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中的故事讲述:地方性知识的载体

2018-02-04 09:08高丽
青年文学家 2018年33期
关键词:民族志白马变化

高丽

摘  要:《白马部落》是作家陈霁所著的非虚构作品,作者用人类学田野方法——参与观察、深入访谈——进行资料搜集,用文学方式还原白马地区在近一个世纪之中的变化,呈现真实的生活状态。从某种角度看,作家的文学创作与民族志相似,也起到文化摹写的作用。《白马部落》在故事中动态地塑造人物,有记录变迁、以小见大、反映地方性知识的作用,在人物故事中展现了白马与外界的横向关联与纵向变迁。

关键词:《白马部落》;人物;故事;地方性知识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33-0-02

白马藏族是一个古老的少数民族支系,素有“语不与中国同,姓为中国姓”的特点,目前大约近2万人,平武县白马藏族乡和文县铁楼乡是最大的聚居乡。[1]作家陈霁的新书《白马部落》是关于平武白马藏族人故事的作品,本书与文学人类学关联密切,在书中对地方性知识的描绘,还在于对人类学田野工作中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的借鉴,其故事记录呈现生命史的样态。“既然是非虚构,我力求还原真相,尤其是追求本质的真实。所有的故事都来自第一手采访。”[2]作者根据访谈内容还原近一个世纪白马藏区的生活,通过十七个人物生命历史的还原展现更宏阔的时代风云变幻。

民族志是人类学家写文化的工具,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兹(Clifford Geertz)的阐释人类学思想及“深描”概念的提出沟通了民族志与文学文本弥合的桥梁。民族志也可通过故事反映时代变迁,如林耀华先生所著民族志小说《金翼:中国家族制度的社会学研究》,最突出的特色是用小说形式来反映社会学内容,系统全面地反映了一个社区的文化现象,还描述了社区的历史变迁。[3]

阅读民族志文本,可以获得较为真实可信的族群资料。文学文本一定程度上记录文化,将故事文本当作文化文本阅读,可以得到关于其对象的描写,这类描写族群的文本与民族志有什么相似或相异的部分?笔者拟从两者相关性入手,通过《白马部落》分析,辨析故事创作中的文化呈现功能。

一、人物故事背后的历史背景

民族志作为人类学家记录文化的创作,反映地方性知识是题中之义,但作家创作也能有记录文化的作用。本节以《白马部落》中的人物故事描写为对象,分析书中十七位人物故事,及如何在人物塑造中反映当地文化与变迁,通过不同人物的遭遇以及故事重组,可以画出白马地区在近一百年世纪中的更迭图像。

(一)人物安排:时间线索

作者讲述的故事发生是完整的时间线索,人物故事可以根据发生时间先后构成白马变化路径。白马是放在整个中国环境之中的,其变化受中国整体环境变化的影响,在时代洪流中被动向前。

全书故事从一个世纪前讲起,故事组成白马与外界交往中的百年变化。大番官杨汝(1903-1958)经历了平武由传统的土司-番官-头人三级管理系统,变为解放后政府设立平武藏族自治区管理。杨汝本来由于身份不能當土司,但在时代变化中,土司被废,杨汝从番官变为区长,登上现代平武政治舞台,杨汝还接受了主席的接见。而后随着新政权的巩固,禁烟运动开始,汉区土改,时局变化,被逼无奈的杨汝只得自杀。在民主革命的背景下,白马人被卷入中国的现代化与改革潮流中,民兵队长索尼成为带头人批斗山神,许多白马人被批斗,如杨汝之女波拉,白马好汉查拜等,白该活动被禁止,经书被毁。改革开放开始,白马木材生意火爆,卷入木材生意中的人很多,格绕珠医生的妻子因为木头生意与其产生嫌隙才酿成悲剧。尼苏只比波拉小几岁,是曾被毛主席接见的白马人,是与被批斗的波拉不同命运的美人。尼苏既是遵从家长安排与表哥尼珠结婚的女人,同时也是在白马很稳定的婚姻状况下第一个离婚的女人。时局变化,白该再次活动主持嘎尼早的婚礼。入狱的格珠是因为新政策与当地传统冲突:在当地认为倒卖熊猫皮不算什么,可是却违反了国家规定。入狱七年,返乡后的格珠依旧认真实干,相比下,在白马伐木场被禁下长大的格朗养成偷盗的习惯,常年混迹在外。没有学生的校长阿波珠是从白马出来的知识分子,看见白马的变迁,白马学校2010年刚落成,现在却没有一个学生,大家都到外面念书了。在作者安排下,人物故事与社会变化路径一致,格绕珠医生依旧行医,五保户羽西兄弟的生活,格朗盗窃在外,阿波珠没有学生,嘎尼早风生水起的旅游业,都是白马正在发生并将写下去的故事。

每个人物的遭遇都与社会变化关系紧密,通过对人物故事的讲述作者还原白马变化,展现隐藏其后的近百年来中国的变化。故事中每个人都经历了变化极速的半个世纪,作者没有把每个人的生活进行详细罗列,而是选择与时代变化息息相关的人物故事进行讲述,突出个人在不同阶段特殊遭遇,通过强调和删除细节展现白马及外部环境的改变,反映白马近一个世纪的变化线索。

(二)人物故事:白马网络

作者聚焦于十七个章节的十七个人物身上,通过这些故事构成白马。每个人物之间多多少少有联系,所有故事组成一个网,涵盖白马的历史纵深和横向关联。“这十七个不同的侧面。组合在一本书里,就是一张原生态白马社会的完整拼图。”人物故事联结成为白马的全貌,纵向来看,通过家族变化传承看历史变化最为明显;横向来看,藏在故事后的线索紧密相连,组成绵密的白马网络,在不同人的经历讲述中串联整个白马。

