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使用与中西方文明的发展(II):铜器与铁器的使用

2018-02-10 21:48供稿毛卫民王开平MAOWeiminWANGKaiping
金属世界 2018年6期
关键词:王权古罗马奴隶

供稿|毛卫民,王开平 / MAO Wei-min , WANG Kai-ping

作者单位:1. 内蒙古科技大学,内蒙古 包头 014010;2. 北京科技大学,北京 100083

内容导读发达的铜器时代使得早期中华文明以及奴隶制社会的形成比欧洲早期文明领先约2000年。早期中华文明的快速发展也使得中央集权专制国家在宗教兴盛前形成,因而皇权大于神权且原始禅让民主制完全消失。基于融合交流传统,历史上中华文明表现出对内中央集权、对外睦邻交流的特征。欧洲古罗马率先获得了成熟的冶铁制铁技术,并运用于军事装备,武力征服了欧洲其他地区,并以行省及其他不平等制度进行盘剥。欧洲早期铜器时代的低迷以及古罗马铁器时期的快速扩张使原始的民主制度未来得及消失而有机会延展到后世。古罗马大规模而残酷的奴隶制度导致带有平等色彩的基督教得以迅速蔓延。古罗马灭亡后造成了许多王权国家和统一的基督教并存的局面,因而导致神权对王权的制约,王权无法形成绝对专制。另外,欧洲对基督教文明以外的其他文明仍多采用古罗马式的武力征服。因此,历史上西方基督教文明表现出对内民主平等、对外扩张征服的特征。

铁器的使用与中国秦汉帝国及欧洲古罗马兴盛的联系

“金属的使用与中西方文明的发展(I):铜器制造和使用的差异”详细论述了铜器比以往的磨光石器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但中西方铜矿资源的巨大差异导致了中国高度发达的铜器时代以及欧洲比较低迷的铜器时代[1]。地壳中蕴含了极少的铜,因此地表分布着较少的铜矿,而且其分布状态对早期人类文明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但地壳中蕴藏了大量的铁,在地壳蕴藏的所有元素之中铁居第4位,其蕴藏量仅低于氧、硅、铝3种元素。据估算,地壳全部质量中铁矿石的份额可达到约6%~7%的水平,因此地表的铁矿石非常丰富。在人类掌握高温技术之后,一旦发明冶铁技术,则铁器的生产和应用可以得到迅速的发展,并会对人类社会的演变产生重要影响。而公元前1600年西亚的赫梯人已经发明了人工冶铁技术,并制成了铁质兵器[2]。公元前1000年前后,中国和欧洲都出现了冶铁技术,并开始逐步进入铁器时代。

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221年中华文明处于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之间的战事连绵不断。基于发达的冶铜制铜技术,春秋时期战争中大规模使用的基本上是铜质的兵器。铁的密度比铜约低15%;与铜质兵器比较,铁质兵器具备更加轻便、锋利、强韧等特点。因此在冶铁技术逐渐成熟后直至秦统一前的战国时期,虽然仍以铜质兵器为主但也开始部分使用铁质兵器。由于当时各地都有了非常发达的冶铜制铜业,各国用于战争的兵器技术没有太大的差异。当战国时期形成了实力强大的少数国家的长期对峙局面后,战争的胜负往往取决于综合国力、军事策略以及统治阶层的决策水平。经200多年各国社会制度的竞相变革和军事较量,从公元前230年至221年的9年间秦国依次灭韩、赵、魏、楚、燕、齐六国,统一了中国。秦摒弃了夏商部落集团联盟或周诸侯分治的治理方式,建立了中国第一个中央集权的帝国。秦朝统一了度量衡、货币、文字,全面贯彻郡县治理制度,为后续2000年中国历史的中央集权统一治理制度奠定了基础。西汉政权建立后首先剪除了异性王的势力,随后又大幅度消除了同性王的特权和实力。全国各级官员由中央任命,从国库领取俸禄并听从中央号令,进一步完善了统一行政系统下的郡县制管理,实现了皇权至高无上的中央集权制度。同时,夏商周时期的奴隶制度也基本解体。

