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行记

2018-01-25 12:56俞赞江
文学港 2018年1期
关键词:锡伯族那拉提伊犁

俞赞江

在广袤的新疆大地上,伊犁像一只斑斓的飞鸟,展翅于绮丽的天山山脉。有人说,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不到伊犁不知新疆之美。伊犁地处北疆西部,境内横亘雄伟的天山,天山在新疆绵延1700多公里,而作家碧野写过的《天山景物记》,据说取材于伊犁段的天山。不妨说,伊犁之美看天山,天山之美就看伊犁。

伊宁 伊宁

那晚6时半从南京起飞,四个半钟头后,经停乌鲁木齐,随后又飞赴目的地——伊宁。此趟受伊犁州文联邀请,我们去伊犁作文化交流和采风。

到达伊宁上空时,已近凌晨1时。总六个多小时的航程,我们从东向西,与地球逆行,几乎跨越了整个中国版图。伊宁,这座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首府,一路让我们分外期待,我们尽情畅想边塞小城的美轮美奂——那俊秀迷人的伊犁河谷、风格迥异的中西建筑、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高耸挺拔的白杨树、姹紫嫣红的鲜花……还有在这座幸福之城里生活着的各族百姓。突然,广播里传来空姐柔和的声音,说伊宁上空正下雷阵雨,飞机无法降落,必须返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们甚感失望,多数人脸上流露出沮丧之情,这场雷雨骤然浇灭了我们一路积攒起来的热情之火。这会儿的伊宁就像一位含羞的姑娘,在雨幕下躲闪掩藏,不肯出来与我们见面。飞机已经恋恋不舍掉头回乌鲁木齐。

抵达乌市,已是凌晨2时。按照惯例,机场免费提供旅客住宿。大巴车忙不迭送我们去指定的宾馆。车窗外,街头霓虹闪烁,马路亮如白昼,城市显得空旷宁静。尽管乌市早已进入甜蜜的梦乡,但一种浓郁的新疆气息还是扑面而来。

在宾馆大厅,服务员把一大群唧唧喳喳的旅客,快刀斩乱麻般搭配好房间。与我同房间的是一位来自江苏盐城的男孩,20岁左右,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男孩一进房间就显得异常兴奋,主动与我搭讪,并且话语不停。他说他爸在伊宁工作,是位援疆干部,他是趁暑假来探望爸爸的。以往外出都是跟妈妈一起,唯独这次孤身一人,从订机票、办机场手续,到坐上飞机,全程都独立完成。男孩边说边露出骄傲的神色——为他人生第一次单枪匹马闯江湖的成功。他丝毫没有顾虑我这位陌生人,仿佛与我一见如故。

我们睡下时,时间是凌晨3时,机场方面要求我们6时起床,只给3小时睡眠,对我来说,这史上最短暂的一个晚上,显然是无法入睡。邻床的男孩,也许太新鲜,也许睡觉时间太短促,甚至来不及洗澡,就和衣躺下了。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鼾声,我猜测,他在梦中的伊宁见到了他父亲,然后在向家里的母亲报喜。

天还没亮透,我们便被催醒了,起床、洗漱、早饭……全是军人般速度。新疆的天蓝得一塌糊涂,几朵白云慵懒地飘过,乌市的早晨虽比东部沿海来得晚些,但一切都井然有序。今天天清气朗,伊宁应该在向我们发出真诚的邀请了,有人不禁感慨。大家的兴致很快上来,脸上已完全不见昨晚的疲态。

近中午时分,飞机终于降落在伊宁。伊宁机场虽然小,却很精致,就像伊宁这座美丽的边塞小城。那边,盐城男孩一脸灿烂地跑过来,说他爸已经来接机了,边说边与我挥手告别。这边,恭候多时的伊犁州文联党组副书记兼副主席李钰、伊犁州作协秘书长程静等人热情地迎上来,与大家一一握手。由于昨晚他们与我们无法联系,所以整整等候了大半宿,我们向他们表达了深厚的谢意。为了弥补时间,大巴车没有开往伊宁城,而是马不停蹄驶向那拉提大草原。