通过人物故事讲述,将白马百年的变化刻画出来,这成为观看白马变化、国家变化的窗口。通过对于白马内部纵向和横向线条的勾画,白马人的生活成为一个整体,展示了白马在历史中发生的改变。

二、故事中的地方性知识书写

新时期以来许多小说书写族群文化、具有民族志般的文化记忆功能。这些小说在对“地方”、“族群”的描写中,对自然物候、地理风情、人文脉息进行追本溯源的、真实生动的描绘,呈现出鲜明的书写“地方性知识”的特色。[4]文学文本开始自觉承担记录文化的功能,《白马部落》中关于白马的地方性知识书写贯穿全书,都通过故事展现出来,故事中的人物行为展现其心理与文化。

白马人对历史的信仰不可忽视,从前的白马人有超稳定的婚姻。书中三位女性在婚姻中的表现正反映白马精神生活也在发生的改变:波拉的婚姻由父母决定;尼苏被迫与表哥结婚后离婚;美人嘎尼早的婚姻自由。三位同样美丽闻名白马的女子,经历不一样的婚姻,是随着白马受外界影响改变的。

书中关于白马人的信仰描写不可忽视,关于仪式描写很多。仪式、信仰的描写也是人类学民族志的重要部分,民族志学通过自然场景的面向及其主要的活动特色,能够针对研究现象的不同面之间的联系,提供一个“脉络性(语境化)的了解”,[5]通过仪式描写反映族群性格。《白马部落》没有忽视仪式细节,文中关于祭祀山神的仪式描写较为完整。

在對于历史和山神两方面交融的信仰中,故事不断上演,构成白马社会。外来的新事物也被纳入当地的系统中,被当地信仰吸收。许多事情,当地人有自己的解释体系,正是地方性知识所在。

三、故事:人物塑造过程性

以人物为中心的《白马部落》在故事中塑造人物,人物在白马的世界中活动。在动态中完成对人物外貌、语言的刻画,人物其变化也在不同情境下展示出来,人物形象通过经历展现出来,人物性格的描绘则直接依赖于故事的阐述。

塑造人物是动态过程性的,人物内心与事件的变化过程及作家塑造过程、外部环境变化的过程是一体的。动态中的人物让读者感受其性格与人生进程的发展脉络,给人真实感,同时不刻板化任何一个人物,在同一个故事中每个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故事中还动态地展现了人物关系,通过事件串联起来的人物不断互动,整个世界被联系起来。故事的发展变化也是外部世界和社会发展变化的脉络,通过故事侧面反映环境变化,不同故事反映不同变化角度,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段的不同遭遇会带给读者对于时代变化的思考以及对于人物命运的思考,读者阅读中能够感受到时间历史下小个人的无力感。正是在过程塑造的联系使得作品更立体,事件发生在很多叙述的线条组合下复原了。

结语:人物故事的多元功能

《白马部落》一书以人物为中心描写白马地区在近一百年中发生的变化,其人物描写以故事为中心,在故事中或正面或侧面塑造人物形象。全书十七个章节,以十六个人物故事为中心,涉及大大小小十多个家族,勾勒出动态的、与外界联系中的白马社会。故事赋予了叙述新的功能,从人物故事织成的网络联系整个地区,人物活动又将白马和之外的世界相联系,白马与外部环境的关系在故事中得到展现,如杨汝衔接了上世纪前半叶的白马与中国政治,平武伐木场则联系着新中国成立后的白马内外,尼苏的流动联系着中央与白马。作者在书中展现的白马地方性知识,通过故事描述得以体现,故事发生细节透露白马地方特点,其客观文化描写可作为文化文本阅读。

彭兆荣教授指出:我们是不能漠视人类学与文学两个学科之间的本质差别的。不论人类学家在写作民族志时怎样运用文学手段,它仍然在人类学本身的范围内,原则上忠于并指向社会基本事实。而文学作品可从社会事实出发,但却指向以虚构和想象进行文学世界的营造,目的在于审美。[6]从人类学角度看,可以将文学作品作为记录某个族群的文化文本,看成是对民族志的有益补充。贝特森认为,艺术家描述文化的方式是,将很多预设和文化各部分之间的内在关系隐含在其作品里;他将文化的最基本的方面留给读者去发掘,不是从他的字面词句中,而是从他所强调之处。他选词构句,使它们具有的超出字典释义之外的言外之意凸显出来;他谋篇布局,使读者几乎是无意识地接受了那些并没有在句子中明确表达出来的信息。而如果使用分析性术语,这些信息是很难——几乎是不可能——得以表达的。[7]相较于分析性术语,文学作品中的故事描写的言外之意留给读者广大的阅读思考空间。文学创作与民族志虽然有相关联之处,其间的鸿沟终无法跨越,可以把其当成是文化文本来阅读,但是文学终究不是民族志,文学创作的审美性要求并不要求科学性。

注释:

[1]蒲向明:《论陇南白马藏族傩舞戏的文化层累现象》,《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3月第31卷第2期。

[2]陈霁:《白马部落》,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291页。

[3]王兴周:《一部以小说形式写成的社会学研究著作——<金翼>评介》,《中山大学学报论丛》1993年Z2期。

[4]叶淑媛:《民族志小说:新时期小说研究的新视域》,《文学史论》2013年第4期。

[5]李一松:《民族志及其实验趣向》,《学术探索》2000年第1期。

[6]彭兆荣:《再寻“金枝”——文学人类学知识考古》,《文艺研究》1997年第5期。

[7](英)贝特森 著,李霞 译:《纳文:围绕一个新几内亚部落的一项仪式所展开的民族志实验》,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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