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探析

2018-01-27 22:19李自平
北方文学 2018年2期
关键词:魔幻现实主义莫言

李自平

摘要:《蛙》是莫言酝酿数十年,耗时长达四年之久的长篇力作。在对于魔幻现实主义的借鉴与运用上,《蛙》又可谓鲜明突出。魔幻现实主义既是莫言文学创作走向世界的跳板,又是其回归本土的、隔离政治的基点。《蛙》因魔幻现实主义而呈现出思想内容的繁复性和艺术价值的多重性,而魔幻现实主义也因莫言的成功借鉴重新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关键词:莫言;魔幻现实主义;《蛙》;人性关怀

“在新时期以来的代表性作家里,莫言即便不是最有天才的作家,也是最有创造力的作家,最富写作韧性的作家。”[1]《蛙》是以新中国农村的“计划生育”为背景,讲述了乡村妇科女医生我“姑姑”的人生传奇。在《蛙》中,莫言触及“计划生育”这一敏感的话题,但莫言并不是刻意的去写”计划生育”政策,他也无心于对那段逝去的历史进行评析。正如张胜利所言:“《蛙》并不是一个容纳老问题的容器,莫言通过具有创造性的文体创作,将老问题带入新时空,重新引起人们的深沉的思考和反省。”[2]《蛙》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作品,在“计划生育”这个大背景的建构下,是其强大的叙事能力和执著的创新精神。而魔幻现实主义恰恰是最好的例证。

一、反传统的叙事策略

《蛙》总共有五个部分。每一部分的开头,莫言都预设了一个固定的理想的倾听者(杉谷义人),并以书信体的形式展开故事情节的叙述。文本的前四个部分,莫言用一种片段的结构讲述了六十年代、八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纪初期三个不同阶段的故事,并以我“姑姑”的生活经历为线索将其串接起来。莫言刻意地打破计划生育发展史的连续性,从而呈现出一种结构上的跳跃。最后一部分则是文本的叙述者在给杉谷义人的信中屡次提及的那个话剧剧本,《蛙》的叙述视角也由个人独白转化为多人讲述,众多的人物形象具有了自己的话语,形成了一种众声喧哗式的复调,这是莫言在叙述角度上的开拓。文中还这样写道:“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事件,与我剧本中的故事纠结在一起,使我写作时,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是在如实记录还是在虚构创新。”“这个剧本,应该是我姑姑故事的一个有机构成部分。剧本中的故事有的尽管没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但在我的内心里发生了。因此,我认为它是真实的。”[3]289显而易见,莫言试图借助这个九幕话剧来消解虚构与真实之间的界限。特殊时期的计划生育政策、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娓娓道来的叙述情节,从文中的前四个部分读者可以明显地察觉出故事发生的真实性。同样又是因为文本采用了一种片段化的叙述,在客观上造成了故事情节的间断性。读者在这种双重的阅读感觉下,自觉地产生了对莫言在叙述中所形成的空白的求知欲。莫言用一种微妙模糊的叙述语气来迎合读者的求知欲,使读者在这个真真假假、如真似梦的文学世界里越陷越深。这种反传统的叙事策略把真实与想象,现实与虚构巧妙的结合在一起,使整部作品笼上一层魔幻色彩。

二、象征手法和感觉性描写

象征,通常是被认为在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中用得最多,同时也是最得心应手的表现手法。比如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黄色就寓意的着不祥。而在《蛙》中,最主要的象征是“蛙”和“人名”。按照小说中的解释,“蛙”与“娃”、“娲”同音,人类的始祖是一只大母蛙,女娲造人是多子的象征,“蛙”是高密东北乡的图腾。青蛙的“蛙”,娃娃的“娃”,孩子哇哇大哭的“哇”,女娲的“娲”,四种理解在文本中来回流转。所以总地来讲,《蛙》的命名就体现为 “娃”生命,这就与小说中的计划生育、人口运动联系起来了,进而表现出莫言的生命意识和人文关怀。再者是“人名”的象征,“我们那个地方,曾有一个古老的风气,生下孩子,好以身体部位和人体器官命名。譬如陈鼻、赵眼、吴大肠、孙肩……”[3]5这些以身体部位和人体器官命名的名字都具有明显的象征意义。在众多的“人名”中,又尤以文本的独白者“蝌蚪”最为特殊。“蝌蚪”是青蛙的最初形态,也类与人类繁衍后代的原始状态相似,“蝌蚪”和人的生育、生长存在着一种神秘的联系。“青蛙”是高密东北乡的图腾,经常出现在年画和各类雕塑艺术品中,在人们的潜意识里,“青蛙”就是多子多福的的象征。与此同时,无论是接生“娃”,还是向“娃”赎罪忏悔,“姑姑”这一人物形象也始终与“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蛙”也好,“人名”也罢,所有的这些象征都指向一个源头:“母亲”。无论是“青蛙”还是“蝌蚪”,亦或是人们的各项器官,这些都是母亲赐予的。“母亲”是莫言文学创作的三大主题(大地、母亲、人性)之一,莫言运用象征暗示性的写作手法再一次凸显了其文学创作的生命意识。

