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弗兰克·诺里斯的史诗性情结

2018-01-18 09:57杨晓丽
北方文学 2018年35期
关键词:弗兰克章鱼

杨晓丽

摘要:弗兰克·诺里斯身为美国十九世纪自然主义文学运动的先驱,立志以其史诗性小说三部曲《小麦》(诺里斯所言之“小麦史诗”)来揭示美国西部开发时期垄断资本利益的铁路托拉斯与农场主之间的矛盾,最终揭露和控诉垄断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业资本对农业经济的压迫与毁灭。本文探讨三部曲中最具代表性的小说《章鱼》中的作者的创作背景及主人公和主要人物形象塑造,旨在揭示作者在美国西部开发背景下拥有的史诗性情节。

关键词:弗兰克·诺里斯;《章鱼》;史诗性情节

弗兰克·诺里斯被誉为美国十九世纪自然主义文学运动的先驱。他深受法国自然主义创始人左拉的影响,认为小说是当代的史诗。在论文集《小说家的责任》里,他向公众阐明自己的文学观点,“小说家不应只为自己谋利,应不惜金钱、不追潮流、不拘世俗,努力实现自己崇尚的真理”[1]110。诺里斯认为最好的小说应“从深入研究社会冲突、发展趋势及种族情感入手得出结论”[1]118。小说家不应只研究小部分人和事,而应去发掘整个人类的重大主题,《章鱼》便是诺里斯胸怀伟大责任感的产物。在“被忽视的史诗”一文中,他激励美国作家写西部拓荒主题,并认为这是文明史上可与《奥德赛》和《罗兰之歌》相媲美的最伟大史诗事件。

国内学界对美国十九世纪自然主义文学先驱弗兰克·诺里斯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品主题的研究,如赵泓研究其中国城形象研究及其异化和女性形象,郑凌湘研究其生态主义批评,曾降研究其女性观,但尚未有人分析创作思想中的史诗情结。本文从小说叙述者和人物形象塑造来分析作者在美国西部开发背景下的史诗性情结。

一、以史诗为创作目标的叙述者

小说《章鱼》的叙述者是年轻诗人普瑞斯莱,作者诺里斯借用普瑞斯莱的观察视角表达作者自己的声音和史诗情节。叙述者普瑞斯莱拥有诗人的浪漫情怀,口袋里一直放着树样花纹小牛革皮制成的小型版《奥德赛》,一心想创作一部可与《荷马史诗》相媲美的西部史诗。当他到泰力克农庄做客时被西部广阔的土地、纯朴的人民、热情的生活吸引。随后他亲眼目睹了羊群被横冲直撞的机车碾的尸横遍地,忠心耿耿为铁路托拉斯卖命工作的司机戴克被无理解聘。他深刻地体会到铁路托拉斯如同钢铁般的章鱼无数条足腕占据了人们的生活各个角落。冷酷的现实逐步击破了他的浪漫幻想。于是年轻诗人冲破超脱现实的象牙塔逐渐意识到自己是普通大众的一分子,对人们的热爱激起普瑞斯莱的灵感,文思潮涌,放弃西部开拓者之歌,开始描绘这块土地上人们及其原始朴实痛快的生活,创作短诗“辛勤劳动者”,揭露铁路托拉斯对人们的残酷剥削,表达对人们的同情和对托拉斯的反抗愤懑之情。

作者诺里斯可谓是年长且睿智的普瑞斯莱,他的写作主题不再严格局限于“被忽视的史诗”中推荐的各种西进斗争,而是描写毫无人情味的铁路托拉斯垄断和小麦种植园企业主之间因为土地被占领后对小麦失去种植控制權产生的斗争。正如《失乐园》中叛逆之神撒旦对上帝权威的挑战,《伊利亚特》中阿喀琉斯对统帅阿伽门农的愤怒,《吉尔伽美什史诗》吉尔伽美什对天神阿努女儿求爱拒绝后的迎战,激烈的斗争事件是传统史诗的重要元素。《章鱼》笔下成千上万的加州人,农场主及家人们和农民为抢救自己的财产和牲畜与代表铁路力量的社会改革家、铁路公司代理人和执法者进行的恩怨纷争极大地丰富了作者想要创作的波澜壮阔的史诗感。加利福尼亚史为例的典型冲突可能发生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广袤新天地、壮美的风景和多元文化的西部背景提供给诺里斯荷马史诗般的广博。