约公元前1000年,欧洲的希腊率先出现冶铁制铁技术。铁器的使用逐渐扩展到意大利的各地以及欧洲的其他地区。公元前8世纪中期罗马人的祖先在意大利特韦雷河畔建立了古罗马城,当时古罗马城地区的居民已经普遍使用铁器,古罗马国家依此而发展起来[3]。古罗马建国后至公元前510年属于“王政时代”,国家由多个氏族部落联合组成。古罗马当时的统治者或王由各氏族头面人物或代表经民主推举产生,虽终身任职,但不能世袭。王权时代的古罗马会有对外战争、获得俘虏并转为奴隶,但奴隶的数量很少[2,3],不构成社会的主流。可以看出,古罗马的王政时代的社会构成和治理权利的形成与中国五帝时代很相似,只是时间比中国晚了约2000年。古罗马王政时代国家内部的氏族制度逐渐衰落,不断强化的私有制加大了贫富差距,国家的实际权力逐渐被富裕阶层即贵族阶层掌握[3,4]。公元前510年王权时代结束,古罗马转变为贵族共和国,执政者由贵族推选产生。随即古罗马开始了对外的征讨战争,至公元前290年古罗马基本控制了意大利全境。多年的征战使古罗马形成了强大的军队,军事装备和战略战术思想也具备了明显的优势。古罗马有当时欧洲最先进的金属加工及兵器制造技术,其军队以使用铁质兵器为主[5],包括铁剑、铁标枪、铁盾、铁弩箭发射装置、铁链、扒城钩、铁镰头等,军队中还配备铁匠,随时维修和制作铁质兵器[5-7]。面对欧洲尚未充分发展的冶铜制铜业及其冶铁制铁技术尚不够成熟的广大地区,已经积累了较强军事技能的古罗马军团因其完备的铁质兵器系统而具备了更为显著的军事优势。以此为基础,古罗马随后征服了西西里、西班牙、希腊、北非、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等西亚地区,并向今天的法国、卢森堡、比利时、德国、荷兰、瑞士、英国等所在地区远征作战[3,4,8]。诸如公元前58年至公元前52年期间的许多远征作战均可在较短暂的时间内取得巨大胜利。至公元117年,古罗马征服了西亚美索不达米亚,势力蔓延到莱茵河、多瑙河地区,所控制的地理面积到达顶峰[8]。其间古罗马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并大规模地把俘虏转为奴隶驱使。

中华文明和中国社会发展的特点

公元初年西汉末期管辖的人口接近6000万,那个时候古罗马所控制广大区域内的人口大约在5000万至6000万之间,二者比较接近[3]。同时两个地区都早已进入铁器时代,作为社会的支撑制度之一的奴隶制度在汉代已经瓦解,但在古罗马还非常盛行。两个地区社会制度演变的差异也影响了后续的历史进程。

中国五帝时代末期所形成的国家形态是若干部落联盟集团的集合体[9],包括一个中心集团和若干从属集团,集团内的氏族特征比较明显。五帝时代也是萌生战争及冶铜制铜技术发展的时代。中国铜矿资源遍布的状态以及各地已经发达的制陶业,使得多地有类似的发展铜质兵器的机遇。部落联盟集团发展到一定大的规模后,势均力敌的各方通过战争互相征服是一个两败俱伤、不具实际意义的举措,因此一般不会被集团首领所采纳,而小部落面对大集团时自然也很难以武力相对抗。因此,集合体的形成往往是通过各集团间的协商,而尽量避免类似黄帝集团和蚩尤集团间惨烈的战争。集合体内集团之间通常不表现为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若有少数被战争征服的小部落,则部落人群或许会沦为奴隶,但奴隶的数量规模会相对较低。国家的首领虽然是终身制,但新首领的产生规则借助禅让制推举出来。后续夏商周的国家形态是五帝时代的延续,其中重要的变化是首领的产生由禅让制变成了世袭制。中心集团和从属集团都有自己的领地、生产资料和经济来源,经济上比较独立,但从属集团需听从国家首领的号令,如统一参与对外战争等。为了明确主从关系,禹发明了“禹贡制度”[10],即从属集团每年要向国家首领贡献一些地方土产或特产,以表示对国家首领的尊重、臣服和归顺。这一制度在商周时期得以延续,但主要意义在于其象征性,贡献与否不会明显影响国家首领的经济状态。部落联盟集团内部的头领、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平等的,但不同部落的平民之间或贵族之间的关系则大体是平等的。秦统一中国后,秦国的平民并没有获得优于其他六国平民的权力,秦只是把所有人统一在一个行政体系下[3]。大一统的中央集权专制国家体制全面实行了郡县制管理后国家的财政收入主要来自各郡县的税收等,中央政府还需承担各郡县的管理费用。到了汉代,随着对外交流的扩大以及为国家安全着想,借助张骞通西域等方式,许多边陲地域国家或部族也与中央政权建立了从属关系。但汉政府对这些地区都不实行郡县管理,而保持类似五帝时代部落联盟式的关系。边陲地域虽有所贡献,但大都类似于禹贡,仅具备象征意义,各方进行自愿的贸易与交流。

