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伞下的时光

邓戈

奶奶的声音像旧时的收音机，播放着我的陈年旧事，把我早已破碎不堪的童年碎片一一拆洗补缝。

彼时我还在故乡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那个水绕山环的小乡镇交通不发达，从家到市场，要走好一段路才能见着公交车。在我看来那段路是荒凉的，路边种的树似是永远也长不高、长不茂，偏偏两边还尽是荒地，也只有一捧捧龙船花还算有些颜色。

每当我不去学校时，喜欢与奶奶在早上去跑市场。她拉辆小车，带上钱和钥匙，抓着把红伞就可以和我出门了。

天一晴朗，这段路就是被烤着的，连路边一两户人家养的鸡都知道决不能曝晒在大太阳下。

小车子的杆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作前奏，不久后，就会有一段休止。

“嘭”，奶奶和我头上多把红伞，身上多了层红纱。

然后，车子继续哼着轻快的小曲前行。

在傘下，我可以把想到的所有烦心事都抛到太阳底下晾晒，我可以让明亮的阳光去审判一个孩子的烦恼，一路颠簸，小车的金属条用歌声教会了我开朗与洒脱，奶奶讲的故事就合着这样的乐声，娓娓道来。

到了读书的年纪，父母执意要接我去城里读书。

走的前一天，我与奶奶去跑市场，她买了很多东西，很杂、很乱，如同我的心一样。车子满载而归，我的心却空落落的。

“戈哦，前面老头子出来摆糖啦，你去买几块来。”

“哦。”

那袋糖很小、很轻，却被我攥得很紧。

忽然间，我有种想去拉住那辆车的冲动，拉住它，时光就被我拉住了。

奶奶满足了我的一时兴起，时光却未能让我如愿。小车满载，拉着车的我，根本就走不稳，伞边漏下的滚烫日光全浇在了我身上。直到那时我才注意到奶奶黧黑的面庞。

再回来时，我高了很多，奶奶的头发更白更少了，腿也有些不灵便了。

小车换新的了，市场依旧那么远。

早晨，天是晴朗的，太阳把云照得发起光来，天蔚蓝得像海，龙船花开得紧，簇簇拥着。我帮奶奶拉着车，车子发出轻柔的“沙沙”声，不是歌声，却似呓语。

“嘭！”

伞柄上蓦地开出一朵花，一片红纱悄悄落在肩上。

“还记得吗，你那时呀……”奶奶的声音像旧时的收音机，播放着我的陈年旧事，把我早已破碎不堪的童年碎片一一拆洗补缝。

我的童年没有逝去，它一直躲藏在奶奶的伞下。

指导老师 李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