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漫谈之古景闲谈

徐文龙

谈起京城古迹名胜，三山五园、燕京八景，自是口口相传尽人皆知。可诺大京畿，千年建城，名胜之众，古迹之广，却不是几座皇家园林能谈得尽的。还有太多隐于市井之中，藏匿于百姓之所的历史沉淀，不为人知或者说知之者甚少。但真要拼起底蕴，恐怕哪个拎出来也要带出一段历史，讲出一段故事。这一期京都漫谈，我们来谈谈京城古景，历史偏隅。

京城藏景，演绎兴衰

若你从北二环由西向东上过G6（八达岭高速），刚上去的时候向南看，除了冰冷的钢筋水泥之外，你还能看到一座不太一样的建筑。木石砖瓦，四角飞檐，你只要搭上一眼就知道它由来已久。加之它比别的建筑都高上一头，就显得特别扎眼。

这是何处呢？此为“汇通祠”，明代称“法华寺”，也叫“镇水观音庵”，现在是“郭守敬纪念馆”（元代天文学家）。此间所在原本有一块天降陨石“鸡狮石”，以及一尊近两米长的镇水兽石刻，可惜的是随着历史的迁移均已找寻不见了。

笔者上班行车必要经过G6，每每看到这座建筑，往往有种欣喜。在忙碌的高楼大厦之间，在冰冷的钢筋水泥之侧，忽而看到它，仿佛照见了那个由暄暖的阳光、葳蕤的嫩柳、浓浓的人情味儿和坚实中透着智慧的木质建筑组成的京城。

到了宣武门往南走，过了两百米再往西看，就能看到达智桥胡同的入口了。这里本是有座叫达智桥的小石桥的，但京城水陆修缮，现已不复。由达智桥胡同往里走不到50米就能看到一座门头已模糊不清的小房子，这里就是杨椒山祠。

杨椒山何许人也呢，此人为明代的著名谏臣。名继盛，字仲芳，号椒山，直隶容城（今河北容城县北河照村）人。此人冒死弹劾奸相严嵩，被诬陷下狱。在狱中备受拷打，全身上下已无一片完整的皮肤。友人送来一颗蚺蛇胆，据说此物能治外伤，药到病除。杨椒山拒道：“我杨椒山自有义胆，要蚺蛇的胆做什么？”（《明史·杨继盛传》-原文“却之曰：‘椒山自有胆，何蚺蛇为！”）就这样，忠义谏臣惨死狱中，后人为念其贞魂，不仅将其写入戏剧，还在北京城立了一座祠堂，也就是达智桥胡同里这一座已找不到门头字迹的小房子，杨椒山祠。

京城之厚重，九朝千年，一座小祠堂便能引出一段明史，刻出一副傲骨，写出一段故事。不夸张而言，这座杨椒山祠，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中华民族血脉中爱国立德、克己奉公、正直无私的精神。可他破败了，因为他不像皇家园林一般精巧，不若古都皇城一般磅礴。但它，这座小祠堂，也在演绎着京城兴衰，历史兴衰。

类似汇通祠与杨椒山祠，北京还有不少这种在车马轰鸣中，在钢筋水泥环绕下令你片刻便回溯至百千年前的建筑。但它们没有一个能像故宫博物院一样天下皆知，也没有一个能像北海公园一样，受到一方百姓的亲近与喜爱。它们实在太小了，太不起眼，没有人把它们的故事写成游记，也没有人把它们写进旅游手册里。

古城禅林，市井藏珍

说起雍和宫，你肯定不陌生，但说起柏林寺，大概人们就没有那么熟悉了。柏林寺内原藏有中国释藏中现存的唯一木刻经版，《龙藏》经版。其意义，阐述了前人对信仰的虔诚，也代表了古人的高超工艺集成。包括柏林寺在内，加之嘉兴寺、广济寺、法源寺、龙泉寺、贤良寺、广化寺、拈花寺共八座寺庙，统称京城“内八刹”。除去“内八刹”，包括觉生寺、广通寺、万寿寺、善果寺、南观音寺、海慧寺、天宁寺（见天宁寺塔）、圆通寺共八座寺庙建于外城，统称“外八刹”。这十六座禅林宝刹古时烟火之盛，完全阐述了国人对信仰一路走来从未改变的初心。而每座古刹又各有千秋，于禅林名镇一方。

