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在何处落脚

彼时，我每天夜伏昼出，白天冒出地面，出去找工作。晚上遁入地下，与纷繁芜杂的帝都霓虹和世间的滚滚红尘相隔

前几日和几个北漂的朋友相聚，微醺之后，我们就照例开始吹牛。只不过，这次吹牛的主题有点特别——比惨。换句话说，也就是比当年谁的生活更“惨”。

一群人争得面红耳赤，也没有比出谁最惨。这时候，坐在角落里的我打破沉默，用我娓娓道来的帝都故事打动了他们。

11年前的那个春天，我坐上绿皮火车的“挂票”（被挤得处于悬浮状态）来到北京开启了我的北漂之旅。为了节约成本，我投靠了一位在北京读大学的高中同学。他们宿舍正好有一个空铺，这个空铺就成了我的临时居所。可惜好景不长，我这个编外人员很快被尽职的宿管员发现，“勒令”我搬出去。在磨蹭了大半个月后，我必须得走了。那一日虽已是初春，但北京的寒冷还未完全退去。同学送我到校园门口，在北京的风沙中，我和他道别。刹那间，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风沙狂吹不止，我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站在海淀区的四通桥上举目四望。桥下车水马龙，人流滚滚，而我却面临着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该在何处落脚？最终在电线杆的出租小广告中一个地下宿舍成为我的落脚点。

这是70年代修的一个防空设施，此刻被用来作为集体宿舍出租。宿舍分为男女两排，每排大约有七八间房。宿舍不是按房间出租，而是按床位出租——一个床位一个月的租金是250。宿管员大爷向我介绍这地下室的各种功能：床位一个，每人还有一个储物柜，此外，还有浴室，不过洗澡费另算，1次1元，每次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大爷最为得意的是，里面还有一间自习室，可供六个人同时学习。

“你看这里多好，又安静又舒适，最适合像你这样正在找工作的人了。”大爺介绍完毕，满脸的自豪和期待。宿管大爷说的很多地方我都不太赞同，但有一点我非常赞同：这里的确很安静——整日见不着阳光，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想不安静都不行。

彼时，我每天夜伏昼出，白天冒出地面，出去投简历、笔试面试。晚上遁入地下，与纷繁芜杂的帝都霓虹和世间的滚滚红尘相隔。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充实，每天都有新的希望。在地下宿舍住了三月之后，我的工作定了下来，就搬出了地下集体宿舍。同宿舍哥们儿说，恭喜你出去了，你是在这里待的时间最短的。“哎，我们何时才能出去呢”。哥们儿幽幽的一句感叹，还让我伤感了一把，都是曾经共处一室的天涯沦落人。后来，我又先后搬了三次家，从城东到城西，从合租到自己单独租房，最后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生活总算是越过越好，越过越“高端”。回首那些年我所经历的生活轨迹，仿佛走过了和中国革命农村包围城市的相似道路：从地下到地上，从农村到郊区，从郊区到市区，从平房到楼房，从合租到单租，从租房到买房。

对于那段经历，我至今充满感恩——不是喜欢当时的苦，而是因为那段岁月它让我更加珍惜今天的生活——虽然并没有那么高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