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长短经·兵权》对孙子学发展的贡献

2018-01-23 07:44姚振文
孙子研究 2018年4期
关键词:兵学孙子战争

姚振文

《长短经》亦称《反经》,是唐代学者赵蕤编写的一部杂家著作,也是关于中国古代谋略学的一部专门著作。它糅合儒、道、法、阴阳、纵横等诸家思想,阐述王霸谋略,意在为统治者提供借鉴,所以又称“小《资治通鉴》”。《长短经》中的末卷《兵权》,继承《孙子》《吴子》《司马法》《六韬》《三略》等著作中的兵学思想,结合具体战例,论述战争性质、战争指导和军队建设等问题,构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在中国兵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同时也对孙子学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本文在梳理《长短经》成书及写作特点的基础上,重点分析了《长短经·兵权》对孙子学传播的推动作用及对孙子思想理论的创新发展之处,以求从孙子学发展的视角,审视《长短经·兵权》的历史地位和贡献。

一、赵蕤《长短经》的成书及流传过程

赵蕤,字太宾,又字云卿,号“东岩子”,梓州郪县(今四川)人(一说为盐亭县人,后移居郪县),曾隐居于梓州郪县长平山安昌岩。他是一位传奇人物,史载他“博学韬钤,长于经世,夫妇俱有隐操,不应辟召”①孙光宪:《北梦琐言》,见《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子部二十七》。,且与大诗人李白关系密切。宋人云:“唐李太白隐居戴天大匡山,往来旁郡,依潼江赵征君蕤。蕤亦节士,任侠有气,善为纵横学,著书号《长短经》,太白从学岁余。”②(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十八《李白》引《彰明逸事》。两人的学识均受到苏颋的赏识,于是苏颋向朝廷上《荐西蜀人才疏》云:“赵蕤术数,李白文章。”

赵蕤的著述有《长短经》《关郎易传注》及《相术》一卷。其中,最重要、影响最大的是《长短经》,其成书时间大约在唐玄宗开元四年后不久。所谓“长短”,指的是“纵横之术”。此术盛行于战国之际,乃是纵横家学派之思想精髓。历史上,《战国策》一书正是因为其多载纵横家事迹而被称为“短长书”。《汉书·张汤传》载:“应劭曰:‘短长术兴于六国时,长短其语,隐谬用相激怒也。’”“张晏曰:‘苏秦、张仪之谋,趣彼为短,归此为长。’”赵蕤本人在该书序言中也曾解释此书何以用“长短”命名的原因:“恐儒者溺于所闻,不知王霸殊略,故叙以长短术,以经纶通变者。”①《长短经·序言》。

《长短经》原为10卷,现存9卷,共64篇,约19万字。赵蕤写作此书的特点是“述而不作”,整体内容绝大部分系“明抄”或“暗引”先秦至唐各种书籍的文献汇编而成,涉及经、史、子、集四部各类典籍110多种,既融会了诸子百家学说,也涵盖了历朝历代史实,最终以经国治军、王霸机权为主线,论及政体、君德、臣行、知人、用士、图霸、权谋等各方面的文韬武略。由此看来,《长短经》实际上是一部为统治者提供实用而可资借鉴的权谋类著作。四库馆臣对此评论说:“此书辨析事势,其源概出于纵横家,故以长短为名。虽因时制变,不免为事功之学,而大旨主于实用,非策士诡谲之谋。”②《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子部二十七》。

《长短经》问世之后,由于历代统治者对其秘藏不宣,社会上流传极少。至南宋时期,方有杭州净戒院的刊刻本出现,这是目前发现的《长短经》最早刊本,也是以后《长短经》的母本。据周斌《整理和利用〈长短经〉必须考源》③周斌:《整理和利用〈长短经〉必须考源》,《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4年第4期。一文介绍,除南宋刊本,《长短经》还有清刊读画斋丛书本和函海本,而抄本中最常见的是《四库全书》本。在当代,现有《长短经》的整理版本也有几种:一是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收入《丛书集成初编》的“断句本”(1937年);二是岳麓书社出版的“岳麓本”(1999年,张兆凯等标点注译);三是长春出版社出版的“长春本”(2001年,刘国建标点注译)。此外,还有台湾世界书局出版的“标点本”(1983年)。然而,上述《长短经》整理版本由于没有考源,所以在断句标点、校勘和注译方面都难免存在或多或少的问题,而文章作者(周斌)所著《〈长短经〉校证与研究》④周斌著:《〈长短经〉校证与研究》,成都:巴蜀书社,2003年版(注:本文关于〈长短经〉引文均据此书)。一书,最终完成了这一任务。