然而，这也还不是其被写在这一片闲谈中的全部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每一座古刹中，都有着前人智慧，都背负着一段历史。柏林寺中藏有珍贵经版，法源寺内有自元朝始至民国的碑刻，广济寺内有大量珍贵文物。诸如此类，每一座古刹都是一段历史的见证，都是一位诉说者，他们诉说着京畿历史，千年传承。

南锣鼓巷热闹非凡，各种时尚与现代，个性与独特，集合在这条小商业街里。但与南锣鼓巷交叉的一条名叫“东棉花胡同”内，却藏着一段历史遗珍。从东棉花胡同往里走，不多远就能看见东棉花胡同15号。这座已成民居的住宅，原是清末年广州将军凤山所居住宅邸的一部分。原宅很大，几乎占满胡同的东半部。其后人改姓刘，民国初年家道败落，将房屋分割出售。

走进这座东棉花胡同15号，你会看到一面雕刻着图案的，不太起眼的拱门墙。但是这面墙，海内孤存，仅此一处。这是一座砖雕拱券门，高约4米，宽2.5米，下为石雕须弥座，座上均为砖雕，上刻花卉走兽，顶部有朝天栏杆，栏板上雕岁寒三友松、竹、梅，拱门两侧雕多宝格，有暗八仙图案，做工之细，罕见非常。

这一座碉砖拱券门，其中不仅有古人技艺，更有前人哲学——门正上四字，应为“入和出明”。其意归家应“入和”，相敬如宾，上孝下悌;外去应“出明”，内心清醒，不受蛊惑。笔者认为，于市井之间得见此物，实在要比走到博物馆里去看它珍贵得多。因为它就在历史原本发生的地方，在凤山将军宅内。在这样的情景中观这样的古物，能让人们更好地感受并认知历史。

古城禅林，市井藏珍，京城街巷之内如此珍宝不止凤山将军宅，亦不止内外十六刹。但它们十之有九不在今人知晓之列，实属遗憾。

砥砺沧桑，含苞吐枝

杨椒山祠在一年前，还被达智桥胡同内的一个卖菜商贩所占据，俨然成了一个小菜铺，若不是北京市政府及時治理，险些毁于一旦;拈花寺为市井所侵，被印刷厂所占据，政府一再告知腾退，三番五次之下才抢救回这一座古刹。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这些古景占地面积小、历史痕迹轻，都遭到了尘世侵袭，沧桑痕迹跃然。

这样的情况自不是少数，而抢救回这些京城古景，绝对有着非凡的意义。千年古城，历经各朝各代，每一段历史都在这座城市中流传并存。它们的复兴，是京城文化的复兴，是为全世界人民展示出一座历史与现代并重，文化与传承接续，精神与物质同行的立体化、国际化大都市——北京的重要一步。

人们可以从圆明园中读到历史屈辱，不忘民族悲怆;人们也可以从杨椒山祠中读到民族脊梁，一脉相承;人们还可以从禅林古刹中感受到信仰之力，薪火相传;人们也能从凤山将军宅中学习到中华哲学，处世清明。每一个藏匿于这座城市的旧景，背后是一位位工匠，一段段历史，一丛丛故事，一次次兴衰。在这样的更替下，文化在繁衍，大国在继续。

笔者是老宣武人（现西城区内），自小在宣武公园玩大。这是个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公园，走几步不到头，游尽了不会累。山水尽有，苍翠叠出，亭台楼阁也一应俱全。不过小时倒没这么多感触，也说不出这些话来，只是觉得这公园很亲民，只是个家门口的公园罢了。

但若你现在去，你会发现它多了几个字“宣武公园-金·紫金寺旧址”。这紫金寺是金朝时建，明嘉靖三十二年重修过一次，清初便坍圮了，废为浙江义园。其旧址就在宣武公园内，经过开发整理，又见了一些旧时风貌。

现今在宣武公园内游玩的附近孩童、老人，以及一些周围的年轻人，也都知道了金朝原来有个紫金寺，而这金朝的紫金寺居然还在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突然间地就活过来了。这绝对是令人可喜的，而且也是文化的一种传承。

除去紫金寺，近年来北京在抢救和修缮的古迹越来越多，人们也就知道了越来越多的北京历史，北京故事。除去故宫、颐和园，人们有了更多访古问今的去处，有了更多知晓京城过往的所在，也就能更好地，也更清晰地感受这座城市的文化和生命。

古城藏古景，古景今犹在。在此，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关注那些不售门票，不为人知，不必排队，也无人问津的古迹。从而能够让这些古迹拥有更强的生命力，永世流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