那拉提,人间与天堂的交界

那拉提在伊犁州的最东面,离伊宁340多公里。那拉提草原在那拉提山的北坡,在新源县境内,是世界四大草原之一的亚高山草甸植物区,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牧场。这里也是全国哈萨克族人口居住最集中的地区,被誉为“哈萨克族的摇篮”。

大巴车沿213国道,载着我们向东疾驶。李钰主席告诉我们,新疆的一个县,比你们宁波市还要大几倍,这里地广人稀,路途遥远,坐车很累,你们要坚持住。大家都点头,表示作好了心理准备。

几小时后,汽车在陡峭的山腰上盘旋,海拔不断升高,四面的山体逐渐变绿,那种绿不是深邃、参差的绿,而是素淡、柔和、整齊划一的绿,所有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山,都披上了这种高贵雅致的绿毯。这样的山景在南方亘古未有,这是借助神力创造的罕见美景。

七月的阳光给眼前一望无际的绿色,画龙点睛般涂上了最后一道釉彩,让这满眼的高山草原显得无比娇艳动人。“我们伊犁的草原是立体的,有别于内蒙古草原。现在你们已经进入那拉提草原了” 李钰主席提醒大家。“那拉提,那拉提……”我们念叨着这个新奇的名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窗外诗画般的美景。

汽车继续在山道上绕行,周围的高山地毯上开始出现深黑色参天耸立的植物,全都几十米高,像一尊尊黑黢黢的宝塔,满山遍野,星罗棋布点缀着,原来这就是新疆赫赫有名的雪岭云杉。云杉越来越多,把高山草原浓浓密密遮盖起来,构成墨绿相间的壮美景观。对面高山与这边高山的中间,形成浩荡宽阔的山谷,山谷里也长满苍翠幽深的雪岭云杉。在山坡的草地上,还有零星的马儿在低头觅草。以往从摄影画报上看到的新疆美景大片,现在真真切切呈现在眼前,我们简直美呆了。

汽车爬到山岭的最高处——天界台,这里是高山森林和空中草原的分水岭。我们下得车来,登上天台眺望,那拉提25万亩空中草原连绵起伏,让人感觉酣畅淋漓。远方,隐约看见大片薰衣草,把天染成了紫色。天界台喻意“人间之边,天堂之界”,站在这里,据说可以回首往昔,看到尘缘消失远去,又可远眺未来,直面人生,洗脱一切红尘之恋。站在此地,瞬间让我感悟到人类的渺小和自然的伟大。

在那拉提草原腹地,大批游客的到来,为大草原增添了无限生机与活力。置身于百万亩空中大草原,我们发疯似的奔向草原深处,然后跪下来,在弥漫着缕缕清香的草原里,细细端详每一丛草甸、每一朵野花,用鼻子贪婪地闻着属于那拉提草原特有的气味。远处,瑰丽的阳光把一大片草坡妆扮得通透亮丽,白云投下的影子,在嫩绿的草坡上缓慢移动,仿佛触手可及,这让草原、森林、山脉、河流变得更加快活和富有层次感。牧民的白色帐篷与山坡上的羊群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在更高的山峦后,是白雪皑皑的峰顶,在天边泛着耀眼的光芒,犹如给那拉提草原镶上了一道银色的花边。endprint

此时,头顶的阳光直射在我们的肌肤上,虽然有点灼热,但陣阵西风带来的却是尖锐的凉意,让穿短袖的我们有点吃不消。这里的高原气候在伊犁地区比较独特,而这种气候恰好能匹配这样的自然环境。蓝天下,看那些哈萨克牧民,骑着金黄色的马匹,在浩瀚壮阔的草原上纵横驰骋,展现出一道道别样的草原风景。他们一边热情招揽游客,一边娴熟地展示马背功夫。在夏天这个黄金季节里,他们格外珍惜每一个日子。