二、《长短经·兵权》的著述特点及其对传播孙子思想的贡献

《长短经》的末卷《兵权》,主要论述军事问题,而其颇具特色的著述体例与写作方法,对于《孙子》思想的研究和传播,具有重要的价值和作用。

《兵权》的编撰,首先以专题的形式呈现,具体包括:“出军”“练士”“结营”“道德”“禁令”“ 教 战 ”“天 时”“ 地”“水 火”“五 间”“将 体”“料敌”“势略”“攻心”“伐交”“格形”“蛇势”“先胜”“围师”“变通”“利害”“奇正”“掩发”“还师”24篇。从每一篇的内容来看,它是以某个主题为核心,将《孙子》的思想、其他兵家的理论观点以及典型的战例融合为一个整体。这样的专题论证方法,对于《孙子》思想的传播而言,具有很大的优势。众所周知,《孙子》十三篇虽然每篇都有一个主题,但许多重要思想又散见于各篇之中,这就需要后人在准确理解原文含义的基础上,将其归纳提炼出来,使更多的人能够直接接触和体悟这些核心思想。《兵权》无疑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其24篇内容,每一篇都集中反映孙子的一个或两个重要思想,而这些思想又都因为其独特的价值而指向战争中的某一实际问题,这就大大增强了孙子思想与理论的可操作性,提升了其实际应用价值。另一方面,《孙子》一书哲理深邃,内涵丰富,往往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就是一种思想理论或一个用兵原则。然而,对于这种相对“孤立存在”的思想理论,常人有时候是很难深入理解的。而《兵权》在编写每一个篇目的过程中,不是单独选择孙子的思想立论,而是通过广泛引用《吴子》《司马法》《六韬》《三略》等经典兵书的思想观点,甚至包括其他学派中的兵学思想,与《孙子》的思想融合在一起,相互佐证或支撑,形成较为完整的内容体系。如此一来,《孙子》的某一兵学理论就变得丰富而厚重,同时也使其思想主旨变得更加具有深度和广度。这样,对于人们深入挖掘《孙子》的思想和理论价值无疑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另一方面,《兵权》的编撰明显采用了史论结合的方法,这对于孙子理论的传播而言,亦是一个亮点。《孙子》一书,舍事而言理,理论性极强,全书涉及的几个具体的人物和事件,只有“黄帝伐四帝”“吴越争霸”“伊挚用间”“吕牙用间”等。戚继光就谈到:“孙武之法,纲领精微莫加矣。第于下手详细节目,无一及焉,犹禅者上乘之教也。”①范中义:《戚继光大传》,北京:海洋出版社,2015年版,第223页。《孙子》这样的特点,虽然提升了其理论层次与哲理价值,但也大大增加了后人学习与应用的难度。近代学者陈龙昌就说:“《孙子》论多玄空微妙,非上智不能领取。”②范中义:《戚继光大传》,北京:海洋出版社,2015年版,第360页。那么,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一个有效的途径与方法就是用战例诠释、解读《孙子》。历史上最早尝试这种方法的是西晋司马彪的《战略》,可惜此书大部分内容已经散失,仅存的篇目只有“傅嘏”一条具体涉及孙子的思想与理论。到唐朝时期,通过战例解读《孙子》的兵书明显增多,其一是《唐李问对》,其二是杜佑的《通典·兵典》,其三就是赵蕤的《长短经·兵权》。如前所述,赵蕤写作此书乃是典型的“述而不作”,其成书多是明抄或暗引历史上经、史、子、集的内容,其中的《兵权》亦是如此。它既摘引了历代经典兵书的理论观点,也汇编了各类书籍中记载的大量历史事实及战例,而这些事实和战例无疑成为解读《孙子》思想与理论价值的有力佐证。比如,《地形》一篇以“赵奢趋山,秦师所以覆败;韩信背水,汉兵由是克胜”为例证,说明《孙子》“地形,兵之助”的理论价值;《水火》一篇以“荆王烧楚积聚,项氏以擒;曹公决泗于下邳,吕布就戮”为例证,说明孙子《火攻篇》的理论价值;《料敌》一篇以“匈奴示弱,汉祖有平城之围;石勒藏锋,王濬有幽州之陷”为例证,说明《孙子》知胜思想的理论价值;《先胜》一篇以皇甫嵩、鲍永指挥作战的经验,说明《孙子》“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理论价值,等等。战例是承载兵学理论的载体,战史是兵学理论形成的基础。《孙子》的兵学理论大多来源于战争实践,而要掌握这些兵学理论的精髓,也要置身于历代战争实践的复杂情境之中,才能真正领悟和体验。正因如此,《长短经·兵权》亦称得上是汇集战争案例、借鉴兵学谋略的谋略类兵书,其在中国兵学发展史及孙子学发展史上的意义和价值,是不可忽略的。

