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东+沈李华
【摘要】芥川龙之介先生的成名作《鼻子》,通过对历史故事的借鉴加工,深入刻画了病态社会中的人的病态心理,揭露了人性的虚荣、虚伪本质和自尊的软弱性,也讽刺了旁观者不愿看到不幸者摆脱不幸的利己主义。而鲁迅先生的《孔乙己》则是以现实中的人物“亦然先生”为原型撰写的短篇小说,描述了一个在当时社会中找不到自己位子的底层知识分子,在旁观者的哄笑中结束了一生的悲酸故事。本文试通过从两篇小说中旁观者的角度,浅析各自主人公的心理以及当时的普通百姓以不幸者的不幸为乐的社会现象。
【关键词】《鼻子》 《孔乙己》 利己主义 旁观者 不幸者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7)51-0104-02
1.《鼻子》与《孔乙己》主人公之心理
1.1 芥川龙之介与《鼻子》主人公“禅智内供”之病态心理
芥川龙之介先生是日本近代著名的短篇小说家,在日本文坛上享有“鬼才”之称。他的作品精短简练,构思奇特,寓意深远。
《鼻子》是芥川龙之介先生初期创作的小说,首次刊载于1916年2月《新思潮》复刊号。这部小说取材于《今昔物语》中《池尾禅珍内供鼻语第二十》和《宇治拾遗物语》第二卷《长鼻僧人》,以及果戈里的《鼻》,作者将其加工撰写,全文以滑稽幽默的口吻叙述了旁观者不愿意看到不幸的长鼻主人公摆脱不幸的利己主义,深入刻画了当时病态社会中的人们的病态心理,揭露了人性的虚荣、虚伪本质和自尊的软弱性,奠定了芥川龙之介先生在日本近代文学上的地位。这篇小说的出世不仅深得文学大家夏目漱石先生的赞赏和推崇:“他将是独一无二的作家”、“那样的作品再写上二三十篇当会成为文坛上无与伦比的作家”,甚至得到山本有三先生的夸赞:“精彩得足可选进国家选定的教科书中去”。其挚友久米正雄先生也称:“《鼻子》既是芥川的处女作,也是他‘最后的作品,最为完美,最为成功。”
1.2鲁迅与《孔乙己》主人公“孔乙己”之不幸命运
鲁迅先生是中国的文坛巨匠和思想伟人,鲁迅先生以笔代戈,奋笔疾书,战斗一生,被誉为“民族魂”,他的作品对于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文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其中有的被选为教材,有的被先后改编成了电影。
《孔乙己》既是我国的现代文学巨匠鲁迅先生的著名小说,也是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短篇小说之一。作者通过典型的生活细节描写,塑造了孔乙己这个被残酷地抛弃于社会底层,生活穷困潦倒,最终被强大的黑暗势力所吞没的读书人形象,揭示了封建社会的世态炎凉,人们冷酷麻木的精神状态以及社会对不幸者的冷漠,也从侧面反映了封建社会的腐朽和病态。小说中孔乙己可怜又可笑的人物性格特征及悲惨结局,既是旧中国广大底层知识分子不幸命运的生动写照,也是中国封建传统文化“吃人”氛围本质的具体表现。
鲁迅先生曾在日本明治时期去日本留学生活过,因此其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日本文學的影响。《鼻子》的中文翻译版不在少数,其中就有鲁迅先生的翻译版本。日本大作家以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大江健三郎先生评价他为“二十世纪亚洲最伟大作家”。而与《鼻子》有着“似曾相识”感觉的正是作为多年中学教材的《孔乙己》。
2.《鼻子》与《孔乙己》旁观者之运用
2.1《鼻子》旁观者对主人公的描写
