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数和她的《海上夫人》

2018-02-05 16:54刘艳清王跃
北京青年周刊 2018年5期
关键词:陈白露话剧夫人

刘艳清+王跃

她是风情万种的陈白露,是端庄优雅的白流苏,是自尊自爱的简·爱……她是陈数,一位真正的演技派。

话剧《海上夫人》是易卜生晚年备受争议的作品,鲜有敢于挑战者,而由靳东出品、王媛媛导演,陈数主演的《海上夫人》却在2017年的第一轮演出中征服了观众,时隔4个月,它就开始了二轮演出,1月31日到2月3日亮相国家大剧院。一个神经兮兮的女人,和她那无法企及的精神世界,在陈数的演绎中被了解和懂得。这也是唯一的一次,观众,成了这部剧的支持者。

“精神失常”

1888年11月28日,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剧本《海上夫人》出版。此时,距他发表《玩偶之家》以近十年,这部极具象征主义色彩的作品塑造了在娜拉之外的另一个经典女性形象,却使他成为了舆论中心。

《海上夫人》讲了这样的故事:灯塔守护人的女儿艾鲡达在父亲去世后,嫁给了比自己年长很多的凡戈尔医生,成为他两个女儿的继母。婚后的艾鲡达跟随丈夫搬到峡湾地区生活,但她始终难以放下对大海的思念,常在海边流连,被称作“海上夫人”。夏季,一条大船驶进峡湾,带来了大批游客,也带来了一个陌生男人,并由此揭开了一段神秘往事——她曾经与一位水手相爱,两人山盟海誓。当海上来的爱人和现实中的丈夫将自由选择的权利交予艾鲡达时,她面临抉择……

易卜生用大海、乡愁等意象展现了一个女性在追求自由征程中的探索和挣扎,而挪威最有名的新闻周刊《Morgenbladet》上一篇匿名评论却写道:“这部戏到处是谜题和毛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关于病态的故事,一个古怪的心理学案例……没有真正的戏剧性。” 1920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挪威作家克努特·汉姆生(Knut Hamsun)将《海上夫人》的故事斥之为“精神失常”。直到1982年,美国著名演员、制片人、1974年获奥斯卡奖的约翰·豪斯曼(John Houseman)在撰写回忆录时,提起1934年自己执导的百老汇版《海上夫人》,仍旧带着几分尴尬和抗拒——这部剧的上座率寥寥,算是他职业生涯之初的一次败笔。

可是,就在2017年,《海上夫人》被导演王媛媛搬上了中国舞台,陈数出演的艾鲡达征服了大家,首轮演出上座率极高。

心灵碰撞

这是舞蹈家王媛媛首次指导的戏剧作品,当毫无话剧导演经验的王媛媛带着两个剧本找到陈数时,陈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海上夫人》。此前,陈数在舞台上成功地塑造过风情万种的陈白露和独立自尊的简·爱,但有8年时间,她再没登上舞台。这期间她也常遇到话剧作品的邀约,但没有一部能够完全打动她。她思考着,如果演话剧,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演员在不同的阶段的诉求和表达的欲望会不一样。”

直到与《海上夫人》相遇,那种心灵碰撞让陈数动了心。晚年的易卜生从批判社会现象转向对人性和人的内心的关注,放下与社会的强烈对抗是他的“与自己和解”。对于陈数,近十年,她也发生了很大转变。她坦陈,如果是十年前碰到这个戏,她一定不敢接,那时无论心境还是演技,她都演不了。艾鲡达是个神秘而忧郁的女人,十年前的陈数还是个遇到不开心或生气的事情,内心无法平静的人。这十年里,她经历了婚姻,演过白流苏、铁梨花,演过乱世之中充满生命力的徐凤志,职场女强人林珊,高贵冷艳的圣后,成为涉足类型剧、诠释角色最为丰富的女演员。她也听过更多的故事,感受了更多人的悲欢。

如今,阅历使她理解角色,当接受问题并且处理问题成为一种能力的时候,《海上夫人》就像上天的安排,“你往左拐了一下,它往右拐了一下,然后你们就遇到了”。艾鲡达在获得自由能够奔向大海时,却选择留在了丈夫身边。人无法超越特定的历史与现实条件,在肯定人定自由的同时,又将自由套入有限的境遇,艾鲡达在某些层面上引起了她的共鸣。她自己对婚姻的理解,也成为她理解角色的源泉。这时的陈数十分笃定,“我更有信心和勇气来挑战它”。

不过,她当初接戏时,身边一堆反对的声音,“演话剧多累啊,又不挣钱”。因为2014年到2016年里有一年半时间,陈数在修整,拍戏很少,如果拍一部电视剧,以最小的时间成本来获得最大的传播面,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因为我自己任性吧,哈哈”,陈数直爽地笑说。