另外,《长短经》还有一个更具特色的写作手法,即正事反说。作者从万物正反相生的哲学原理出发,纵论历史人物、事件的“长”与“短”,强调任何完善的经国治军理论或法规,必有其负面作用,由此提醒当政者在制定治国安邦之策时,一定要从反面思考其施政的弊端与误区,懂得变通的道理,故有人称《资治通鉴》是从正面讲谋略,《长短经》是从反面讲谋略。毛泽东也曾评论说,“《资治通鉴》是权谋,是阳谋,《长短经》是阴谋,是诡谋”①赵恒:《心智的管理》,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308页。。从思维方法论的角度讲,《长短经》这种逆向思维的方式和方法也必然影响到《兵权》篇目的内容设计,使其能够更好地会通于孙子思想与理论的本质。因为,孙子的诸多思想与理论,同样喜欢追求一种求异的思维模式,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反经”称之。比如,世人皆认为,战争中的“百战百胜”是最好的,但孙子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谋攻篇》);众人皆认为,优秀的将领应该能在战争中获得智慧的名声,拥有勇武的战功,而孙子认为“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形篇》);在一般指挥员看来,战争的本质就在于以快速的行动消灭敌人,以攻城掠地为基本手段,而孙子主张“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九变篇》);对于一名统帅全军的将领来说,将部队置于“死地”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会招致全军覆灭的命运,而孙子大胆提出“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九地篇》)的命题。还有一点,《长短经》的整体框架设计,是以谋略为经、历史为纬。它打破时空界限,从宏观上纵论“上至尧舜、下至隋唐”时期的经典谋略,盛赞历史人物的审时度势、运筹帷幄,极力展现历史事件中的纵横捭阖、斗智斗勇,此诚可谓集中国谋略之大成。而《孙子》一书,界定了中国古典军事谋略的基本范畴,论述了中国古典军事谋略学的基本原则,并构建了最基本的框架体系。二者的这一相通之处,也必然使《长短经·兵权》对《孙子》兵学理论的整理与研究,能够站在谋略学的制高点上进行评说,从而达到更高的层次和境界。

三、《长短经·兵权》对《孙子》兵学理论发展的贡献

《长短经·兵权》虽然在体例上属于汇编性质,但作者在篇目安排、资料选择及内容组织的过程中,体现出专题的特色与相应价值。正如作者在《兵权·序言》中说:“自古兵书殆将千计,若不知合变,虽多亦奚以为?故曰:少则得,多则惑。所以举体要而作《兵权》云。”同时,其在对各种兵学理论及战例相融合的过程中,也对《孙子》的思想体系具有补充、发展和完善的作用。

1.兵儒融合的战争观念

在对战争的基本认识方面,《兵权》承认战争的客观存在及历史作用,强调文武兼备,缺一不可,并列举历史上许多著名战例以佐证自己的观点:“黄帝与蚩战,颛顼与共工争,尧伐兜,舜伐有苗,启伐有扈,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故《吕氏春秋》曰:圣王有仁义之兵,而无偃兵。”(《兵权·序言》)同时,《兵权》又强调应理性对待战争:“夫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兵战之场,立尸之所,帝王不得已而用之矣。”(《出军》)这些内容已经明显体现出兵儒融合的性质。

此外,《兵权》还结合《吴子》的兵学理论,对战争的性质和分类进行论述:“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用之,谓之应兵,应兵者胜。争恨小故,不胜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宝货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之大,矜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谓之骄兵,兵骄者灭。”(《出军》)最后,作者得出的结论是:“夫以义而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溉萤火、临不测之渊而欲堕之,其克之必也。……‘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不以德来,然后命将出师矣。”(《出军》)这也就是说,正义战争必胜,对待敌人要先德后兵,战争只有在仁德不起作用的情况下才不得已而为之。上述战争观念虽非《兵权》的创新之论,但其以概括、精炼的内容融合了兵家与儒家的战争理念,特别强调战争中道德和仁义的分量,这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2.系统完整的军队建设思想

