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沦陷时期女性诗歌创作

2018-01-20 14:58何爽
现代交际 2018年22期

何爽

摘要:东北沦陷时期女作家的诗歌创作是东北诗坛的一道独特风景线。杨絮的诗歌多以宽广的胸怀和硬朗之气表现女性的独立与觉悟,跨越生活的小圈子,走进宏大的社会中,书写黑暗现实中的哀愁与坚强,失落与追逐。蓝苓的叙事诗写作精彩,将自己的生命体验融入其中,显示出诗艺的成熟。长篇叙事诗《科尔沁草原的牧者》是蓝苓的代表作,诗中充满浓郁的故乡情。但娣的诗歌有着女性的柔美和善感的情绪,她以女性特有的视觉、触觉、听觉感受着大千世界,同时透露出悲凉之感。

关键词:东北沦陷时期 女性诗歌 杨絮 蓝苓 但娣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8)22-0076-02

东北沦陷中后期,随着文学社团的建立和兴起,诗歌创作开始活跃,各大社团纷纷出版诗集,诗歌创作流派特征明显。《大同报》《明明》《艺文志》《斯民》等报刊创立诗歌创作及理论研究的专门版面和栏目,同时组织出版诗集。大同报社于1936年出版了《新诗》;明明杂志社于1938年出版了“城岛文库”丛书,包括百灵的散文诗集《火光》和外文的诗集《诗七首》;《新青年》和《斯民》于1939年分别出刊《吉林诗家特辑》和《诗建设特辑》。1939年8月,由原“明明社”“同仁组成“诗歌刊行会”,推出“诗歌丛刊”四种,分别为古丁的《浮沉》、小松的《木筏》、百灵的《未明集》以及外文的《长吟集》。他们在文学上主张“写与印”,追求纯艺术,同时又有着各自的创作特色。四种诗集的出现标志着东北诗坛摆脱了单纯依靠报纸副刊生存的文学状况。1940年5月“诗季社“成立,创办季刊《诗季》,以现实主义诗风描绘东北风物与风情,风格清新明快,乡土气息浓厚。在相同的艺术主张下,社内诗人的诗作又有着不同的风貌,冷歌的诗集《船厂》表现了对乡土的皈依,金音的诗集《塞外梦》表达了对人生的所思所感,山丁的诗集《季季草》以“兼有抒情的柔婉的故事”描写“时代下的一幅巨象”,徐放的《南城草》透露出诗人对故乡深沉的爱。1939年沈阳成立的“作风刊行会”,代表了东北诗坛上明朗刚健的诗风,如杨野的《乡下人》、陈芜的《为一个人》等。

在东北沦陷时期各大诗歌流派中,女作家的诗歌创作独具一格,成为东北诗坛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杨絮、蓝苓、但娣、左蒂、朱媞、冰壶等女作家投身于诗歌创作中,以细腻的女性视角和开阔的审美风范表现了沦陷区人民的现实生活和精神状态,传达了沦陷区东北女作家的文学意识和时代精神。本文拟以杨絮、蓝苓、但娣三位女作家的诗歌创作为例,展示与剖析沦陷时期东北女作家笔下的诗歌世界。