难到不知难在何处

8年没上舞台的陈数,与一位首次指导话剧的导演,合作一部具有争议且公认非常难排的戏,这些加在一起让这件事看起来就是个难啃的骨头。虽然陈数很坚定,但开始排练她才发现要把主人公艾鲡达的分裂人格表达出来有多难,“难到不知难在何处!”它与之前的有饱满的故事情节的作品完全不同。其实,剧中有两个艾鲡达:一个是生活中的艾鲡达,一个是白日梦中的艾鲡达。如何在舞台单一的空间内同时表达出两个种人格?以及怎样使人物被压抑的情感和欲望呈现在观众面前?这使导演和演员都陷入了困境。

“我们就要做得不一样,它绝不是一个常规的戏剧作品”。自从与表演结缘以来,陈数从未演过少女的爱情,仿佛她没有拥有过少女的样子。还在学生时代,就有人告诉她,她不是外形出挑的那一个,不适合演这样的戏。学生时代的“小受伤”,使陈数意识到“被鼓励”的重要性,谨慎的演员不会把自己的表演完全交给一个没有经验的导演,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够鼓励导演把舞蹈的、非常规的戏剧状态融入戏中,探索出新的表现形式。

在成为演员前,陈数曾是位专业舞者,而王媛媛是著名舞蹈家,两个人相通的背景让肢体的表现在戏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其实谁也不知道怎么演更好,只能在演完成想法之后看效果”。在不断地试探,一遍又一遍的排练中,艾鲡达的形象渐渐变得立体。陈数把戏中的现实世界比作由很多轮子咬合起来的整体,而她饰演的艾鲡达是其中一个轮子,但她只有一半在戏中,一半在戏外,她始终和戏在一起,但又总有一部分是出离的。因为艾鲡达脱离不了生活,同时又有自己的精神世界。

舞台上呈现出的状态是,陈数的肢体形态和她的语言时常发生错位,以表现艾鲡达身处在两个世界的矛盾。有时,人物和人物对话时,故意不面对面,“我冲着这,他冲着那儿”,表达两个心灵并不在同一空间中。虽然舞台上是各种错位、纠结和矛盾,但视觉上又极美。白、蓝两色的布景让人想到深邃的大海,长方形的大盒子把舞台分割出层次,却更是一个现实的框框。陈数光着脚,看上去自由无束,却始终被纠缠牵绊。艾鲡达的肢体带着音乐的韵律感,语调里是优雅和忧郁……

一个神经兮兮的女人,和她那无法企及的精神世界,在这样的表现中被了解和懂得。用陈数的话说,这也是唯一的一次,观众,成了这部剧的支持者。

英气和风情兼备而有之

在毫无设计的情况下,陈数巧合地从《日出》到《简·爱》再到《海上夫人》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女性三部曲,陈白露、简爱、艾鲡达,这三个女性刚好演进了女性从外在进入内心世界的过程。“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这样,我发现我以前几个戏都是无心插柳,不是奔着‘我要红,结果很成功。”

在没有戏剧作品的8年里,陈数创作了一系列成功的影视作品,塑造了许多鲜活的荧屏形象。此外,为了保持对戏剧的敏感,在出国旅行期间,他总会找地方安安静静地去看一场戏,无论是在小酒馆还是大剧场。在马德里,她看过西班牙的芭蕾舞作品,去伦敦就到西区看戏。

以前导演对她说,“你就是演陈白露的命”,她后来真的有机会去演了这个角色,并且得到了认可,她与话剧,有一种奇妙的緣分。即使暂时没有遇到心动的剧本,她也始终相信缘分还在。

热爱戏剧的人不只她一个,2008年在《日出》中与她合作过的靳东是这次《海上夫人》的出品人,做戏剧也是他和朋友们多年来的梦想,基于这个梦想,他们在2017年成立了北京当代话剧团。靳东说:“戏剧可以是丰富多元的,有非常多的可能性和表达方式。我们希望剧团未来能够在观念和美学上做一些新的探索。剧团在作品选择上,会考虑兼具社会性和当代性的经典作品,同时也会努力制作一些优秀的原创作品。”

而陈数对戏剧的热爱全在舞台上,把戏演好,就是她戏剧态度的表达。演技派,这个词用来形容她不过分,而她说自己完成表演靠的不是演技,而是内心,“我觉得所有打动人心的不是技术、形体的东西,而是技术和内心的结合。”

给一个人贴标签是快速地记住一个人的方式,人们常用“穿旗袍最美”、“知性”、“优雅”来形容陈数,但简单的几个词,实在不足以描述她。和陈数接触下来,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自信。采访一开始,她就热情地把手机递给记者看一段她参演的谍战悬疑剧《和平饭店》的片花,近日即将播出,她在里面演一位高智商女子,“剧情非常烧脑,特别值得一看!”聊《海上夫人》时,从加入演出,到排练,到演出,都不容易,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即使在周围人反对的情况下也会坚信自己的选择,讲到排练中的难,她依旧底气十足,并十分兴奋地分享她们是如何解决难题的。

她说,前不久一位女粉丝描述她“英气和风情兼备而有之”,对于陈数,这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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