在军队建设问题上,《兵权》较之《孙子》的论述,应该说内容更加丰富,也更能体现出系统而完整的特点。因为《长短经》一书全部的写作重心就在于论述经国治军之道、察人用人之术,其对统御谋略及选用人才的论说尤有特色。比如,《长短经》的首篇《大体》主要就是强调领导者要以主要精力“总揽全局,不亲细事”,即所谓“有道者不为五官之事,而为理事之主”。为此,作者主张要“劳聪明于品材”,并提出一套识才、用才的基本方法。在这样的观点基础上,《兵权》还特别强调人才在战争领域的重要性,即所谓“王者帅师,必简练英雄,知士高下,因能授职,各取所长,为其股肱羽翼,以成威神,然后万事毕矣”(《练士》)。此外,他还强调要根据战争的需要,对军事人才进行细致的分类,即所谓“腹心一人;谋士五人,天文三人,地形三人,兵法九人,通粮四人,奋威四人;鼓旗三人,股肱四人,通材三人,权士三人,耳目七人,爪牙五人,羽翼四人,游士八人,术士二人,法算二人,方士二人”(《练士》)。这有点类似于今天的指挥部和参谋部,就古代军事学而言,应该说具有很大的进步性。

在关于将帅问题具体的基本理论方面,赵蕤专设《将体》一个篇目进行论证。“将体”二字,本身就颇具新意,旨在强调将帅的地位和作用。他又引《万机论》的话说:“虽有百万之师,临时吞敌,在将也。”在将帅的基本素养方面,作者明显是篡改了孙子的“将有五德”理论,将其修改为:“将者,勇、智、仁、信、必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人,必则无二心,此所谓五才者也。”(《将体》)不过,这样的表述也体现了作者对将帅素质的独特见解:以勇敢为前提,以谋略为根本,以忠诚为基础,兼及仁爱和信义。这其中,“勇”字居首,并非偏颇。从理论上讲,“智”与“勇”犹如将之“双翼”,二者不可偏废,孰先孰后,都有一定的道理。另外,赵蕤还主张:“夫将可乐而不可忧,谋可深而不可疑。将忧则内疑,谋疑则敌国奋。以此征人,则可致乱。”(《将体》)这对孙子的将帅素养理论而言,也是一种创新性的发展。

在治军思想方面,作者在继承孙子等人治军思想的基础上,精炼地概括出中国古代治军的三个基本观点,突出体现了《兵权》内容的综合性特点。其一是以情带兵。他在 “道德”篇目中,引吴子、孙子、黄石公等人的言论强调“上下同欲者胜”的道理,同时以含蓼、吴起、单醪等人爱护士兵的实例加以佐证。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这里特别强调了“蓄恩”和“积恩”的问题,即所谓“蓄恩不倦,以一取万”“积恩不已,天下可使”。这句话意在说明,对士兵的仁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绝非一时冲动之举。这一点,相较《孙子》相关理论而言,颇有创新之意。其二是严法治军。为说明严法治军的重要性,作者专设《禁令》篇目加以论证。他先引孙子的有关言论,申明“兵以赏为表,以罚为里”的基本观点,继而大量引用武侯诸葛亮的严法条令予以说明,最后以“乡人盗笠,吕蒙先涕而后斩;马逸犯麦,曹公割发而自刑”的实例进行佐证。在论证过程中,作者特别强调,战争中之所以要严明纪律、令行禁止,是因为士卒有“轻”“慢”“盗”“欺”“背”“乱”“误”七种行为过失,这明显是从人类行为的本性去寻找严法治军的依据,其对孙子理论的补充与完善,不言自明。其三是对于士卒训练问题,作者另设《教战》篇目加以论证。这一篇的内容乃是从加强军事训练、提高士卒技能的根本目的出发,希望对士卒的训练能够达到“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的至高境界,这也完全符合中国古代教练军队的根本宗旨。

3.重在“知将”的知胜思想

《兵权》对《孙子》的知胜思想亦非常重视。为此,他专设《五间》和《料敌》两个篇目论述这一问题。在《五间》一篇中,他在分析孙子“五间俱起”思想的基础上,引用大量案例证明用间的作用和价值。在《料敌》一篇中,他又以孙子“相敌”和“试探”思想为依据,强调了“先知”的重要性。所谓“夫两国治戎,交和而舍,不以冥冥决事,必先探于敌情”。

