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月的痕

冉贻嫣

坐在火车上，他默默地淌下了一行泪。窗外的路上铺着一层亮晶晶的碎银，那是月亮刻下的痕迹。望着窗外的他思绪却已飘向了远方……

他叫苏平，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初中生，长相平平，成绩平平，家境也平平，但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有爱他的爸爸和妈妈。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幸幸福福的过完一生，可老天爷偏偏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初二那年，父母离异了，他只能跟着奶奶生活，奶奶老了，对他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从此在叛逆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无心于学业，抽烟、喝酒、赌博……这些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那段时间里，他颓靡不振、面黄肌瘦，而同学们却没有一个人问过他，关心过他。在学校，他唯一能引起大家注意的就是进办公室挨批评；放学后，他则几小时几小时地泡在网吧里。

他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初中三年。直到高一那年，有一个人突然闯入了他的生活，从而影响了他的一生。

开学时，苏平仍然浑浑噩噩地坐在这个陌生的教室里，对他来说，唯一变化的不过是换了个更大更整洁的教室而已。望着台上点名的胖胖班主任王老师，他脑袋里盘旋着的，却是如何像个坏学生一样与老师周旋三年。一天下午，苏平无意识地翻阅自己的作业本，发现末尾赫然写着一段红色小楷：“苏平同学，希望你能好好对待作业，下次要认真书写哦！”并且有几道错了的基本题，都被王老师用红笔做了标记。他心里一颤，嘴上却“切”了一声：“吃多了吧，真是爱管闲事！”他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

星期二放学时，下了一次暴雨。“该死！”苏平望着天边悬挂着的乌云，不停地抱怨着，大雨像猛兽般咆哮着，吞噬了他无力的呐喊。他很清楚，不会有人来接自己，自己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只能无奈地在教室静等雨停。周围的人陆续离散，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怎么还不回去，苏平？”他惊异地转过身，看到班主任王老师那张慈祥的面孔，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端详王老师的脸，方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和那些老班主任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一脸的柔情与和蔼。“哦……我没带伞！”“跟我走吧，去老师家。”王老师说。“不去了，雨停了我就回家。”苏平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没有雨伞，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一个人留在教室，老师也不放心，况且老师也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聊聊，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就跟老师一起走，好吗？”王老师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苏平。苏平看着王老师，似乎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好吧！”苏平说。

就这样，师徒二人同撑一把雨伞很快来到王老师家。一进家门，王老师赶紧给苏平倒来一杯热水，苏平起身接水的时候，发现王老师右边的衣服全是湿的，“老师，你的衣服。”苏平说。王老师看了看衣服，“没事，我换一件就可以了，快喝水。”王老师笑眯眯的说着。就在这个时候，王老师的爱人刚好从外面回来，“今天的雨好大，哟，有客人啊！”王老师的爱人高兴地说道。“师母好，我叫苏平，是王老师的学生。”苏平赶紧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快坐快坐，不要客气。”王老师的爱人高兴地冲苏平笑了笑，径直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一盆刚洗的水果便端了过来。王老师换了衣服，来到苏平身边坐了下来，就这样，师徒二人便聊了起来。王老师的爱人一直在厨房忙活着，约摸一个小时后，师母从厨房里端来热腾腾的饺子。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他的心颤动了一下。吃完饭后，王老师和他一起走在楼下的小路上，一片月光洒在路面上。“苏平，你看这路，被月光照得多亮啊！这是月亮的痕迹。小的时候，我在乡村读书，天不亮就得上路，周围一片乌黑，只有路是通亮的，就跟天上的月亮一样……”苏平看着王老师，此刻，这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知怎的，苏平这一晚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觉，眼前浮现的总是王老师和蔼的面容以及那条“月亮的痕迹”。起床，翻开作业，看着那些红色的杠杠，他像在跟自己打赌似的：“明天不能再有这么多标记了！”说真的，这个想法把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但他也终于踏实地睡下了。之后一连几个晚上，都能在灯光下看到他弯身奋笔疾书的身影。奶奶是最先察觉到这个异常现象的人，她摸了摸苏平的头，温柔地说：“平平，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么多作业呀？认真读书是好事，可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呀！”苏平睁着那双逐渐澄澈的眼睛道：“知道了，奶奶，您早点休息。”

苏平是个聪明的孩子，连续出现在清晨的他，终于收到了甚为微薄的回报，可他毕竟荒废了两年学业，想补起来真不容易。王老师听说后，就让苏平每个周末到他家补课。一次小考后，苏平拿着不太可观的试卷坐在教室角落哭泣。以往他有什么都跟王老师说，这一次他却难以启齿，他觉得有愧于王老师对自己的关心。但王老师像预先知道一样，每次都在苏平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他轻轻抹去苏平的眼泪，和蔼地笑笑：“苏平，一次成绩说明不了什么，老师知道你很努力，这就够了！”“老师，对不起……”王老师又带苏平回家吃饭。晚饭后，在桌前一道题一道题地帮他分析。他亲自送苏平下楼，语重心长地望着他说：“我知道你的情况 也看到了你的努力，你很聪明，我保证你将来会成才。路是月的痕，挫折也是成功的痕。”他走在洒满月光的路上，一直默念着这句“路是月的痕”。

由于这三年有王老师的陪伴，他最不擅长的理科开始突飞猛进。苏平像一头不可抵挡的猛兽，一下冲进全校前三，而且此后从未落榜。三年来，不论大小事，他都会征求王老师的意见，甚至连报考志愿，也有很大部分受了王老师的影响：在他这里，苏平感受到失踪了两年的父爱……

王老师常常教育苏平做人要踏实，切忌骄傲大意。苏平也条条谨记于心，以致于高考成绩出来的前一天，他仍在翻阅桌角堆积成山的各科教材。

可这次，苏平的心颤了好久好久，因为高考通知书下达了，他成功考进了清华大学，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达的门槛啊！苏平的爸妈都回来看他了，他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亲戚、叫不上名来的同学和一些不知哪来的朋友都冒了出来。可苏平并不高兴。

“王老师，我就要离开这儿了，谢谢你这三年对我的帮助，我……”苏平说不下去了。老师依旧是那样和蔼慈祥，摸了摸他的头，强忍眼里闪着的点点泪花，说：“孩子，去吧！愿你今后有更好的生活，没什么谢不谢的，这是你努力换来的，如果你愿意，就让老师抱抱你。”苏平的眼泪再也没能抑制得住，哽咽着喊了一声“老师”便扑进王老师的怀里。

苏平一个人坐上去北京的火车，望着窗外那一条条“月的痕”，眼角再次泛起晶莹的泪花，因为他知道，他身后一定有双目送他远去的充满柔情的眼睛……

指导老师：周勇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