哈萨克族是热爱马的民族,骑马放牧和出行,是他们生活中的常事,孩子很小时就开始学骑马。难怪我们在归途上,时不时看到路边稚气未脱的少年,老练地骑在马背上,热火朝天赶着一大群羊。我们猜想,孩子们是趁着暑假在帮家里干牧活。当我们趴在车窗上,对他们大呼小叫,感到十分好奇时,这些皮肤黝黑的哈萨克族孩子却从容淡定,也许他们在嘲笑我们的孤陋寡闻。

那晚,我们住在那拉提胡杨林风情园酒店。酒店把所有的客房设计成一间间单独的小屋,分散在一片广阔的胡杨林里,一条狭窄的林间小道,把这些散落的客房东西南北串连起来,好像一个隐匿在森林里的村庄。晚上,这里的气温在10度左右,感觉冷飕飕的初冬已经提前来临。翌日早晨,天空蓝得不忍卒看,眼前的胡杨林简直像俄罗斯油画一般美——鲜艳的阳光、绿色的草地、缤纷的野花、高大的胡杨、悠闲的黄牛、白墙红瓦的小屋、淙淙流淌的林中小溪……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和浪漫。我伫立在林子里,喃喃沉吟,许久不愿离去。

库尔德宁,雪岭云杉的故乡

离开那拉提,汽车向西进入巩留县东南山区——库尔德宁。库尔德宁是哈萨克语“横沟”的意思,属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世界自然遗产地,曾位列中国最美的十大森林之首。

在库尔德宁博物馆,讲解员告诉我们,这里是雪岭云杉最高大密集的分布区和起源地,拥有天山生态环境最佳、分布最集中、林相最好、保持最完好的雪岭云杉原始森林,也是整个天山唯一的雪岭云杉保护区,被称为是雪岭云杉的故乡。这里的野生动物种类也异常丰富,其中单国家重点保护的濒危野生动物就有30余种。

库尔德宁的绿色天姿和超凡脱俗的自然景观令人叹为观止,它是天山美丽景观的最突出代表,不愧是天山深处的一个瑰宝。

伊犁的草原风景区都是处在东西走向的河谷地带,唯独四面环山的库尔德宁,中间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谷,长约14公里,宽不到1公里,中间有库尔德宁河由南往北昼夜不息地流淌着。说是河流,其实更像一支宽阔的溪流,外形清丽涓秀,充满诗情画意。河滩上,稀稀落落点缀着低矮的灌木,往高处走,生长着诸如野杏树、沙棘树、刺黄柏、桦树等次生林木,再上去,是大面积浓绿的云杉林,向山巅恣意地蔓延。

我们晃晃悠悠跨过一座小吊索桥,来到库尔德宁河对岸。在浅浅的河床里,堆满了各种形状和色泽的卵石,这些石头历经千年流水的冲刷,呈现出光滑浑圆、玲珑可爱的外观。大家纷纷挽起裤腿,来到河滩捡拾。想起去年去青海贵德,在清澈见底的黄河岸边,捡了一大袋奇形异彩的石头,以至于回来把行李箱都撑破了。这次我没有被诱惑,只代表性捡了几块精品。不管怎样,把石头带到几千公里外的家里,也是想留住对库尔德宁的美好印象,想表达对库尔德宁这片神圣之地的膜拜之情。

中饭后,很多人在厅堂内休息,大概臣服于外面火辣辣的阳光。我们少数几位则饶有兴趣,跟随李钰主席去攀爬不远处的一座公园式山峰。

在山脚的斜坡上,长着许多胸围粗壮的树木,树的间距非常宽,形成了开阔的草地,这里的牧草比别处更鲜嫩。阳光下,十几匹体态丰腴、毛色油亮的天山骏马,填饱肚子后,正悠闲地踱着步。那边,一大群黄白相间的绵羊,被牧民驱赶着,从很深的山沟里跌跌撞撞爬出来,路过马的领地,羊们四下里瞅了瞅,不敢滞留,都挤挤挨挨过去了,阳光的影子在它们肥硕的身上胡乱地跳跃着。

