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董启章《天工开物?栩栩如真》中复调世界的意义

2018-01-27 22:18安姝媛
北方文学 2018年2期

安姝媛

摘要:董启章是香港著名的文学家,他的小说创作十分丰富,他的作品不同于中国传统的小说,具有浓厚的西方后现代主义色彩,文本意义复杂而丰富。《天工开物·栩栩如真》就是这类型小说的一部代表之作,小说中构建了两个相关联的不同世界,极具复调意味,两个世界的构建各具深意,一个是真实的理性世界,一个是虚构的非理性世界,两个世界的精神内涵实质都根基于现代的香港社会,对于这两个世界的解读,可以让我们清晰的观察到董启章对于现实世界的思考。

关键词:董启章;天工开物;复调世界

董启章从1992年开始涉足香港文坛从事文学创作,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回顾董启章的创作生涯,可以说他是一个多产的作家,他的小说内容涉及社会的许多方面,女性问题、成长问题,以及对香港这座现代化城市的诸多思考。不论董启章小说内容与形式如何多变,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眼光一直关注着香港这座繁华大都市,“香港”是他小说永恒的主题。董启章的小说形式具有浓厚的后现代主义色彩,初读之难免令人不知其所云,但细想之下,才会发现,在其看似杂乱的小说世界中,蕴含着深刻隽永的意味。在董启章的小说《天工开物·栩栩如真》中,作者用荒诞的笔墨描绘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这两个构成复调的世界,在彼此的映照中,呈现的是香港这个繁华都市的前世与今生。

一、复调理论的含义

巴赫金在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时,提出了复调小说理论。复调小说顾名思义是相对于“单调小说”也就是独白型小说而存在的。巴赫金指出托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众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识连同它们各自的世界,结合在某个统一的事件之中,而互相之间不发生融合”。从巴赫金的描述中我们可以明白,众多的意识在一个小说中平等的出现,互相交织互相交流,这种“多声部”的特性是复调小说一个明显的特征。复调小说的“多声部”特征以多种意识的交织展现在小说之中,这些不同的意识代表了作者意识深层次中的矛盾与割裂,他们在小说中并不是毫无交集的存在,多种不同的意识必然会进行对话,而这种对话正是复调小说最重要的意义之一。董启章可以说是深受巴赫金复调理论的影响,在具体的创作实践中,他提出了关于“声部”创作的概念。董启章说“写小说的结构的方法,就是用声部,好象是音乐、或者是唱歌的时候,同时的不同的声部在唱,其实声部里面,当然有各种的关系,可能是正面的关系,可能是情节,或者是意象,或者是主题之间的呼应,可能是正面的相关的部分,但是也可能是场面的,对立的、对应的这些东西,所以我比较喜欢就是用声部去理解。”不论是复调理论还是声部理论,他们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在同一小说之中形成不同的声音,在这些不同声音的碰撞与摩擦之下,体现这些声音存在与象征的意义。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董启章创作了一系列多声部的文学作品,其中《天工开物·栩栩如真》 是董启章“自然史三部曲”的第一部,是一个两声部的小说。在小说中作者向人们描绘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是真实的现实世界,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一个仿佛童话般的想象世界,这两个不同的世界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两个不同的声部,同时也是两种不同的时代精神内涵,具有了非同寻常的象征意味。

二、两个世界的精神内涵

董启章《天工开物·栩栩如真》中的两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看似真实的世界,一个看似虚幻的世界,在这两个世界中存着两种不同的生存法则,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个世界,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着某些交叉,虚拟世界中的人物不断的要冲破两个世界的限制走入现实世界,而现实世界中的人物也在不断的同虚拟世界中的人物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行着交流与对话。在两个世界不断的映照之中,在虚与实的变幻之下,凸显出香港这座现代化城市在过去与现在精神内涵的变迁。

《天工开物·栩栩如真》中现实世界的故事仿佛是一个家族的发展史。这个家族的故事从祖父董富开始,经历了父辈董铣尧,然后到如今的“我”,展现了三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香港人艰辛的历史与生活。小说中董启章的化身“我”,以收音机、电报、电话、车床、衣车、电视机、汽车、游戏机、表、打字机、相机、卡式录音机等12种器物将三代人的生活串起来,将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器物的历史,与个人成长和城市的生长结合起来,以这样特殊的视角,以小来见大,从日常器物的变迁,来记录香港人生活的变迁。董启章在书中说道:“繁盛的年代,他们与人共生共存,收音机、电报、电话、车床、衣车、电视机、汽车、游戏机、表、打字机、相机、卡式录音机和书。生活中的寻常物什,深深的嵌入我们的生命。”董启章认为,这些曾经的日常器物之中承载了老香港人丰厚的情感,对于这些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器物来说,董启章对他们的追忆不仅仅是在回顾历史,其实也是在追思曾经那个动荡而贫瘠的年代里,人们最本真最淳朴的情感。就像小说之中,祖父与祖母定情的发报机,在祖父后半生的孤单岁月里,它仿佛成为了祖父同过世祖母一种无法切断的联系。这些器物是没有生命冷冰冰的物体,但是董启章却用独特的眼光,发掘了这些物件身上所寄予的人类的情感,他向我们展示出老香港人所具有的含蓄深沉却如非常丰富的精神世界。