秦借助武力建立中央集权专制国家时,中国并没有全国统一的宗教。儒学、道学等理论并不具备明显的宗教特征,且并未被中央政权认可。后来儒学虽然被统一认作是官方的理论思想,但仍不具备显著的宗教特征。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国,兴盛于唐朝,迟于中央集权专制制度的形成,也未能对中国的政权更替产生直接的重大影响。因此在中国历史上,皇权始终是高于神权及一切世俗权力的至上权力。皇权至上的专制统治导致皇权传承方式仅能由皇族中的一名男性继承,且其统治的素质和水平更明显地因人而异。同时,朝代的更迭基本依靠暴力或暴力相威胁实现,包括反叛暴乱、权臣军事政变、外族武力入侵等。新的皇权与原皇权通常没有血缘关系,朝代更替后还会努力彻底地清除前朝的遗留。历史上中国的经济和科技虽然很发达,但军事能力并不总是很强。中央集权的统一国家使中华民族具备了巨大的融合能力,历史上多次的外族入主的结果都导致了新的民族融合。从秦以后2000多年的整个历史看,中国大体上是一个不断融合多个民族的国家,而不是一个不断向外扩张的国家。明朝的郑和下西洋就是中国对外贸易、交流、融合,但不对外扩张的例证。

基督教文明和欧洲社会发展的特点

铜器时代欧洲的冶铜制铜业未能得到充分的发展,而古罗马却率先掌握了冶铁制铁技术并具备了当时欧洲最先进的金属加工及兵器制造能力[5]。经历多次征战积累了大量军事技能的古罗马显示出相对于欧洲其他地区更明显的军事优势。因此,古罗马更乐于对外征服。许多战争都未能持续很长时间,但却使古罗马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战胜之后,古罗马作为征服者会极不平等地对待被征服地区。古罗马初期征服意大利其他地区后,并没有给予被征服地区的人民平等的权力。在征服欧洲其他地区时也是采用多种方式获取财富:首先,在战败地区掠夺大量财富和土地,并向战败方索取大量的战争赔款,导致欧洲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流向古罗马。其次,取得战争胜利后不仅经常屠杀当地居民和战俘,而且会把大量的居民和战俘驱赶到罗马编或卖为奴隶。例如:公元前341年在征服意大利的战争中把7.5万俘虏卖为奴隶;公元前209年攻占南意大利他林敦后有3万居民沦为奴隶;攻占卡普亚后全城居民被卖为奴隶;公元前177年占领萨丁尼亚时8万人被卖为奴隶;公元前167年攻占希腊的伊庇鲁斯时有15万战俘和居民被卖为奴隶[3];公元前146年攻占北非迦太基时6万居民沦为奴隶[4],等等。奴隶的增加也改变了人口结构,据统计,公元前225年意大利自由民与奴隶的人口比例为440万︰60万,而到公元前43年则变为450万︰300万[4]。奴隶制度和奴隶们所遭受的深重苦难使得大规模的奴隶抗争、反叛、暴乱、起义接连不断,比较著名的是公元前73年的斯巴达克起义,反叛规模高达十几万人。再有,古罗马在被征服地区建立了最多达50多个行省,派遣总督、管理官员和驻军,主要负责征收税赋和制止反叛。驻地官员和驻军的费用也需行省支付,由此古罗马获得了长期源源不断而稳定的财政收入,这与中国的“禹贡”完全不同。各行省并未被完全统一起来,仍保持自己的原有特征和一定自治权,因此没有融合成统一的民族。公元476年古罗马帝国灭亡时,欧洲的奴隶制也就消亡了。