与《孙子》知胜理论相比,赵蕤知胜思想的一个重要特点,在于特别强调“知将”的重要性:“故凡战之要,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刑(形)用权,则不劳而功兴也。”(《将体》)“知将”的关键在于充分了解和把握对方将帅的性格特点,进而采取不同的制敌策略:“将愚而信人,可谋而诈;贪而忽名,可货而赂;轻变,可劳而困;上富而骄,下贫而磔,可离而间;将怠士懈,可潜而袭。智而心缓者,可追也;勇而轻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诱也;贪而喜利者,可袭也、可遗也;仁而不忍于人者,可劳也;信而喜信于人者,可诳也;廉洁而不爱人者,可侮也;刚毅而自用者,可事也;懦心喜用于人者,可使人欺也。”(《将体》)这一大段丰富的内容,旨在说明一个深刻的道理,即将帅性格上的弱点对战争胜负具有很大的影响作用。在战争中,一般人的性格缺陷可能并没有什么,但一名将帅的性格缺陷则会被无限放大,甚至影响整个战争的结局。在马陵之战中,孙膑所以能够设计诱杀庞涓,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充分了解并利用了庞涓过于自信的性格特点。

那么,如何全面深入地了解敌将呢?作者提出了“动敌而知”的方法:“若欲先知敌将,当令贱而勇者,将轻锐以当之。观敌之来,一起一坐,其政以理,其追北佯为不及,其见利佯为不知,如此者,将必有智,勿与轻战。若其众欢旗乱,其卒自止自行,其兵或纵或横,其追北恐不及,见利恐不得,如此者,将必无谋,虽众可获。”(《料敌》)这一点也颇具启迪价值。在战争领域,对敌方情况的“知”及敌将的“知”,固然可以用观察和用间等方法,然而对手“隐真示假”“虚虚实实”的欺骗往往会使情报失误或失效。因此,要想更真实地了解对手,重要的办法是用自己的一部分兵力去“动敌”,“动敌”的方法越高明,能够使敌人确信为真、真假莫变,则了解的敌情就会更深入、更全面。这是由战争活力对抗的本质特点所决定的。

4.多有新意的作战指导理论

在具体的作战理论和作战方法方面,《兵权》对《孙子》的相关内容进行了补充和完善,同时也体现出自己的创见和特色。比如,在《天时》一篇中,作者对于军事占候持有保留的态度:“虽云任贤使能,则不占而事利;令明法审,则不筮而计成;封功赏劳,则不祷而福从;共苦同甘,则犯逆而功就。然而,临机制用,有五助焉:一曰助谋,二曰助势,三曰助怯,四曰助疑,五曰助地。此五者,助胜之术。”这段话意在说明,适当地运用占候,可以对战争胜利起到辅助作用。再如,在《势略》一篇中,作者列举大量战例,不仅从正面论述了“任势”的积极作用,同时又从反面论述了“失势”的严重后果:“当是时,虽诸葛之智、陈宫之谋、吕布之勇、关张之劲,无所用矣。”“势之去也,项羽有拔山之力,空泣虞姬;田横有负海之强,终然刎颈。”这一点,是《孙子》中没有论及的,它突出反映了《长短经》作为“反经”的特点与价值。在《蛇势》一篇中,也充分体现了这种“正事反说”的特点。

孙子在《九地篇》中提出“善用兵者,譬如率然”,主要是讲己方部队协调如一的“自组织”效应,而赵蕤论“蛇势”,是讲敌方因自组织效应会产生不可避免的内乱、恶斗,故我方应等待敌方协同效应瓦解时再乘势进攻。为此,作者征引曹公征张绣时荀攸的建议说:“绣与刘表相恃为强,然绣以游军仰食于表,表不能供也,其势必离。不如缓军以待之,可诱而致也。若急之,则必相救。”在《兵权》的末尾《还师》一篇中,作者又以独特的思路谈论了《孙子·火攻篇》中“战后修功”的问题。与《孙子》不同的是,它不是论述对敌国占领后的安民政策,而是强调战争的巨大财力物力消耗,可能会致使自己“国虚而内乱”,进而导致“战胜而自败”的结局。这一点,可以说是颇具长远眼光的战略卓见。

此外,作者还将对君主对功臣的处理问题作为“战后修功”一个重要内容。他认为:“仁者之众,可合而不可离,威权可乐而难卒移。是故还军罢师,存亡之阶。”又说:“人主深晓此道,则能御臣将。人臣深晓此道,则能全功保首。此还师之术也。”“还师之术”一词,将战后修功问题概括得精炼、独到,寓意深远,充分表明作者是从国家安国保民的战略高度,来认识和讨论战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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