沿着山道蜿蜒向上,前面出现休闲栈道,我们拾级而上。栈道两侧,时见断树朽木,原封不动兀立着。更多的是雪岭云杉,像一把把黛色的青铜剑,仰天直指云霄。云杉的枝桠宽度,从根部到顶端均匀齐整,围绕树干,不枝不蔓,恪守规则。林间灌木丛生,绿意葱茏,斑驳的阳光从树缝间漏下来……一幅幅恬静优美的画面,让我们一路迷醉,已然忘却了疲劳,向上的脚步也越来越轻。

登上山顶,我们骤然感到不虚此行。周边的景色犹如一幅360度环幕电影——整个库尔德宁尽收眼底,群山环抱,河水纵贯,山水相连,沟岭错落,草原与森林水乳交融,处处彰显雄浑博大的气魄。在崇山峻岭深处,那里该出没着诸如雪豹、雪鸡、黑鹳、金雕、马鹿、盘羊等无数的珍稀动物。眺望南方,在蓝色的天幕下,在苍翠的雪岭云杉后面,有一座雄踞群山之上的高峻挺拔的山峰,山头终年覆盖着白雪,这就是海拔4200多米的喀班巴依峰——那是哈萨克牧族民以他们的民族英雄喀班巴依的名字命名的,也是伊犁著名的山峰之一。

从伊犁地图上看,巩留县的地貌宛如一只灵动的彩蝶,翩跹起舞于伊犁河谷中部,而库尔德宁处在这只蝴蝶美丽的右翼上。我觉得,库尔德宁无疑是上帝赐予巩留的一件稀世珍宝,乃是巩留的福分,让巩留人引以为傲。

巩留县委书记获悉宁波客人来,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特地赶来作陪,他热情地介绍了巩留近几年的发展状况。在谈到社会稳定话题时,他颇为自豪,他说在我们巩留,甚至整个伊犁州,从来没发生过一起恐怖暴乱事件,或者民族分裂的恶性事件,即使是刑事犯罪率也远远低于内地其它省份,这里各民族人民相处和谐,生活幸福,可以这么说,巩留和伊犁要比内地许多地方更平安。我们立马想起路上看到的广告语:“各族人民要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要像爱护眼珠一样爱护民族团结”,这真是伊犁社会的真实写照。巩留县委书记的话纠正了我们多年来的一个偏见,我们感到由衷的钦佩,祝福他和巩留的20万各族儿女。

伟大的锡伯族和它的后裔

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在巩留县的西面、伊犁河的南岸,北面紧挨伊宁市,西面与哈萨克斯坦国接壤。锡伯族是我国人口较少的民族之一,共有人口19万多,其中13万分布在辽宁,3.4万在新疆伊犁(主要集中在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一带),其余的散居于全国各地。endprint

说实话,这样的一个自治县,这样的一个少数民族,起初并没引起我們多大注意。在察布查尔,我们参观了锡伯族西迁纪念馆,当我们仔细看完一张张图片、一份份文字档案后,我的情感无意中被拨动了,我的心灵开始快速跳荡,后来我完全被震撼了。

在中国历史上有个非常重要的拓拔鲜卑族,他们是在东晋十六国时期登上历史舞台的,是第一个入主中原、建立王朝、载入史册的北方民族。我要说的锡伯族,是由鲜卑遗留的一支发展而来。

时光追溯到250年前,乾隆29年(公元1764年),清政府平息准噶尔之乱后,为了加强伊犁地区的防务,从盛京(今辽宁沈阳)挑取20-40岁身强力壮、精于骑射、英勇善战的锡伯官兵1020名,西迁伊犁屯戍边陲。这些官兵拜别骨肉同胞,携带家眷,沿北方蒙古高原驿路,战风沙,抗洪水,忍饥挨饿,历尽千辛万苦,跋涉一年零三个月(乾隆规定的期限是三年)时间,终于抵达伊犁,完成了一次民族史上惊心动魄的英雄壮举。最让人感动的是,在漫长的西迁途中,不但人员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他们孕育出350多名锡伯族婴儿。迄今为止,这批婴儿是世界上年龄最小的“武士”。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真实故事,这是一个民族坚韧不拔、繁衍不息的生动例证。