公元初年奴隶遭受深重苦难的年代,在古罗马出现了跨民族、跨阶层的基督教。基督教为底层劳苦而反抗无望的无助民众提供了精神寄托,因而迅速蔓延。起初基督教受到古罗马当局的打压,随后教义逐渐发生变化,也服务于统治阶层,并被当局所接受。古罗马广大的统治疆域使得基督教在欧洲得以跨越民族迅速蔓延,贵族、富人、官吏、皇族也都加入基督教,教会势力增强并参与罗马帝国的利益分配。甚至在公元312年古罗马帝国出现了信奉基督教的皇帝。古罗马灭亡后,欧洲原本相对独立的行省分裂成多种形式的国家。欧洲虽然未能在古罗马统治范围内形成统一的民族融合的国家,但基督教却保留为跨地域、跨民族的第一大宗教。基督教的全民特征使得之后欧洲各国王权、皇权的更替或任命都要得到教皇的认可。虽然随着历史的演变,教皇的制约力时大时小,但神权对王权和皇权有了明显的制约作用。这也使王权无法形成绝对专制,教会也得以借助神权而分享到经济利益。早期——古罗马共和国时期贵族推选最高权力继承人的制度以不同形式在各国延续下来,因此王权及其传承也会受到世俗贵族权力的制约。同时,王权的继承可以经由王族兄弟多人分享国土和权力的形式实现[10],乃至女性也可以继承王权。欧洲历史上的许多王朝更迭与中国那种整体改朝换代的暴力形式有了明显的区别。欧洲各国王室之间流行通婚,以保持王室高贵的血统,虽然王朝更替,但血统会继续传承。例如,英国王室的血统就传承了上千年。

早期古罗马及后期欧洲各国贵族阶层推举国家最高统治者和决定国家重大政治事务的制度,以及兄弟同权继承王位乃至女性继承王位的现象表明,欧洲文明中存在某些民主、平等的因素。这些因素应该起源于阶级划分出现之前原始的氏族社会。基督教成为欧洲主体宗教后,其平等的理念也使民主、平等的因素在王权更替时得以一定程度地延续。即便这些民主、平等的因素仅局限于贵族阶层很小的范围,也未在中国中央集权、皇权至上的政治制度里出现。另一方面,历史上的基督教世界对于其他文明,即异教徒的态度却是非常严厉的。欧洲历史上多次残暴的十字军东征、对美洲大陆印第安人的杀戮、对亚非等其他大陆的殖民开发过程等,历史上罕见平等对待基督教文明以外其他文明的行为,可以一定程度地反映出古罗马对外强权征服的痕迹。

结束语

铜器时代中国兴旺发达而欧洲较低迷的冶铜制铜业主要缘于两地铜矿资源多寡的差异,并对后续文明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国各地较均衡发展的冶铜制铜业及相关兵器制造业使得在逐渐形成大一统国家的进程中更多地包含了协商融合、而非一味借助战争的过程。鉴于对庞大帝国版图治理能力的局限,历史上中华文明对更广大的地区多采用睦邻交流的政策。欧洲低迷的冶铜制铜业大幅推迟了奴隶制度的出现,也使得原始氏族社会的民主制度得以一定程度地延续到后世。率先具备冶铁制铁业优势的古罗马能够以武力征服的方式在冶铜制铜业低迷且冶铁制铁业不成熟的欧洲轻易地扩张,并因而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中央集权制度的早期形成导致中国皇权高于神权和其他世俗权利而至高无上。基督教在欧洲各国王权之前扩地区的蔓延使得平等理念得以有所维持,且神权保留了对王权的制约。然而,鉴于欧洲古罗马武力征服的传统,历史上西方基督教文明很少能民主、平等地对待其他文明。由此,可以粗略整理出中华文明对内中央集权、对外睦邻交流,以及西方基督教文明对内民主平等、对外扩张征服的历史特点。

致谢

感谢内蒙古科技大学教育教学改革研究“材料与文明”项目的资助(No.030205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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