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认知对其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行为的影响研究

马婧 罗剑朝

内容提要 本文通过对实际调研数据的实证分析发现，农户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政策的了解度、农户认为政府是否积极开展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业务、农户认为获批贷款的难易度和农户对抵押农地经营权评估价值的认可度，是影响农户是否愿意进行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关键因素。因此，在尽快修改完善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相关法律法规的基础上，对农地经营抵押贷款加大宣传力度，并完善农村土地价值评估体系，以此降低农户贷款的门槛，增强农户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认可度，可有效解决农户在生产经营中的资金需求问题。

关键词 农户认知 行为意向 行为响应 TPB模型 结构方程模型

〔中图分类号〕F832.4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8）11-0072-06

一、引言

随着农业规模化和产业化的快速发展，农户对于生产经营中资金的需求日益增加。然而，长期以来，由于缺乏金融机构认可的抵押资产，农户受到了严重的金融排斥，难以获得信贷资金。为化解农户信贷困难、激活农村沉睡资本，发挥农村产权的可抵押功能，农村产权抵押融资试点在全国相继开展。2016年3月15日，由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监会、中国保监会、财政部、农业部联合印发的《农村承包土地的经营权抵押贷款试点暂行办法》，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业务的试点工作给出了明确指导；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要加快农村金融创新，全面深入推进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贷款试点工作；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第二轮土地承包经营权到期后再延长30年；2017年10月31日，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次会议提出《农村土地承包法修正案》，明确指出农户可用手中的土地经营权向金融机构融资，这些文件报告均为开展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试点工作提供了有力的政策支持。作为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主要参与者，农户一方面受抵押难、担保难、贷款难的困扰，同时又难以获取相关信息，导致出现农户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判断不准确、参与度参差不齐等现象。因此，为推动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发展与完善，仅靠政策层面的重视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落脚到农地经营权抵押融资的主体，即农户的认知、行为意向与行为响应上来。

对于农地经营权抵押融资农户行为意愿的现有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研究基础，但也存在可拓展的空间。第一，目前国内关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农户微观层面的研究多运用二元离散选择模型集中于行为意愿及其影响因素方面，影响因素的选取也大多集中于个人特征、家庭特征等方面，而从农户认知视角出发的文献还较少，且已有研究对于农户认知仅关注是否了解相关政策这一单一视角，不能全面反映农户对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认知状况；第二，现有文献将农户贷款行为意愿和行为响应分离开研究，很少纳入同一体系分析。鉴于此，本文以宁夏回族自治区平罗县农户的调查数据为基础，通过计划行为理论将农户认知分为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控制认知三个维度，并在统一分析框架下运用结构方程实证研究农地经营权抵押融资农户认知对行为意向和行为响应的影响，以期丰富农户认知与行为的研究，为提高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政策的可行性和有效性提供参考依据。

二、模型构建

1.模型假設

Ajzen提出的计划行为理论（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TPB），Ajzen I.， “The 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and Human Decision Processes，” Journal of Leisure Research， vol.50， no.2， 1991，pp.191～221.认为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控制认知这三项因素影响行为意向，进而影响最终个体的行为决策。Icek Ajzen and Martin Fishbein， “Attitudes and Normative Beliefs as Factors Influencing Behavioral Intention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vol.21， no.1， 1972，pp.303～323； Ryan， Michael J. and Bonfield E.H.， “The Extended Fishbein Model： Additional Insights and Problems，” Advances in Consumer Research， vol.2， no.1， 1975，pp.229～240.其中，行为态度（A）指的是个体对执行某行为的认知与预期。农户农地经营权抵押融资的态度反映的是其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认知和对贷款效果的预期。贺莎莎：《农户借贷行为及其影响因素分析——以湖南省花岩溪村为例》，《中国农村观察》2008年第1期。主观规范是指个体的行为响应时所感受到的外部压力。农户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时的主观规范是农户心理认知中所感受到的外部影响力，亦指农户在决定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参与行为时重要的人、政府或农信社对其的影响力。孟楠、罗剑朝、马婧：《农户风险意识与承担能力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行为响应影响研究——来自宁夏平罗732户农户数据的经验考察》，《农村经济》2016年第10期。控制认知是个人认为对执行某行为的行为能力。农户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控制认知反映的是农户对参与难度的估计、对政策的判断和对预期阻碍的认知。