二、辽阔广大的史诗背景

西部扩张和开发使美国成为幅员辽阔横跨两个洋的自由帝国,19世纪70年代第一条贯穿美国的铁路开通将太平洋沿岸的人们与美国其他地方连接起来,加利福尼亚作为农业大州处于变革之中。拥有上万英亩的土地的大农场主(小麦种植园主)不得不面对这场土地的变迁。

土地是人们敬畏和导致绝望非常重要的意象。如赛珍珠《大地》中记录中国农民王龙告诫儿子们“千万不能卖地,土地才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是孕育一切生命的基础”。[2]《飘》中斯嘉丽为了土地埋葬爱情,无怨无悔,奋斗不息。诺里斯对土地的热爱及对人们种植、收割小麦进行详尽记录是他竭力弹奏美妙史诗的方式。“落日的光辉里,广大无比,无边无际,永远朝远处伸展,又平坦、又辽阔,连绵不断,从天边到天边,伸展着”[3]47他把土地比喻为一名巨大的提供抚犁无限爱意的女神,为农民肥沃的土地完成对土地的崇拜而欣喜。“台力克的三十三台播种机,给这广大的农庄的一万英亩地播种,使这生气勃勃的土壤受胎,在大地那黑洞洞的子宫里深深地播下了生之胚种,那是全世界的养料,全人类的食粮。”[3]174“脚下的土地是生机勃勃的,它到底苏醒过来了,怀着生产的欲望,脉搏扑扑地跳着,在土壤深处,那颗巨大的心脏又跳动起来,激荡着热情,震颤着欲望,自动地现身,让犁来抚爱,一往情深,迫不及待。你模模糊糊地察觉到大地怀着一种根深蒂固地病痛,它身子的各部分不安分地扭动着,它子宫里深藏着不安分地卵子,要求受孕,生育,把那个在它肚子里挣扎地永远周而复始地生之胚种生下来…”[3]147诺里斯的文字充满了诗性,是关乎神关乎人地史诗,是关乎于人们捆绑在一起的生命、饥饿、死亡与繁衍。显而易见,《章鱼》中作者对众多人物描写明显要弱于他们所赖以生存的高贵土地。

三、史诗人物的塑造

诺里斯尤擅长史诗般地简单直接地去描写人们,以及将他们聚集一起的荷马式的酒宴、比赛和娱乐。诺里斯对人们的赞扬体现了内心富有激情的盎格鲁-撒克逊气质,也可追溯到十八世纪的评论家观点,他们认为当代史诗文学笔下的普通大众是以原始社会那些诚实坦率、强健彪悍的形象为原型的。如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中的俄州老,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丧钟为谁而鸣》中的西班牙农民。

诺里斯在处理铁路和大农场主之间的冲突非常具有史诗特色。及其细腻地描写了西部的暴力和习俗。小说以经济冲突为基础,从合同、价格、财产权转为武装势力和心理策略、竞争联盟和背叛,描写的激动人心,扣人心弦,读者可以近距离地感受到大农场主浓雾中努力求得生存。在对抗铁路托拉斯进行地无数次激烈的争论中,每一个农场主就如同强劲威武霸气的国王。

奥斯特曼就是参加会议的希腊联军士兵忒耳西忒斯,“奥斯特曼站起身来,身子伛在桌面上,右手发狂似的比划着,他激动得那冷面滑稽式的脸蛋、光秃秃的前额和硬梆梆的红耳朵全都变得通红。他开始发表大道理了,先来个亮相,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然后特别冒上,指手划脚,哗啦哗啦,叫嚷个不休。”[3]76与他发生冲突的阿基里斯是另一个大农场主安尼克斯特。被一些农场主推选为领导者的曼克奈斯·台力克则类似希腊史诗中的阿伽门农。

