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今我来兮

2018-01-18 09:57张晔
北方文学 2018年35期
关键词:二元对立逃离艾丽丝

张晔

摘要:《逃離》发表于2004年,是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的作品之一,曾入选《纽约时报》年度最佳图书。《逃离》这一作品集依然着眼于普通女性的寻常生活,谈及爱、背叛,失去的孩子,失不再来的机会。门罗用细腻醇厚的笔调勾勒出形形色色饱满的女性形象,栩栩如生。本文从二元对立的视角入手,分析《逃离》中的女性形象。

关键词:艾丽丝·门罗;《逃离》;二元对立;女性形象

一、艾丽丝·门罗与《逃离》简介

艾丽丝·门罗,生于安大略省温格姆镇。她一生致力于文学创作,共有13部短篇小说集和1部类似故事集的长篇小说。作品获奖多次,曾三次问鼎加拿大最高文学奖—总督奖,并于20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一殊荣。美国犹太作家辛西娅·奥齐克将门罗称为“当代契科夫”,并与威廉·福克纳相提并论。

艾丽丝·门罗短篇小说主人公多为出生小镇的女性小人物,笔端触及女性的寻常生活。她多数故事的主人公原型如出一辙:出生于安大略省某小镇的年轻女子,聪明伶俐,性欲旺盛。家境普通,母亲重病或已离世,父亲多为教师,继母表现差强人意。一旦时机成熟,年轻女子借由求学或通过某些自私的行为,离开小镇,去往其他地方。早早结婚生子,不幸婚姻破裂。她也许会功成名就,成为作家、演员或主持人;也许会有艳遇。最后,她会重返故土,却发觉家乡已经变了模样,她并不受欢迎。循规蹈矩的家乡对她做出的现代选择评头论足。她曾经竭力想成为一名独立而完整的女性,却心怀失落,挣扎彷徨,受到了伤害。

艾丽丝·门罗小说笔触细腻,语言简练,构思巧妙,巧设悬念。用语朴实,灵活使用“倒叙”、“插叙”等写作方式。叙述平稳流畅,娓娓道来,却暗藏玄机,形成了独特的“门罗风格”。门罗的短篇小说通过描摹日常生活的点滴来表达对生活的体悟和人性的思索,平中见奇,在短小的篇幅中提供历史的纵深视角,通过对“时间的精妙处理使其总能在有限的叙事空间中展现出复杂的生命体验”。

《逃离》发表于2004年,曾入选《纽约时报》年度最佳图书,并获吉勒文学奖。评论家如是评价这部作品:“门罗以日常生活作为创作模本,平中见奇,无人能及。作品中的主人公生活在迥然不同的时代和环境。门罗细腻的笔调和感同身受的描述使得角色惟妙惟肖,跃然纸上。《逃离》一书谈及爱、背叛,失去的孩子,失不再来的机会。平静的表象之下是痛苦和遗弃,仿佛插在心头的针。基于这些,较之门罗之前的作品,《逃离》更引人入胜。”《逃离》全书共收录八篇作品,分别为《逃离》、《机缘》、《匆匆》、《沉寂》、《激情》、《侵犯》、《播弄》、《法力》。

《逃离》可以被视为“概念小说集”,八个故事隐隐被一个概念、一种气质统一,人物的生活背景、遭遇、情感也多有近似,八个故事并无隔离之感,气韵也并不被阻断,混在一起组成了长卷。小说的主旨即逃离。

二、二元对立视角下《逃离》中的女性形象

二元对立是法国著名的结构主义学者罗兰·巴尔特所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在借鉴和进一步发展索绪尔理论的基础上,巴尔特宣布所有的语言都是建立在二元对立基础上的自我封闭的体系。结构主义者透过现象看本质,通过采取对立的形式,例如“真与假”、“光明与黑暗”等,旨在探究深层次的结构。简言之,二元对立是结构主义的基本分析方法,批评家通常把文学作品分解成诸个相互联系又相互对立的二元对立项,再将这些对立项组合为完整的有机系统,而新的体系中则蕴涵着该作品的本质意义及价值。