《鼻子》的主人公禅智内供生来便有“五六寸长,从嘴唇上方一直垂到下巴”的鼻子,他除了苦恼这个鼻子给他的生活带来的种种不便,更是因为这个鼻子自尊心受到伤害而感到痛苦。为此,他尝试了很多方法让鼻子变短,但却无济于事。终于在尝试了他的弟子告诉他的一个方法之后,内供的鼻子终于如愿所偿的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鼻子变短之后反而受到旁观者们毫不掩饰的露骨嘲笑,这使得内供再次受到伤害。他开始怨恨这变短了的鼻子。直到有一天,内供的鼻子在一夜之间突然恢复原状,这使他心情又大好起来,心里自语道:“这样一来,谁也不会再笑我了。”
小说通过城中百姓、院中僧侣、武士这三类旁观者对内供的态度描写,揭露了当时社会的利己主义现象以及人情淡薄的一面。
首先是城中百姓的嘲笑。内供的鼻子在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姓们除了平时在茶余饭后偷偷议论、嘲笑,还私下谣言内供用僧侣身份摆脱了无人肯嫁的尴尬。对于城中百姓来说内供很不幸的有这么一个鼻子,但他也幸运的成为了僧侣。同时他们非常庆幸自己不像内供那样有个不幸的鼻子。但是当内供的鼻子变短之后,城中百姓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平日可议论取笑的对象,于是便明目张胆地、怀着恶意地嘲笑内供。作者在这部分通过百姓之间的言谈揭露了以别人不幸为乐的旁观者的丑陋行径及其利己主义心理。
其次是院中僧侣的嘲讽。院中众僧碍于内供的身份地位,表面上不敢嘲笑,但却在背地里嘲讽。对于内供很在意自己的鼻子这件事上,僧侣们都假装不知道,都认为自己对内供施予了同情,保住了他最后的一点自尊和面子。但是当内供的鼻子变短之后,僧侣们反而肆无忌惮、毫不掩饰地大声当面嘲笑他。这让内供又一次深深的苦恼。作者在这部分通过院中僧侣在内供鼻子变化前后的态度对比揭露了人们同情不幸者但又不希望他们从不幸中挣扎出来的一种丑恶心理。
最后是武士这一旁观者的冷漠态度。武士在此之前见过内供的长鼻子,而当看到内供变短后的鼻子时,武士连话都没好好说,而是用比以前更觉好笑的神情死盯着内供的鼻子。这一举动让内供倍受煎熬。对于内供的不幸,武士就像看客一般,以无情及好奇的态度冷眼旁观,这也是某种形式的利己主义。作者在这部分通过武士这一事不关己的态度举止揭露了当时社会对待不幸者是多么的无情冷酷。
2.2 《孔乙己》旁观者对主人公的刻画
小说《孔乙己》和《鼻子》一样,都有旁观者对主人公的态度描写,而作者正是通过这种细致的描写,间接地刻画出了主人公的内在心理。
孔乙己是穷困潦倒的底层知识分子。他苦读半生,耗掉年华,但却落到为了生计偶尔也做些偷窃之事的境地。他经常到一家酒店喝酒,穿着他那件象征读书人身份的、又脏又破的长衫,和短衫工人一起站着喝酒。说起话来满口之乎者也,时刻不忘在人们面前显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读书人,甚至当别人戏弄他时,他依旧拼命地表现出自命不凡、孤芳自赏的傲气。他在一次偷窃中被打折了腿,但依然靠着双手走到酒店喝酒。至此之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此篇小说通过对酒客、掌柜、叙述故事者的“我”这三类旁观者对孔乙己的态度揭示了封建社会的冷漠无情。endprint
首先是酒客们的嘲笑。酒客们经常取笑孔乙己,揭他的“伤疤”,要面子的孔乙己会为自己争辩,然而争辩的结果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不仅如此,酒客们还以嘲笑的方式质问孔乙己是否真的认字,为何考取不到秀才。面对这两个质问,孔乙己先是表现出读书人的高傲,而后又反映了他难以掩饰的、不可名状的苦痛。更甚的是即便在孔乙己的腿被打折,用手走到酒店时,掌柜和酒客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取笑他。此时的孔乙己已无力争辩,脸上显出像是恳求不要再提的眼色。最后,孔乙己在旁人的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在这部分作者生动地表现了孔乙己的可笑可悲,并揭露了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统治下,变得冷漠自私的民众嘴脸。在酒客们看来,连半个秀才都不是的孔乙己只是劣货,只是他们劳累而苦闷的生涯中取乐奚落的对象而已。他们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与孔乙己是一样的,都是在封建秩序中受压迫的社会底层,所以他们非但没有同情和帮助孔乙己这样的不幸者,反而只知道哄笑取乐。