当时清政府向锡伯族人许诺,西迁伊犁驻守的官兵60年一换防,即戍期定为60年,可最终变为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他们从此永远离开了自己的故土。

250年来,西迁的锡伯族后裔们,已经在新疆和伊犁河南岸生活了十代人,历代锡伯儿女信守着对祖国的承诺,以他们不屈的脊梁和性命,誓死捍卫国家领土,谱写了一曲曲爱国的伟大史诗。著名作家汪曾祺在他的散文《伊犁河》中这样写道:“锡伯族是骄傲的。他们在这里驻防二百多年,没有后退过一步,没有一个人跑过边界,也没有一个人逃回东北,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深根。英雄的民族!”

更可贵的是,当东北地区的锡伯族已经渐渐失去本民族的语言文字时,居住在伊犁地区的锡伯族,却在这片土地上奇迹般地保留下了自己的语言文字和文化传统,这里的锡伯族人让我们肃然起敬。

仰视察布查尔地图,整个县境犹如一把打开的折扇,由南向北徐徐展开,美丽的伊犁河像一条镶在扇边的玉带。这里居住着锡伯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汉族、回族、蒙古族等25个少数民族,是全国唯一的以锡伯族为主体的多民族聚居的自治县。

锡伯族至今还是一个善射的民族,察布查尔是弓箭之乡,他们的选手经常在各地举行的射箭比赛中夺标,每年举行热闹非凡的射箭文化节。从“西迁纪念馆”出来,是一个很大的场院,院内设立了一个小型射箭场,数面靶子竖在几丈开外的草地上。我们纷纷拉弓射箭,想体验锡伯族人的豪情斗志。由于大家缺少射箭的技巧和经验,当志在必得射出时,往往中个0环;而草率马虎射出时,却中个10环。作为射手座的我也不例外。也许大家都不是锡伯族人,压根缺少这方面的天赋。

晚饭时,伊犁州文联主席巴合提、察布查尔县文联主席那英都过来陪同。巴合提主席长着一幅典型的哈萨克族人面孔,让我们感觉他是来自邻国哈萨克斯坦的一位高级官员。他的话语不多,却充满风趣。巴合提主席是这里的锡伯族后代,而那英主席却是来自辽宁的锡伯族后代。巴主席指着那主席幽默地告诉我们:“她是我250年前的老祖宗,我们的血液里有共同的基因,我可尊敬她呢。”我们细细打量并辨别他们长相的异同,试图从两位不同的锡伯族人身上,找出某种神秘的东西。

喀赞其街巷的铃铛声

“喀赞其“在古老维吾尔语中,含意为“锅”。因这里聚集着不少制作锅的工匠,天长日久就演变成地名。喀赞其,地处伊宁市南市区,是个老城区,拥有10万人口,大多数为维吾尔族人,他们是17世纪从南疆迁移过来的。

喀赞其很像一座展示多民族民俗实景的“博物馆”,四面开放,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马路中间是一座西亚风格的巨大的淡黄色牌楼,旁边是壮观的伊宁回族清真大寺;街边有搭着红色帐篷的排档,很多维吾尔族人悠闲地坐着吃冷饮,一对壮实的夫妻,怀里各抱个胖乎乎的婴孩,在专心喂食;街头随处可见漂亮的维吾尔族女孩,笑起来如盛开的天山雪莲,构成了喀赞其街巷一道靓丽的风景。