门罗的作品笔端触及小镇普通女性的日常生活。叙述平淡,不起波澜,却在某一时刻凸显人性的本质、生活的真谛,叩击读者的心灵,无声更胜有声。

二元对立中的两个对立体互相对立且相互依存,两者之间并无优劣正误之分。在《逃离》中,门罗描写了诸如卡拉、朱丽叶、格蕾丝等平凡女性的爱情、家庭和婚姻生活。笔者拟从以下几个二元对立项来分析《逃离》中的女性形象,如逃离与回归、独立与依赖、叛逆与妥协等。门罗书中的女性平凡而不平常,有女性觉醒意识又难脱对男性的依赖,对生活敏感,企图挣脱生活的束缚,却不免陷入困惑彷徨之中,从而对生活妥协。

(一)逃离与回归

小说集《逃离》中的大多数女性都有逃离的经历,而最终几乎无一例外地都选择了回归。

第一个短篇《逃离》的女主人公卡拉有两次出逃经历。首次是由于感受不到的家人的关怀和家庭的温暖,逃离家庭,与克拉克私奔。卡拉被克拉克吸引,举手投足都令她迷醉,即便是他过去混乱的生活都陡增色彩。她更把克拉克视为未来生活的设计师,甘愿委身于他。理想难免被现实撞得粉碎。婚后的克拉克脾气古怪,性格乖戾,对卡拉百般挑剔,处处不满。卡拉被逼无奈,在邻居西尔维娅的帮助下,被迫再次踏上逃离之旅。

在卡拉第二次逃离的路上,她不禁忆起与克拉克私奔的经历,不免留恋。未来令她恐惧,她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不可知的世界。虽然她想逃离克拉克,不可否认的是克拉克已经占据了她生活的一席地位。没有克拉克的生活会令她迷失,于是她选择回归。

托兰在分析《逃离》的结尾时指出:“故事围绕着女性探求的主题构建了许多矛盾,每个矛盾都没有简单的解决或分析。最终可以追索一个复杂的多步骤的过程,卡拉尝试着为自主的自我定位做一次自由的女性的探求,但失败了;她可以选择女性相互支持的另一条道路,但拒绝了;最终她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兼含了男性和女性特质的探求。”

追求自由的欲望固然强烈,相比之下,家庭的羁绊却别有一番滋味,令卡拉欲罢不能。离开也许只是为了更好的回归。毋庸置疑,家庭的归属感令女性最难舍弃。

卡拉的回归也许是悲剧性的,却也是最合理的。“正常的和适意的存在状态是,两人情意相投,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逃离》中另外三个短篇《机缘》、《匆匆》、《沉寂》讲述的是一个故事。女主人公朱丽叶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机灵聪明。二十一岁之时就已获得了古典文学学士与硕士学位。正在做博士论文的朱丽叶前往一所女子私立中学担任教职工作。在前往学校的火车上,她结识了小镇上的一名渔夫埃里克。短暂的交谈,身体的接触,使得她心生悸动。不久之后,她收到埃里克的来信,正是信中那句“我时常会想起你,我是时时刻刻都会想起你的哦”,使得她决心去拜访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朱丽叶生活在一个较为孤独的世界,尽管聪明伶俐,深得教授的喜爱,但因为其女性身份,也令教授担忧,希望她早日嫁人,过平常人的生活。她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生活不免寂寥。

邂逅埃里克,是朱丽叶有了别样的生活体验。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魅力和价值。懵懂之中,她去了埃里克居住的小镇,与其同居生女。朱丽叶认为可以独立自主选择自己的道路,藉此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日子久了,朱丽叶逐渐发现埃里克身上的诸多缺点,争执不断。在埃里克海上遇难之后,她又迁往城市继续撰写未完成的博士论文,并成为一名优秀的电视节目主持人。

卡拉和朱丽叶都以逃离的方式来归避家庭矛盾,试图摆脱繁琐细碎的生活困境。她们不满足生活现状,对生活有幻想,乐于追求,试图做出改变,因而迈出前行的步伐。曾经沧海,她们最终又回到起点。人生的经历很难用对错来评价,逃离的经历为她们打开观察生活的另一扇窗户,使得她们得以感触生活的真谛。门罗在诺贝尔奖颁奖词中曾这样说,“逃离,或许是舊的结束,或许是新的开始”。其实,“逃离”是一种人生常态,并非消极遁世。相反,通过“逃离”,人们不断反思,重新定位和找到自我。卡拉的回归,使得夫妻间的感情再次升温,彼此都有所改变。这不啻为一种解决两性矛盾的更为合理的方式。