基于以上计划行为理论的内涵，本文提出如下假设：假设1：农户的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控制认知对其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行为意向有显著影响；假设2：农户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行为意向与行为响应显著正相关；假设3：农户的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控制认知存在两两交互作用。同时构建模型如图1：

2.模型选择

本文通过结构方程实证研究农地经营权抵押融资的农户认知、行为意向和行为响应，因为结构方程模型可以将路径分析和因子分析两种方法结合起来，同时检验模型的潜变量、观测变量和误差项之间的影响作用。结构方程包含了两个基本模型，分别是结构模型和测量模型。结构模型反映的是外生潜在变量（作为因的潜变量）和内生潜在变量（作为果的潜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测量模型反映的是潜变量与观测变量之间的作用。潜在变量的测量指标由多个观测变量组成，观测变量是通过量表、调查问卷等所采集到的直观数据。侯杰泰、温忠麟、成子娟：《结构方程模型及其应用》，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年。测量模型表示为：Y=Λyη+ε，X=Λxξ+δ。其中，Y、X分别为内生潜在变量η和外生潜在变量ξ的观测变量。Λy、Λx分别表示内生潜变量和外生潜变量与其观测变量的关联关系，即因子载荷矩阵。ε、δ分别为Y和X的残差矩阵。

结构模型表示为：η=Bη+Γξ+ξ。其中，η、ξ分别为内生潜在变量和外生潜在变量组成的向量，B、Γ分别为η和ξ的系数矩阵，ξ是误差项。

三、实证分析

1.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选自于课题组2016年7月对宁夏回族自治区平罗县391户农户的实地考察，问卷共设计农户对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行为态度、主观规范、控制认知、行为意向和行为响应5个潜在变量，由于潜在变量无法直接度量，又选取16个观测变量对其进行测量，采用Likert五级量表法，用“1”到“5”赋值，可观测变量的具体设计见表1。运用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在平罗县通伏、城关、高庄、渠口、头闸、黄渠桥、姚伏、灵沙8个乡镇中选取18个样本村，每个村落中再选取20-30户农户进行入户面对面调研，保证样本具有极高的代表性，又不失覆盖率。共发放问卷391份，除去内容不全且无法最终核实的废卷10份后，最终获得有效问卷381份。

2.信度和效度检验

为了检验问卷数据的可靠性、稳定性和有效性，本文运用统计软件SPSS22.0对样本进行了信度和效度检验。如表1所示，检验结果显示问卷整体的 Cronbachs α值为0.833，农户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农户控制认知、贷款参与意向和贷款行为响应的 Cronbachs α 值均超过 0.7，表明问卷具备良好的内部一致性，可信度高。

3.模型评价

为了观测模型的优劣，本文对模型进行拟合评价。运用AMOS24.0分析出结构方程模型的适配度指标拟合结果，见表2。

从绝对拟合指标来看，x2/DF应介于1至3之间，越接近于1越好，本文x2/DF值为2.285，符合小于3的要求，GFI、AGFI、RMR、及CN的值也都符合标准，说明数据与模型拟合度很高；从增值拟合指标来看，NFI、RFI、IFI和CFI的值则全部达到了建议值，说明本文的模型有较高的拟合度；从精简拟合指标来看，PGFI、PNFI和PCFI都大于建议值0.5，完全符合标准要求，说明模型较简约。