这里的汽车、电动车、摩托车、自行车都能在一条街上奔跑,当然最具特色的要数“马的”,耳畔除了汽车滴滴的喇叭声,听得最多的是马脖子上发出的清脆的铃铛声。“马的”曾是伊犁最古老的交通工具,已成为特殊的文化遗产,但现在仅局限于像喀赞其那样的民俗风景区里使用,游客们都青睐这种新奇的代步工具。路边依次排列着一辆辆豪华的“马的”,赶车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维吾尔族大爷,大爷们的装扮都体现民族特色,蓄着标志性大胡子,戴着维吾尔族小帽子,手提棕色马鞭子,乍一看,都长得一个模样,难分伯仲。

“马的”其实是四轮马车,乘客分左右两侧坐,座位上铺着漂亮的花毯,中间隔着一块挡板作靠背,两边各坐三四人。车顶上是布篷,四面有彩色的艾德莱丝绸镶边,充满异域风情。马身披着各种饰带。马脖子和马肚子下垂着一串串小铃铛,跑起来发出的声音,脆脆亮亮的。

我们一行争先恐后坐上去,坐稳后,只见大爷马鞭一甩,枣红马立刻昂首挺胸,跨步前行,霎时车轮滚动,路上开始荡漾起“踢嗒踢嗒”的马蹄声和“嘀零嘀零”的铃铛声,两种声音刚柔并济,节奏分明,像是打击乐器的演奏声,渲染着喀赞其街巷的古朴宁静。

一条条老街、一处处老宅、一棵棵老树、一幅幅维吾尔族人的传统生活图景……在我们眼前不疾不徐闪过。喀赞其拥有百年以上的民居比比皆是,中西风格结合的建筑荟萃其间,欧亚文化在这里和谐融合。想起作家王蒙那年故地重游,曾对喀赞其感慨:“一个小城,一种生活情趣,一段动人的历史”,“一种幸福,一种满足,一种永远令人骄傲的家乡的美丽”。这是一位曾在伊宁生活了八年的老人发出的真诚感慨。

“马的”在一处蓝色的民居前停下来,我们跨进一户维族人家的纯净庭院。院子里,绿葡萄密不透风挂满头顶,红苹果沉甸甸结在枝头,墙边摆放着各种鲜花盆景,每间房内都铺着维吾尔族特色的碎花地毯。在另一户维族人家的院子里,我们品尝了主人做的香甜的冰淇淋。这种冰淇淋是纯手工制作,用料纯,不放任何添加剂,完全是原生态味道。我们在现场边吃,边观看制作,那种感受真的好奇妙。冷不防,我们看见窗内站着个维族男童,圆脸,大眼睛,面无表情,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抓着几根面条,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那小嘴周围脏得像猫嘴。桌上摆着小碗,碗里的面条已所剩无几。目睹这有趣的一幕,我们纷纷拿起手机拍摄。那男童和外面一刻不停忙碌的母亲,早已司空见惯,泰然自若。endprint

在街边的店铺里,我们看到一排排金黄色的馕,这是新疆的传统食品,大的如面盆,小的如茶杯口,硬如石头,久放不坏,我们惊叹当地人以此作为主食的奇特习俗。一边的水果铺里,摆满了西瓜、香瓜、哈密瓜、油桃、蟠桃、大李子……新疆的水果价格实惠,品质上乘,可惜不适合携带。在伊宁的超市里,我差点闹了笑话,一个劲在货架上找“伊犁牛奶”,却找不到,问售货员,摇头。怪了,伊犁人竟然不知道“伊犁牛奶”?事后才知,竟把“伊利牛奶”错当“伊犁牛奶”了,人家伊利集团可在内蒙古呢。

“马的”善始善终把我们送到出口,我们恋恋不舍下车,然后在“马的”前纷纷留影,我们的耳畔依然回荡着喀赞其街巷悦耳的铃铛声。我想,那是属于喀赞其古老的足音,它是从遥远的旧时光中穿越过来的。