朱丽叶的回归,仿佛是华丽转身,她事业有成,并完成了博士论文,体现了自身价值和自我实现,是一次完美蜕变。

(二)独立与依赖

福柯曾指出,“空间被当作是死寂的、固定的、非辩证的、不动的。相反地,时间是丰富的、多产、生命、辩证的。”因此时空的二元对立关系就映射了男/女的二元对立关系,女性通常被定义为是空间性的,“空间则被编码为具有女性气质的、女人的。”

门罗小说中的女性大都具有独立人格,对生活充满希望和幻想,有着女性的觉醒意识。

《机缘》中的朱丽叶具有高学历,知识渊博,为人聪慧,性格坚毅。柔弱的外表下是强大的内心,有着强烈的独立意识。因此,凭一时冲动,就决定与仅有一面之缘的埃里克厮守共度年华。她具备“把握自己命运”的独立人格。然而,传统观念的浸染、长期对男性的依附,依然难以逃脱对男性的依赖。知道埃里克与其他女性保持不正当的关系,朱丽叶愤懑难捱,却依然与埃里克生活在一起。

《法力》中的泰莎有着深邃、柔软的蓝色眼睛,沉静而恬淡。她有着异于常人的“超能力”--透视。精于算计的奥利用甜言蜜语和殷勤关怀,赢得了泰莎的心。奥利承诺和泰莎结婚,并带着她去搞科学研究。泰莎为未知的世界所吸引,欣然前往。她对美好的未来和前途满怀信心,体现出了独立自主的一面。不料奥利只是利欲熏心,等泰莎失去超能力,一无是处之时,便将她送至精神病院了事。在精神病院的泰莎依然不愿意相信奥利一直都在欺骗利用她,坚信奥利如果活着,一定回来带她走。在男权社会里,女性对男性百依百顺,泰莎对奥利的依赖就是明证。

在男权社会等级二元论的世界中,女性处于从属地位。朱丽叶和泰莎的悲剧在于男权主义,表现在两性关系失衡,缺乏沟通。二者仅有的女性觉醒意识,也如夜空中的流星,转瞬即逝。只有通过打破这种二元对立,女性摆脱对男性的依赖和束缚,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与自主。

(三)叛逆与妥协

《激情》中的格蕾斯年仅三岁时母亲去世,父亲另组家庭。她由舅公舅婆带大。她刻苦努力,积极向上,勤奋好学,颇有主见。感情上,渴望追求精神共鸣、充满“激情”。对于所谓“女孩子似乎就应该这样”的观念,她嗤之以鼻。她敢于蔑视传统标准,具有反叛意识。

夏日去旅店打工时,结识了莫里以及特拉弗斯一家。尽管格蕾丝家境贫寒,无钱上大学,大学生莫里依然被格蕾丝的独特个性和独立人格所吸引,并向她求婚。莫里木讷拘谨,缺乏浪漫和激情,并不能令格蕾丝称心如意。于是,在一个下午,格蕾丝与莫里同母异父的哥哥尼尔开始了一场充满激情的出逃之旅。格蕾丝性格中的叛逆因此可窥一斑。她对尼尔一见钟情,不顾传统的束缚和伦理的约束,冒然前往。将她原本似乎幸福美满,即将水到渠成的婚姻抛之脑后。

尼尔酗酒成性,在与格蕾丝出行的那日车毁人亡。格蕾丝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勇于承认自己的选择,拒绝了莫里和好的要求。但对于特拉弗斯先生留下的一千美元支票,却收入囊中,毕竟“这笔钱可以帮助她开启一个美好的人生”,尽管她一度想把这张支票归还,甚至将它一撕了之。

波伏娃曾说“女人总是力图保存、弥补、安排妥帖,而不是毁灭与重建;她们更喜欢妥协、和解而不是革命。”

三、结语

门罗笔下女性形象有追求,有理想,有着女性觉醒意识,渴望独立,却由于受男权社会的浸染,依然难以摆脱对男性的依赖情怀;具有反叛精神,由于经济上的无助,难免要对生活妥协;曾经逃离,在逃离的时刻,重新审视自我,最终选择了回归。逃离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娜拉出走后,将去向哪里的叩问,言犹在耳。有时候,逃离是为了更好地回归,找到两性解决问题的更好的方式。

“人的理想不是在差异的基石上强造一个平等的世界,而应在两性和谐共处的基础上争取人的最大限度的自由。”如果女性可以做到精神独立,经济自主,也许可以更好地争取最大限度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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