4.估计结果分析

运用AMOS24.0软件对结构方程模型进行估计，最终得到模型估计结果见表3。

（1）潜变量之间的关系分析

从表3中可以看出，农户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控制认知对农户农村土地经营权抵押融资的行为意向正向作用显著，这说明农户对农村土地经营权抵押融资的态度越正面、主观规范越完备、主观控制能力越强，则参与的意向越积极。因此，假设1通过模型检验。三个外生潜在变量农户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控制认知与内生潜在变量农户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行为意向之间的标准化路径系数分别为0.378、0.603和0.071，说明农户的农地经营权抵押融资的主观规范对农户行为意向的影响最大，行为态度的影响次之，农户控制认知的影响最小。主要原因可能在于，宁夏回族自治区平罗县试点地区所采用的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模式为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形式，这就使得农户的行为意向和行为决策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政府和农信社的影响。

农户农地经营权抵押融资的参与意向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向影响农户的行为响应，即假设2成立，且路径系数高达0.921，说明农户对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意向越明显，其行为响应的概率就越高，这充分肯定了农户的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参与意向对实际行为响应的正向影响。此外农户行为态度对主观规范、主观规范对控制认知、行为态度对控制认知的路径系数分别是0.936、0.388和0.432，且在99%的置信水平下显著，说明这3个潜变量之间的两两交互作用明显，即假设3成立。

（2）潜变量与观测变量之间的关系分析

行为态度和四个观测变量之间的关系表明，农户认为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对解决资金困难的帮助程度的路径系数最大，为0.795，农户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政策了解程度的路径系数次之，为0.787，其余两个观测变量农户对贷款流程的了解程度和农户认为贷款能提高收入的路径系数分别为0.750和0.742，说明4个变量对农户的行为态度均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农户认为贷款对自己困难的帮助和对贷款政策的了解的影响程度最大。当农户对资金的满足度越高、认为对增收的有效性越大时，越会产生参与贷款的意向，进而参与贷款；相反，当农户对于资金越没有满足度、认为对增收的有效性有限时，则越不愿意参与贷款。同时，农户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政策的了解程度越深，对贷款流程越熟悉，对贷款的参与意愿越强，越容易产生贷款行为；相反，如果农户认为自己对贷款政策和贷款流程的认知程度有限，对其不甚了解，农户则越不会轻易做出未知的尝试，从而贷款的意向会比较弱，越不容易产生贷款行为。

主观规范和三个观测变量之间的关系显示，农户所了解到的其他农户是否愿意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对政府是否积极倡导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和对农信社是否积极开展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认知路径系数分别为0.897、0.928和0.911，说明三项均显著正向影响农户参与贷款的行为决策，且认为政府是否积极倡导是最显著的因素。当农户认为其他农户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积极性越高时，他们自己便更愿意参与贷款，从而产生贷款的行为。可能的解释是，农户在进行贷款行为决策时，由于自身获取的信息有限且不充分，很容易产生“羊群效应”，即从众心理，他们会根据其他人的行为来改变自己的行为，如果別人愿意参与抵押贷款，那么自己也愿意参加。政府是否积极倡导和农信社是否积极开展业务，也影响着农户的行为决策，当农户认为政府积极倡导、农信社积极开展贷款时，自己也更有参与贷款的意向。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尚处于试点期，推行的前提是需要确立明晰的、有保障的农地承包经营权权属关系，进行确权颁证，然而目前，我国抵押登记制度还不健全，且现行法律还尚未允许和认可经营权。因此，现各试点地区均是通过地方性法规开展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业务，尽管协调多部门给予了相关的政策支持，但是缺乏法律层面的保障，存在很大的法律风险，这严重打击了社会和金融机构开展此业务的积极性。