杨絮早年在沈阳的《盛京时报》《文艺画报》《沈阳画报》等报刊发表作品。1938年因反抗父母的包办婚姻逃往长春,曾做过银行职员、杂志社编辑、歌手等。1939年后在长春《大同报》《新满洲》《麒麟》《满洲映画》等报刊上发表诗文。1943年由开明图书公司出版诗文集《落英集》,其中收录散文38篇、诗歌10首。1944年由开明图书公司出版散文、小说合集《我的日记》。杨絮的诗歌多表现女性的独立与觉悟,跨越生活的小圈子,走进宏大的社会中,书写黑暗现实中的哀愁与坚强、失落与追逐。诗人抨击罪恶的社会:“将灵魂幽静起来吧 /我这样打算着/何必偏保留这一点纯真呢/人间本是虚伪构成的豪华”(《情绪》)。诗人如同“长年漂泊的旅人”,“说不出什么忧郁与欣喜”,“宇宙是这般广漠/但竟捉不到半点真善美的影子/我永久怀疑/怀疑上帝也是骗人的”(《狂想曲》)。《心的跳动》一诗描写了诗人忧愁的内心:“用言语说不出的/该是心上的隐忧啊/像久已封锁的门户/封锁着笨重的铁石/感情早已是阴硬的了。”在黑暗的现实环境中,诗人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向往光明,追逐理想与希望。《赞歌》中诗人唱起光明之歌,赞美光明与希望,“太阳升自东方/黑暗被驱逐了/和平的黎明到来/每一个生灵/仿佛都披上光华的衣装”,诗人告诫人们铭记历史,“正因为有了历史/于是我们才能有今日的凯旋”,不要忘记“暴风雨曾经/给予我们的创伤与蛮横”,鼓励人们“珍重着自己/将生命与灵魂/寄托在伟大的奋斗里”。先驱者并非永远孤独,当独自在深夜行走的诗人看到“每家楼窗里透出来的灯光”时,内心感到温暖,使她忘记了“孤独”和“惊恐”,更带来希望之光,指引诗人寻找着走向光明之路的方向(《深夜行》)。即使在以表现爱情为主题的诗歌中,杨絮也以宽广的胸怀和硬朗之气表现出女性的独立与奋起。《芳恋》中,诗人以女性的温婉情思为知心人“守信”,同时以强者的姿态鼓励爱人“振起精神”,“趁芳春,且莫留恋向前进”。将两人的爱情升华,愿其“像东海水流,像南山松柏长青”。

蓝苓的诗作主要发表于东北沦陷时期的各大报刊上,如《满洲报》《华文大阪每日》《青年文化》《黑龙江日报》《新满洲》等,代表诗作有《小巷的除夕》《科尔沁草原的牧者》《沙漠之旅》《在静静的榆林里》《大地的女儿》《我别了故乡》等。蓝苓的叙事诗写作精彩,将自己的生命体验融入其中,显示出诗艺的成熟。《小巷的除夕》以细腻的女性视角讲述了一个少女的悲惨命运。除夕之夜,一个面庞憔悴的妇女如同“一只胆怯的老鼠”“躲进小巷里最幽暗的地方”,“她不会偷”“不敢抢”,只能“用自己饥饿的肉体/换一点活命的食粮”。小巷中回荡着的“孩子们的笑语”引起她的思乡之情,天灾人祸夺走了她原本清贫却温暖的家,致命地伤痨夺去了丈夫的生命,走投无路的她“忍辱操起这被人鄙视的勾当”“養活舍不得卖掉的骨肉”①。长篇叙事诗《科尔沁草原的牧者》是蓝苓的代表作,诗歌描写科尔沁草原上一个家族的没落,以老母亲与儿子的交替对话构成全篇,语言质朴,充满浓郁的故乡情。诗歌开篇展现了静谧美好的草原景致:“静谧的牧场上/夕阳把远天/烧成一片红火/牧草宛如茫茫的绿波/羊儿仿佛绿波上的白鹅/羊羚在黄昏的/柔风里碎语/高空上/一只苍鹰/回旋着/巡视着……”牧者家庭过着幸福而祥和的生活,母亲“衔了烟管”“悠闲地吹着晚风”;“姐姐就着烟管的火焰/燃起驱蚊的艾绳”;“父亲缓缓地呷着酒/仔细地计算着年成”。姐姐的出嫁成为家族繁盛的巅峰,珍贵丰盛的宴席、豪华的陪嫁礼、拥挤的宾客们是科尔沁草原上“最喜悦,最光耀的日子”。但是这一切美好都被打乱,“可怕的疫疠/攫去了父亲的生命”,哥哥为情杀人后逃遁远方,母亲“用几乎全部的财产/赔偿了人家的伤损”。自此后,家族衰败了,诗人写尽了时代变迁的苍凉。诗的最后,年轻的牧者终于醒悟:“莫再蹈哥哥的覆辙了啊/摒掉那一切荒唐的妄想/牛一般的辛勤/铁一般的坚贞!”“挽回那颓败的家运/重建起祖宗的基业吧/让壮硕的牛马/充满了广阔的院庭/让青青的草原上/散满了雪白的羊群/自己骑在骏马上/迎着晨风驰骋/在家乡——/在可爱的科尔沁。”牧者在家族衰败后的醒悟与崛起,表现出诗人对故乡深深的热爱,同时也给同样面临灾祸的东北沦陷区人们以启迪。当时的评论家评价此诗:“让我拿什么样的语言,来赞美这首诗呢!这的确是不常见的一篇优秀之作。它的绮丽的诗节,纯朴的旋律,使我们知道作者有着充分洗练的诗情和言语,它的成功,使我们感到欣喜。而且,我们愿意毫不踌躇地,给它一种高的评价。”②