安尼克斯特同阿基里斯一样经历了经历翻天覆地的巨变。最初他被视为一个不识轻重、心地憨直、脾气暴躁的喜剧形象。在第一次农场主们在摩埃托斯农庄聚集讨论农庄土地分级估价结束之前,他因为布丁上被加了一种甜酱“滑腻腻的、叫人恶心”而深恶痛绝,在集会上生硬粗暴又直截了當地骂对方,晚上被人开玩笑把甜酱放在他的床上而大为恼怒,然后象被惹怒的猎狗一样暴怒直接离开了。当“戳伤墨西哥人的坏蛋”台拉奈闯入舞会时,安尼克斯特在聚集宾客面前上演了一场决斗---勇士的正式对抗。当喝了烈酒的台拉奈骑着黄骠马直冲入马房中央,大伙都畏畏缩缩,发狂似的直打寒战,就象受惊吓的兔子挤在兔栏里一样时,安尼克斯特勇敢站出来回来,台拉奈被击中流血而逃。这次决斗使得舞会男宾心中激起好斗精神。安尼克斯特成为他们口中有种的英雄,而女宾们纷纷感谢他拯救了自己女儿们的性命,安尼克斯特象一个骑士,谦虚地抹去自己的功绩,态度优雅又髙尚地说了一句客套话而离去。他是教场决斗获得胜利的阿瑟王宫廷里最著名的骑士兰斯洛特,是打了胜仗、受人祝贺的中世纪法国“无畏无瑕骑士”巴雅德。

安尼克斯特同阿基里斯一样因为愤怒而血战。他起初因好争辩加入了反抗铁路托拉斯的会议并反对曼克奈斯·台力克不愿与铁路托拉斯斗争的观点。书中他是自私自利、对身体健康过分担心、傲慢乖戾、爱公然反驳的形象,在朋友圈子里,安尼克斯特只有同普瑞斯莱相安无事,尽管两个性格截然相反。但并不是友谊让他改变主意,安尼克斯特的愤怒源于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希尔玛·特利,对于讨厌女人来说他可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当意识到希尔玛一家三口离开之后,他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安尼克斯特陡的站得笔直,一团深沉的柔情,一股温暖的感情,那是他过去从来意想不到的,在他心里拚命蠢动,膨胀,眼看快爆裂开来啦。从他那黑洞洞的心灵深处,他身子里崎岖不平的田畦里,有什么东西升起来了,越长越大。”[3]363安尼克斯特和希尔玛结婚后,被妻子的赞扬激励着,情感觉醒开始关心所有的人,并开始帮助在与铁路托拉斯斗争中受到伤害的人们。在耳熟能详的西方故事中,粗鲁的男性角色都需要女性的感化和影响获得觉醒,如《吉尔伽美什》中的恩奇都原为半人半兽的草莽野人受神妓沙玛哈特Shamhat的教化敢于挑战乌鲁克城并得到吉尔伽美什的尊敬。安尼克斯特起初往往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脾气急躁、暴跳如雷,而后成为一名真正的英雄。如同阿基里斯,安尼克斯特的愤怒最后转换为崇高、温柔、爱心,但在他为新生活刚做好了准备时,他在与铁路托拉斯的冲突中努力调解时却送了命。

安尼克斯特在诺里斯笔下是一个冲锋陷阵的英雄,曼克奈斯·台力克则被视为国王和族长似的悲剧英雄形象。台力克相貌堂堂、威风凜凛,周围的人见他都肃然起敬,他被农场主们推选为天生的领导人,称为州长,选为联盟主席。他雄心勃勃,想获得最高权威,做统治伙伴们的领袖,不仅控制加利福尼亚州,甚至实现甚至整个小麦帝国的梦想。“州长的幻境。他把细枝末节撇下不管。他只看得见这场大攻势,和种种巨大的成果。‘东方被征服了。帝国朝西滚滚前进,只落得又回到了起点的地方,那神秘莫测的‘东方。他看见自己的小麦,好象一道滚滚的浪涛,跨过太平洋,扑上亚洲,象一股金流似的把东方淹没。”[3]318

好高骛远的抱负促使台力克冒着舍弃名誉的危险屈服与其他农场主的要求用不正当手段反对铁路托拉斯。儿子莱门的变节和金斯林格尔把州长那笔塞嘴的贿赂放进了腰包,结果仍旧“把他给出卖了”导致了他的失败得万分凄惨,无法挽回。那个已经支持了好久好久的空骨架,一下子破裂垮在地上啦。“被朋友遗弃了,亲生的儿子被害了,名誉扫地了,一个孤老头子,身败名裂,没人亲近,没人照顾。”台力克如同阿伽门农一样的王者,此刻的失败如同麦尔维尔笔下与大白鲸进行绝望殊死搏斗的具有悲剧色彩的亚哈船长。