莫言的魔幻现实主义创作,与他独特而敏锐的感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本中存在着大量的带有感觉意识的描写。“它们坚硬的嘴巴在啄着她的肌肤,它们似乎长着尖利指甲的爪子在抓着她的肌肤,它们蹦到了她的背上……它们那冰凉粘腻的皮肤与自己肌肤接触时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恶心。”“千万只青蛙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叫着,跳着,碰撞着,拥挤着,像一股浊流快速地往前涌动。”[3]222 “姑姑”一想起王仁美、王胆、贺秀莲等超生女性,就会想起自己被青蛙撕咬,追逐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而我被那个偷钱的黑胖男孩疯狂地“追杀”时,求生的本能又恢复了“我”快速奔跑的能力,“我感到腿轻得如草一样,一脚下去,地面上似乎有巨大的弹性,使下一步获得更大的动力,我是一头鹿,一只黄羊,一个登上了月球表面因而身轻如燕的超人。我感到我是一匹马……”[3]267类似上述的感觉性描写,在文本中大量存在,这类感觉性的描写代替了莫言先前的狂放而不加节制的语言叙述,极大地提升了莫言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语言的审美艺术价值。

三、荒诞手法的运用

荒诞的写作手法,源于20世纪西方的后现代主义文学。二战后,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风靡欧美,波及社会各个阶层,并对当时的思想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由此,也催生了荒诞派戏剧、黑色幽默小说、“新小说”等一系列新的文学创作思潮。荒诞手法也成为深入人物内心世界,观察人的精神状态的一种文学创作策略。《蛙》中荒诞手法的使用,体现在矛盾的情节设置和荒诞的故事事件之中。在前文的情节暗示中,“姑姑”作为计划生育政策的坚定执行者,在“计生”运动中毁掉了两千多名孩子的生命,所以她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由“娃”联想到“蛙”,故见“蛙”就恐惧。而在小说的“剧本”部分,“姑姑”解释自己的害怕青蛙,是由当年女人为响应《人民日报》的“蝌蚪避孕法”,大量吃青蛙造成的。而當时“姑姑”是坚决反对这种做法的,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蒙骗着吃了青蛙肉做的丸子,从此,“姑姑”才产生了对青蛙的恐惧。所以,“姑姑”可以看作是保护青蛙的英雄。一方面“姑姑”自认为有罪,另一方面又否认罪过的存在,这就是一组明显的矛盾。莫言意借此,暗示“姑姑”那矛盾而复杂的内心。另外,在“姑姑”的身上还有许多离奇荒诞事情的发生。“姑姑那天回来,感到肚子里上下翻腾,似乎还有嘎嘎咕咕的声音,那个难受,那个恶心,到了河边,姑姑一低头,呕出一些绿色的小东西,那些东西一落到水里就变成了青蛙……”[3]317这种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离奇地出现在作者的文本叙述中,荒诞得让读者目瞪口呆。总而言之,荒诞手法的借用在揭示“姑姑”复杂而矛盾的内心的同时,也加重了作品的魔幻气息。

四、结语

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是“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之所以“不失其真”,是因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融合了主观真实和客观真实,并对对现实生活进行一定的揭露和反映。这也就意味着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无论采取何种“魔幻”和“神奇”的手段,最终都要落实到现实生活中去,寄予创作主体一定的情感意愿。

在获得茅盾文学奖时,莫言在获奖感言中说道:“《蛙》其实也是写我的,学习鲁迅,写那个躲在旗袍里的小我,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写他们、写外部事件,这次写自己、写内心,是吸纳心情、排除毒素,揭露社会阴暗面容易,揭露自己内心阴暗困难,这是人之常情。作家写作必须洞察人之常情,但又必须与人之常情对抗,因为人之常情经常制造罪恶。”文本的叙述者“蝌蚪”就是那个在剖析中寻找自我的“小我”。蝌蚪有自私的一面,同时又在为自己的罪恶忏悔。“蝌蚪”是一个作家,其实这也就暗示了作者自己。但同时,“蝌蚪”又指向所有在文学的透视下都无处躲藏的人。自私与狭隘并不为过,每个人都会有自私和狭隘的一面,关键是我们能不能自己去审视、敢不敢去剖析。这就起到了一种启发性的作用,学习鲁迅,由“改造国民性”到“改善人性”,表现出对人性的关注。尤其是在当今社会我们更应该时时刻刻反省自己,审视自己,回归到人的本真。

《蛙》的魔幻现实主义特征,以开放性和现代性的姿态,使这部作品具有了“魔幻化”的创作意图。在中国文坛和中国经济都开始向外张望的背景下,莫言借助魔幻现实主义对现实世界进行解构和消释,并与中国历史达成和解。计划生育”只是一个表层现象,莫言以超然的态度和冷静的目光审视历史和现实,但这种审视不是再现,也不是批判,而是文学家所特有的人文情怀。

参考文献:

[1]叶开.莫言评传[M].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08:1.

[2]张胜利.莫言《蛙》的审美形式分析[J].烟台大学学报,2014,5(27):71.

[3]莫言. 莫言文集 蛙[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289,005,222,267,317.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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