但娣的诗歌发表于《华文大阪每日》《大同报》《新满洲》等报刊,主要有《未完结的故事》《猎人》《故乡》《梦与古琴》《黄昏的忧郁》《蔷薇》《我的歌》等。在《安荻与马华》的“诗之部”中,收录诗歌《期待》《人生的奴隶》等13首。但娣的诗歌有着女性的柔美和善感的情绪,她以女性特有的视觉、触觉、听觉感受着大千世界。黄昏的白桦林、沼地的芦苇、冲破迷雾的乌鸦勾连起诗人对过去的回忆,“仿佛我的生命上有什么遗失了/是什么呢/于是我哭了”(《黄昏的忧郁》)。《梦与古琴》中拿着古琴,披着轻纱的女子轻语地弹奏着一首“苍白的”“含泪的曲子”,而屋外的风雨“摇灭了蜡烛/敲落了白色的花朵”,女子的情绪也随天气转变,“她轻轻地踱回床去/藏起古琴/俯下身子/听见了自己的呜咽”。在女性柔美的同时,但娣的诗歌显示出悲凉之感。《意识的叛乱》中,诗人的情绪随着意识流动,从“生满了痛苦之紫色的花”的林子到“无际涯的生命之沙漠”,从“孤独的他乡客”到“渴望着”的“航海者”,诗人的情感随着天马行空又断断续续的意识而改变,“在幻想的构图里/听到了些象征的思想的音律/一支魔曲,白色之焰/意识到了些流动的彩色的绘画,和一些动人的言语……符号……变态的影相”。在夜里生长开花的憧憬、充溢着人生的孤独、无可奈何的心酸、不可言说的渴望、女人的苦痛、呼唤着的坚强……多种情绪交织其中,随意流动。在《故乡》一诗中,诗人说:“记忆的河流穿过时光的山崖……在记忆的河床上残留一点记忆的沙砾闪闪的发光”。于是,跟随着诗人的记忆,我们走过了“有如一片浓绿的海,充满无限的寂寞,深严,空漠”的森林,穿过了“幻惑”“迷离”“静谧”的沙原,趟过了“浩荡”“雄伟”“大气蒙蒙”的河水,“一望无际”的旷野以及“满是黄金的麦禾/满地的菜花黄”的农村。但娣在诗歌中融入叙事性因素,如《猎人》讲述了“穿行着山的褶曲,密林的藻地/凝望狭的,黄昏的天宇”的猎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打到羚羊、山兔,更没有收获“催眠草和龙石”,只有“饥饿”和“苦痛”陪伴他“归至潮湿无光的草屋中”。其他诗歌如《紫色的烦恼》《未完的故事》《叫卖的老人》等。

注释:

①蓝苓.小巷的除夕[J].新诗歌,1940(1).

②朱雄.印象的断论——评《青年文化》的诗[J].青年文化,1944,1(2):84.

责任编辑: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