其次是掌柜的冷漠。在一次结账中掌柜发现还欠十九个钱的孔乙己很久没出现,之后从酒客那里得知孔乙己因偷窃被丁举人打折了腿。掌柜和酒客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人们对这一不幸事件是无比的冷漠,也从侧面凸现了封建统治阶级代表人物丁举人的凶狠残暴。孔乙己很少赊账,即使有也会在一个月内还清,对于这样一个顾客,掌柜却和酒客们一样取笑奚落他,并在得知他腿被打折后也没表示出任何同情关心。作者在这部分除了对科举制度罪恶的深刻揭露之外,同时也写出了当时封建社会下同情心被泯灭的人们变得麻木不仁,冷酷无情的现状。
最后是作为故事叙事者的“我”。“我”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酒店小伙计,对于孔乙己这一不幸者,“我”每次都看着掌柜、酒客拿他取乐,自己也同样觉得他是一个可笑的人。有次他很高兴地要教“我”识字,而“我”只是冷冷地、不耐烦地努着嘴走远。在“我”看来,孔乙己不过是一个连秀才都考取不到的人罢了,并没有资格教“我”识字。文中的 “我”以一种含蓄平淡的口吻,不动声色地讲述着孔乙己的凄惨遭遇,但同时也是以一个对社会人生有着丰富体验和深刻认知的中年知识分子的口吻,回忆着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一幕幕景象。世事变迁,如今的“我”也已是中年,遠离了鲁镇和咸亨酒店,但却对当年可怜可悲的孔乙己以及自己当时对他的态度念念不忘。作者通过这样一种叙述方式表达了复杂的内心隐曲,同时也让读者感受到当时在压迫下的社会是多么的冷漠可怕和无情。
3.《鼻子》与《孔乙己》旁观者创作手法之异同
《鼻子》中的叙事者是不介入故事情节的,只是客观地描述旁观者对主人公的所作所为以及主人公的心理变化,不带任何主观情感也不做任何主观评价。用轻松幽默又带着尖锐讽刺的手法,通过旁观者的言语态度将世俗人性的丑恶毫不留情地揭露于读者面前。但《孔乙己》却是完全相反的,它以其中的一类旁观者“我”通过平淡的回忆手法来讲述故事情节。由于是以第一人称进行叙事,所以使得“我”这个角色有了构建情节和营造主题的功能,与此同时作者借“我”这个既是当事人又是旁观者的身份,真实地反映了当时封建制度下百姓的冷漠麻木,思想昏沉的精神状态,揭示了封建社会的世态炎凉。
无论是《鼻子》中的“内供”还是《孔乙己》中的“孔乙己”,他们始终都只是旁观者们闲来无聊的生活中找乐子的对象罢了。不管内供的鼻子是长是短,也不管孔乙己有没有被打折腿,旁观者们对不幸者的悲惨遭遇和伤痛,从来都没有同情和眼泪,有的只是无聊的取乐和麻木的哄笑。由此看来,两部小说都是以乐境写哀,通过不同的旁观者对主人公的百般戏弄和嘲笑,细致的描绘了作为不幸者的主人公痛苦不堪的心理变化,给读者展示了当时社会人性的丑恶自私和麻木无情,深刻揭示了当时社会以不幸者的不幸为乐的病态社会。
虽然《鼻子》和《孔乙己》这两部小说是在不同的民族文化背景下创作的,社会环境的不同使得他们的创作目的也不尽相同。但鲁迅先生和芥川龙之介先生都是非常注重心理描写的,在这两篇小说中他们都通过旁观者角度来描写主人公的内心状态和揭露当时社会人性,可谓是异曲同工之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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