控制认知和五个观测变量之间的关系显示，路径系数由高向低排序分别是：农户认为按时还款的困难程度的路径系数为0.84，农户对抵押农地经营权的评估价值是否认可和获批贷款难易度认知的路径系数分别为0.754和0.745，农户对自己风险承担能力认知的路径系数为0.554，农户对申请贷款复杂度认知的路径系数为0.481。可以看出，农户认为按时还款的困难程度是最显著因素，农户根据自身的还款能力调整对贷款的预期，当他们认为按时还款越没有困难，则自身的控制能力越强，行为意向也越强，反之亦然。在对抵押农地的价值评估方面，多数试点区不具有有公信力的农地经营权价值评估机构，造成价值评估不能充分反映农地经营权的实际价值，少数地区虽建立了中介评估价值体系，但对第三方机构没有相关的政策支持，导致评估费用只能转嫁给农户，反而增加了农户贷款成本，农户对其抵押农地评估价值的认可度正向影响着其参与行为。农户对获批贷款难易度的认知也很大程度正向影响着其参与行为，当农戶认为获批贷款越容易，越有参与贷款的意向，否则，便不愿意参与。

四、主要结论及政策启示

从前文分析可知，农户认为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对解决资金困难的帮助程度、对贷款政策的了解程度、认为政府是否积极倡导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业务、认为获批贷款的难易度和对抵押的土地经营权的评估价值的认可度是决定农户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参与行为的最关键因素。鉴于此，本文提出提高农户参与行为，改善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效果的政策启示：

第一，加强农户信贷知识的培训与教育，定期对农户进行教育培训，系统提升农户金融素质，使其进一步了解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目的和作用是为了解决其生产经营中的资金困难、满足资金需要、改善收入状况，从而促使农户产生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行为意向。同时应加大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宣传力度，全面提升农户的认知水平，地方政府可加强与农信社的合作，通过入户介绍、村委宣传等方式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政策及目的进行宣传，增加农户的信息获取渠道，提高农户对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认识和了解程度，并且构建平台加强农户间、农户与政府和农信社之间的沟通交流，并建立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示范户和示范村，积极发挥示范作用，促进农户的抵押贷款参与意向有效转化为参与行为。

第二，修改完善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相关法律法规，建立风险保障机制，以提高政府和金融机构开展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业务的积极性。《担保法》和《物权法》都明确说明禁止农村土地的抵押，《土地承包法》也没有明确规定农村土地是否可以抵押，由于受到法律制约，存在农地经营权抵押风险。从长期看有必要对相关法律法规进行修改完善，可以在《土地管理法》中明确赋予农地使用权人对使用权享有使用、收益、占有的权利，并在相关法律中取消农地使用权不能进行抵押的规定，增加允许其抵押的条例，赋予关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正式法律效力。由于法律文件的起草、修改需要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在短期内可以先考虑针对农户违约情况，给予金融机构处置其农村土地经营权的暂行办法或法律效力，降低抵押贷款的法律风险，解除金融机构的担忧，促进各方开展抵押贷款业务的热情，从而提高农户的参与行为。同时还应加强风险的防范力度，可以通过设立风险防范基金、要求贷款农户购买农业保险并将金融机构作为保险受益人和建立担保公司来引入担保增信机制等方式建立风险分担补偿机制，从而控制风险。

第三，降低农户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门槛，规范贷款流程，并进一步完善农村土地价值评估体系。地方政府和金融机构可以设立统一的贷款门槛与流程，将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与保证贷款、信用贷款等其他贷款联合起来，从而减少贷款资质审核费用，以此降低农户贷款门槛，提高农户获批经营权贷款的可能性。为了增强农户对可抵押农地经营权价值评估的认可度，需要具备科学的产权价值评估体系，因此可以引进第三方评估机构并提供相关支持，建立价值评估体系时可以参考农地面积、肥力、位置、基础设施情况和土地基准价格等多因素，科学评估土地价值。以此降低政府组织成本和农地价值评估成本，提升农户对农地评估价值的认可度，进而提高农户参与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意向和行为响应。

作者单位：马婧，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罗剑朝，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农村金融研究所

责任编辑：韩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