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爹聊天

◎吕延民

陪老爹聊天

◎吕延民

老爹已是耄耋之年，步履开始蹒跚了。

老爹最希望我回家陪他聊天。我也隔三差五回去。每次回家我要买点东西，买多买少，终归是自己一片心意。老爹总是说，常回来和爹说一会儿话就行啦。

老爹在村外独居，那时他的身板还算硬朗。他在空闲处开了一片菜地。谷雨一到，他就种一畦豆角，一畦韭菜，一畦黄瓜、茄子之类。等豆角秧子长长能上架时，老爹就开始四处寻找树棍，准备给豆角搭支架。一天下午，正赶上他绑支架，日头虽已偏西，但气温仍然很高。此时他满脸汗珠，一滴接一滴流淌着。我说，爹，你歇会儿，我来绑。老爹却说，你甭管，我闲着无事，活动活动。于是老爹一步一挪地引我走进了屋里。从心里讲，我还是愿意让老爹干干活，锻炼他的身体。待菜长成，我回到家，老爹早已准备好镰刀等着我了。老爹喜滋滋的说，豆角，你捡嫩的摘，韭菜多割点回去包饺子吃。

有一年，老爹在棉花苗旁边种了几颗甜瓜。一天，他喜形于色地告诉我，我给你留了几个甜瓜，然后一步一顿地带着我走进棉花地里。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老爹却弯下腰，一只手掀开几片甜瓜叶子，对我说，你看，甜瓜居然藏在叶子下面，其它几个也是如此。老爹笑着说，我怕小孩来，到时留不住，就用叶子盖住了。走时，车篮里装上一兜甜瓜、一兜韭菜。老爹看到他的果实被分享，得意地笑着，一直送到门外。

斗转星移。每周回家一次，渐渐成了习惯。有一回，班上忙，我隔了一周没回家。老爹很是惦记，一天到晚，总觉得缺少什么。等我回到家，老爹担心地说，你再不来，我就找人去看你啦。老爹坐在椅子上，不大一会儿就有了笑脸。我知道老爹的关心，满怀歉意地说，忘了打个电话。

老爹希望我回家，更希望我带着孙子回家。一进门，每每听到喊着爷爷、爷爷的稚嫩声时，老爹就乐开了花。在屋里我与老爹聊，就任孙子在屋里随意玩耍，一会儿小铲、钳子、扳子仍了一地，一会儿敲得脸盆咣咣响。在屋外，孙子更是尽兴，啪地一声，推倒了花盆。我刚要训斥，老爹不让，还笑着说，豪豪，别扎着手。时令水果一下来，我买回一点让老爹尝个鲜。老爹坐在椅子上，说，豪豪，来，让爷爷抱抱，于是敞开两手，孙子往前一扑，老爹搂住了，然后慢慢地抱上双腿，搂在怀里。此时，老爹双颊透出红晕，藏在皱纹里的微笑露了出来，左手搂着孙子的腰，右手摩挲着孙子的头顶，说，豪豪，爷爷给你拿草莓吃，拿芒果吃。孙子在老爹怀里，就像一个宝贝，爱不释手，直到孙子从怀里挣脱下来。

时光荏苒。老爹的身板也逐渐羸弱，胃口有点下降。我对老爹说，别再种菜啦，买点就够你吃的。老爹却说，闲不住。刚开始，我拿些管消化的，象鸡內金片之类，说，不愿吃饭就嚼上几片。突然有一天，老爹说，这几天老麻烦，啥也不愿吃，有点返酸烧心。到医院看看，我催促道。没大事，拿点药就行，但脸上没有笑容，心情有点沉重。很快，我知道了老爹的心事，原来弟弟有了难处，老爹装在了心里，寝食难安，却无能为力。对此，我也爱莫能助，只能安慰老爹，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处理吧，弟弟的事能帮我一定帮，你注意自己身体就行啦。回到家，我立刻翻看书籍，终于找到有关胃溃疡的药，然后又到药房进行了咨询，其中硫糖铝是治胃溃疡的多面手，我又买了两样与之搭配。第二天回到家，叮嘱老爹如何吃，如何注意，并再次安慰老爹，别想那么多，慢慢来，总有一天会解决的。你要是生出病来，反而帮了倒忙。过了几天，老爹说，你拿的药挡事，行。看得出，老爹想开了，脸上有了笑容。

老爹与我聊家里事，常常唠叨一遍。后院的老奶奶再过几天要过三周年，到时候你别忘了来。忘不了，我答道。你叔家的孩子在县城开了个洗车店，有空去看一看。中，我说，年轻人都想闯荡一番，干点事，现在没闲人。

天上的云在变，地上的事在变。一天陪老爹聊，他说，咱村的地有人要包了，好地一千，次地八百。我说，那也好，村里人就能外出打工啦。没多久，老爹又告诉我，咱村起了个会，要唱三天戏。那天你得来，最好全家都来，热闹一天。那天我准来，我应道。老爹说的这些对我来说无疑是新鲜事。老爹爱看电视，对于国家事、天下事，老爹也会道出一番感慨，没想到种地不要公粮了，治病也能报销了。咱国家有飞机、有大炮、有军舰、有卫星，谁还敢欺负咱中国。言语之间，流露出喜悦与自豪。

年纪越大，老爹越不愿出去走走。种完小麦，农闲了。一次回家，我进屋看到桌子上有一箱奶、一兜苹果。我问，谁买的?老爹说，你姐姐买的，她村里开始唱戏了，要我去住几天。我说，你住几天呗，也新鲜新鲜。腿脚不灵便，麻烦人，不去，老爹很犟。不久，老爹又告诉我，你妹妹来了电话，要接我到她那儿住几天。我说，这回你去吧，她楼上有暖气又暖和，好天拉着你去公园玩一玩。我不去，住楼，憋的慌。这几年，老爹哪里也不愿去，就是我那里，那么近，也不愿住。

冬天，时而寒风凛冽，时而雾霾降临。每逢这个时候回家，老爹有些担心，说，孬天你就别来了。冬天也是最需要我与老爹聊的时候，老爹的冷与暖，老爹的喜与忧，都要从聊中得知。电热毯已用好几年了，我买回一个新的，叮嘱老爹，别整天开着，热了就关住。快过年了，常有人到老爹住处坐一坐。我对老爹说，我给您买些香烟、糖果、瓜子吧，若是街坊邻居来，您也好招呼。中，中，老爹连声说，随后惬意地吸上了一颗烟。

家有一老，就是一宝。我与老爸聊家里事，聊村里事，聊国家事，聊天下事。他高兴，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