意志。我问小雪在成都学什么，小雪拿出她在幼师学校画的几幅画来。那些是素描画，画的静物有苹果、玩偶、餐具等，我是外行，只觉得画得好看，就鼓起掌来。小雪在每幅畫作右下角都写上了“梓ing”字样的签名，她说很喜欢“梓”这个字。

我问小雪以后想做什么。小雪说，想当幼师，也想一直画画，或许能成为一个画家。我想起一句话，“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可能用来形容这样一名小女生有点夸张，但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面对生活的重重险阻，能保有一个真诚的梦想，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在那一次的采访中，我见了许多贫困的家庭，许多“事实孤儿”因为没有父母照料，基本处于放养状态，上学上不好，性格也向着让人担忧的方向发展。而听到小雪亲口告诉我她有一个当画家的梦想的时候，我很意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