牧羊人伐那米是希腊神话中痴情的俄耳甫斯,是诺里斯眼中“本能的诗人”,是普瑞斯莱认为最具史诗特色的人物。故事场景是一个古老的天主堂花园,神秘而模糊,充满“梦幻﹑传奇﹑神迹的世界”,在那里伐那米度过“一段逝去的罗曼史,一只消失的恋歌”。也是在这里,恋人安琪儿被一个“夜行人”强奸,一年后死于难产。悲剧发生后,伐那米消失了,在外游荡了十八年。当伐那米回来时,在这个浪漫的角落寻找心上人安琪儿,伐那米用无声的叫喊﹑奇妙的魔力成功的将安琪儿的身影出现了在父母的废弃农场,并呼唤到自己的身边。事实上,幻象是安琪儿的女儿。尽管没有超自然现象发生,但是诺里斯在叙述伐那米的故事时极尽史诗叙事的奇妙奇幻﹑难以置信,超然物外又栩栩如生。

伐那米是诺里斯的俄耳甫斯,他在寻找死去的爱人欧律狄克,她被“毒蛇”咬死了。“那个蹑手蹑脚的夜行人,那个谁也没有见过的可怕的陌生人,从黑夜里扑上前来,一眨眼就去了,可是留下了死亡和污辱”。[3]384伐那米在花园午夜在爱人安琪儿坟墓旁守夜夜复一夜,悲痛欲绝的他施展了奇异的吸引力,想把安琪儿从坟墓里唤醒,“从那与花为伍的生活里,那个五彩缤纷的天地里,那个花香扑鼻的氛围里,那个满是种种甜蜜的味儿,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里,来到他身边。它从万花丛中来到他身边,一头金发里带着玫瑰的芬芳,两片嘴唇象康乃馨一般芳香,一般殷红,脖子象百合花一般白,一般纤秀有致。她双手散发着芥菜的香气,双脚带着风信子的芬芳”。[3]387安琪儿的肉体和生命在爱人的眼中有不朽之美,伐那米接受安琪儿女儿的说明他相信灵魂的转世,伐那米与天空感应﹑安琪儿的生死循环与古老的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简.哈里森曾说“欧律狄克是地球自身在生命与死亡循环的有序形式”[4]522,伐那米被描绘为有灵感的牧羊人,住在接近自然的地方,有神秘奇怪的力量,有着复活的信仰,如同以色列的先知,表明诺里斯将基督圣经与异域神话融合一起来书写生命的主题。

四、结语

由此可见,诺里斯在《章鱼》中以创作史诗的初衷宏观地描绘了小麦农场主对铁路托拉斯的斗争史,黑格尔曾说“战争情况中的冲突提供最适宜的史诗情境,因为在战争中整个民族被动员起来,在集体情况中经历着一种新鲜的激情和活动”[5]126。在广袤的西部,围绕着守旧与变革历史场景,农场主和牧羊人如同希腊史诗中的英雄们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西部家园,对抗着社会的变革,反抗着铁路托拉斯发展的脉搏。历史发展无人可挡,但作家诺里斯不负小说家的重任创作了美国西部全景式的“小麦史诗”,生动地再现了西部民族的顽强生命力,它的精神和本质、光辉和奇妙,让我们感受到生生不息、永远神圣的历史烙印。

参考文献:

[1]Nonald P.Frank Norris:Novels and Essays[M].New York:The Library of America,1986.

[2]王丽娜主编,德铁婴主审.西方文学作品解读[M].济南出版社,2014.

[3] 弗兰克·诺里斯著.吴劳译.章鱼 [M].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

[4]Themis,Cambridge Mass,1912;rpt.Cleveland,1962.

[5] 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 [M]. 第 3 卷下册,商务印书馆,1997.

猜你喜欢
弗兰克章鱼
弗兰克·盖里——建筑界的“毕加索”
会变的章鱼
有只章鱼会拍照
弗兰克先生是个女的
章鱼的烦恼
无敌章鱼刷
会“逃跑”的章鱼
想进监狱的蒙弗兰克
真正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