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

赛里木湖,无论大名,还是面积与规模,都抵不上青海湖,甚至在地理教科书上,我们都对它没什么印象,让人不屑一顾。然而当我们身临其境,才知道犯了认识上的错误。

我去过青海湖,它似乎没有彼岸,一直向天边延伸,湖天茫茫,遥遥无边。隔着一大片油菜花望过去,青海湖仅仅是一道窄窄的蓝框,这道蓝框其实与蓝天早已融为一体。看这样的湖,没有自然尺度的约束,我反而感觉虚无缥缈,无法驾驭自己的灵魂。

而眼前的赛里木湖,尽管比青海湖小得多,同样拥有让人刻骨铭心的蓝,却要比青海湖来得真实纯粹。四周的高山草原与环绕起伏的雪峰,把赛里木湖团团围起来,围成458平方公里的湖面,让你一览无余。这样的湖,似乎全在你心灵的掌控范围,它会整个儿溶入你的心里面去。

在伊犁的地圖上,赛里木湖很像一颗微型的蓝宝石,粘附在伊犁这只飞鸟的尾翼上。作为新疆海拔最高、面积最大、风光最秀丽的高山湖泊,这里是大西洋暖湿气流最后眷顾的地方,被誉之为“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这个美妙的比喻,烘托了赛里木湖的孤独、悲凉,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我认为,这样神奇的比喻,唯有西部的诗人才会想得到。

湖畔是一望无际的草坡,盛开的野花灿若繁星,清香扑鼻。七月里的花草,能长得如此茂盛,在新疆纯属罕见,大概得益于赛里木湖的水气滋润。草坡的海拔落差很大,我们是俯着身子往湖岸跑去的,谁都想近距离目睹那动人心魄的湖水,领略那神秘而富有魔力的蓝色。看哟,面前是一种怎样的蓝色,那是宁静的极致,那是梦幻的深渊,湖水蓝得令人想哭,想张开双臂,纵身投进她的怀里。此刻我想不出更好的词句,来描述眼前醉人的蓝色。

赛里木湖看不见一只鸟影,更看不见传说中的水怪,只有湖面的涟漪在轻微荡漾,只有飘逸的白云在悠然晃动。在蓝色的衬托和护佑下,远处,灰色的山脉、黑色的云杉、绿色的草原、白色的帐篷、奔跑的骏马……所有的景物看起来妩媚生动。

这时候,在赛里木湖畔,最迷人的景观,要数尽情欢乐的游人。在辽阔的草原上,人们在拍照,嬉水,采花,骑马,赏景,闲聊,发呆……还有,很远的坡下,不少维吾尔族新人忙着在拍婚纱照。

在另一面山坡上,远远传来悠扬的乐曲声,是轻快的新疆舞音乐,我们循声而去,原来这里在举行亲子游活动。草地上,放着十几个大西瓜、一个大功率音响。上百名幼儿和他们的母亲,在草地上围成一个很大的圈。那些母亲、孩子、老师从长相上看,全是维吾尔族人,现场充满温馨的维族文化氛围。

孩子们在老师的引导下,踩着音乐翩翩起舞。妈妈们则围坐在草地上,边快乐地打着节拍,边观赏孩子们的表演。维吾尔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孩子们天生就有这种禀赋,女孩比男孩跳得更加出色。接着,老师鼓动每个孩子邀请自己的妈妈也一起跳,起初妈妈们有点羞涩,跳者寥寥,后来在孩子们的劝说下,妈妈们逐渐增多,音乐和舞姿渐入佳境,亲子效果也达到高潮。这情景也感染了现场围观的游人,赞叹声、喝彩声不绝于耳。这一刻,山坡草地俨然一座精美绝伦的大舞台,而脚下的赛里木湖就像一位沉默无语的观众。

一场普普通通的亲子游活动,像一扇打开的窗口,让你窥探到一个民族很多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性格、气质、情感、表情、态度、语言、身材、服饰、舞姿,还有知识水平、文化习惯等等。在伊犁之行的最后一站,难得遇见维吾尔族人这样原汁原味的精彩活动。

离开伊犁很长时间了,我的记忆中,还保留着赛里木湖那一汪深纯的蓝色,保留着湖畔那次亲子活动的整个欢乐场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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