《天工开物·栩栩如真》的另一个声部是一个虚构的世界,不同于现实的世界,这个世界完全是一个物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主人公是一个叫栩栩的女孩儿,它是由真实世界的“我”创造出来的小女孩儿,她生活的就是一个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小女孩儿长有人类的外表,心脏却是一个八音盒,在栩栩的世界中,她永远的十六岁不会长大也不会老去。在这个人与物相结合的世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个物的特点与功能,栩栩的朋友不是苹果的脚长成了轮滑鞋的模样,还有同学艳艳的手指都是唇膏,每天只能涂抹唇膏,老师的手则是被藤条所取代,监督着班级上的同学,在这个“人物”的世界,有着独特的生存法则,每个人物只能按照他们自身物的特点来生活,没有人能例外,每个人必须按照这个固定的法则生存在这个“人物”的世界,可以说每个人都被这条法则给框定住,没办法挣脱。如果说在《天工开物·栩栩如真》中现实世界以“物的更迭史”为线索,讲述董姓家族从祖父至“我”辈的精神情感历程,这是“历史香港”的精神纵切面的话,那么虚构的女孩“栩栩”的“人物世界”,代表的则是“当下香港”的一个精神横切面。董启章在一次访谈中说道:“《天工开物·栩栩如真》那是一种繁荣的衰落,一种膨胀的崩坏,一种丰足的贫乏,那就是自己成长的年代,香港的一体两面。”现实的世界和虚构的世界都是香港,人与物的关系构成了香港的一体两面。随着社会的进步,科技的日新月异,物的更迭越来越迅速,人在创造物的同时,人也被困在了物質的世界之中,失去了往日的创造力与想象力,困在了某些固定的窠臼之中,处处受到制约。在小说中,这个受制约的世界就是现代香港的一个象征,董启章创造的这个虚幻的世界看似荒唐,其实折射的正是香港社会人们生存的真实状况。endprint

三、两个世界对照的意义

《天工开物·栩栩如真》这部小说的成功之处就是用一种对照鲜明的方式来完成作者的思考。董启章笔下的两个世界无所谓真也无所谓假,真实的世界中同样存在种种荒诞,而虚幻的世界中也同样有真实的喜怒哀乐。董启章把两个世界呈现在人们眼前,通过强烈的对照,让人们意识到这两个世界中的“物”的不同的存在方式,借此来思考现代香港人的生存方式。在祖父董富那一代,物是人们生活中情感的象征与寄托,老旧的发报机,联系父母爱情的电话都是人们终生无法舍弃的东西,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人对物的依赖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被物化,少了曾经最宝贵的温情脉脉。在这样直接的比照之下,揭示出是人与其创造物之间的关系,这是董启章这本双声部复调小说想要探讨的最主要的问题。在“人物”世界中,雖然存在固定的法则,使人们失去了自由,人们挣扎在这些规则之中而无力改变,董启章把这个“人物”的世界象征成香港当前社会的真实缩影,他清醒地看到了物化社会之下香港人们的挣扎,非常真实但并不绝望,在小说中,作者仍然给了“人物”去寻求自己的自由与希望,就像那个双脚只能滑轮滑的女孩不是苹果,她努力地去突破“人物”法则,刻意地去学习吉他,努力地去发掘自己身上其他可能。还有主人公栩栩也同样充满反抗精神,冲破“人物”世界和真实世界的限制,见到了主人公“我”。栩栩与“我”的见面不仅代表着两个世界两种平行的意识终于有了交集,而且还 意味着也许有一天“物化”的世界能够重新找回曾经的温情,突破物质对现代人类的限制,拾回我们曾经丢失的自由与希望。

董启章说:“我的作品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甚至会制造更多问题,或者把原本不觉得是问题的东西彰显为问题,把“不是问题”变成问题”。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双善于发现问题的眼睛,董启章才能够以这样一种双声部复调的独特模式来构建这部《天工开物·栩栩如真》,身处繁华都市,他思索的目光追寻着祖辈的足迹,跨越两个世界最终思索着人与器物的真正关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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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凌逾.赛博时代的三重世界叙事[J].文学评论,2015(04).

[3]王璐.论的迷雾——巴赫“复调”说论在中国现当代学研究中的运[J].文艺研究,2015(07).

[4]赵皙.城市想象中的香港叙事——论董启章小说创作的跨界视点[J].当代作家评论,2015(0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