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萧红笔下父亲形象比较研究

2018-02-27 13:17刘婷婷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卡夫卡萧红

刘婷婷

摘   要:   卡夫卡作为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被誉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萧红是中国近现代女作家,“民国四大才女”之一,被誉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父亲”在两位作家笔下均存在“悖反”形象,同时又各有特色。本文从分析两位作家作品父亲形象的成因出发,结合文本性体现,尝试提炼出两人在面对父亲权威形象与创作表现手法上的异同。

关键词:   父亲形象;卡夫卡;萧红

中图分类号:   I04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8153(2018)06-0061-04

一、引言

一直以来,由于父亲形象在文学创作中占有很大的位置,此类研究也较为充分。然而,关于卡夫卡笔下父亲形象与中国作家笔下父亲形象的研究集中于其与作家余华的对比上,而忽略了与其他同时代作家的比较。笔者之所以将卡夫卡与萧红进行比较,原因有三:一、两人生活的时代背景相似。卡夫卡生活在政治动荡,犹太人饱受迫害的奥匈帝国暴虐统治时期;萧红生活的年代,正值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侵占东北,加紧侵略中国之时。二、两人均英年早逝且在本国乃至世界文坛中占有重要地位。卡夫卡病逝于1924年,年仅41岁,是世界上最重要、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被誉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而萧红作为中国近现代女作家,在世31年,且用短暂的8年时间,便给世间留下了上60万文字,同林徽因,张爱玲和陆小曼并称为“民国四大才女”,被誉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三、父亲对两位创作均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且在不同文本中均有大量关于父亲形象的描写。接下来,本文从分析两位作家作品父亲形象的成因出发,结合文本性体现,尝试提炼出两人在父亲形象现实与创作表现手法上的些许异同。

二、从时代背景及家庭环境看成因

卡夫卡出生在奥匈帝国刚刚建立起统治的捷克地区,而布拉格又处于政治矛盾和民族矛盾的焦点。奥匈帝国为加强统治,对各民族加紧压迫,从而造成捷克人与日耳曼人之间尖锐的冲突。在这种种冲突针对之下,会说德语的犹太人犹如过街老鼠,受到的迫害更甚,日耳曼民族排犹情绪及基督教反犹倾向高涨,而捷克民族则对任何说德语的人具有排挤心理。卡夫卡正是处于此种环境之中,属于会说德语的犹太人,不但在与外界交往过程中,而且在自身内心深处,不由得建起一个城堡保护自我。

再者,卡夫卡的家庭环境也并没有使他放松。父亲白手起家,不管对自己还是對家人都十分严格,他试图用自己的教育方式,即用力量与呵斥来对待、管教卡夫卡,而不是用温和慈祥的方法。而卡夫卡本是一个胆小羞涩内向的孩子,在他想得到父亲鼓励的时候,他得到的往往是相反的东西。因此,可以说父亲对卡夫卡的压迫主要是精神方面,使得他更加懦弱,希望逃进内心世界。而另一方面,母亲对卡夫卡的保护有害无益,因为她给卡夫卡的关爱大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似乎这种保护是不正当的,由此,卡夫卡对父亲存在极大的负罪感。卡夫卡在《致父亲》中曾将世界分为三个部分。他自己是奴隶,生活在其中一个世界,受各种专为他自己而设法律的约束;他的父亲则生活在距他遥远的第二个世界,同时,父亲是主宰权力的统治者;第三个世界,自己和父亲之外的的其他人生活幸福而自由,不需要遵循什么命令。[1]116可以看出,卡夫卡认可并且尊敬父亲的权威,从而构成其创作过程中刻写父亲形象的前提;同时,对周围的社会现状和他作为犹太人所面对的困难均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又必须接受。此外,体现出他深深地孤独感以及无法融入社会和第三个世界的无力感。

虽然卡夫卡顺从父亲的权威,他毕竟有自己内心世界的“城堡”,即便这个“城堡”在不断萎缩,“城堡”的主人也在不断寻求同权威相抗衡的方法。于是,卡夫卡通过艺术即诉诸想象的方式超越了城堡中的自我,使这个自我有了回天之力。因此,可以说卡夫卡作品中的父亲形象既是对自己本人与父亲之间的一种被动接受的写照,又可以看作是他的一种反抗。

萧红生活在日本帝国主义列强加紧侵略中国的黑暗时期,当时,社会动荡残酷,知识分子出现分化现象。一部分知识分子转向追求马克思主义,还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却转向自我,表现出惶惑、苦闷和消沉的情绪。而萧红既没有追求马克思主义,也不推崇个人主义,她自己本身是一个人道主义者。同时,她在行动上属于左翼人员,通过创作,揭露当时的社会状况,使自己全力投身于民族解放事业[2]。也许是因为我们离那个时代过于遥远,致使我们无法理解当时文人的宏伟报国壮志,然而对处在那一时代得青年来说,若内心没有这一伟大目标,他们的斗争与反抗,将无处安放。

而在家庭环境方面,据萧红侄子张抗回忆,萧红童年是在孤独中度过的,父母给她的关怀很少。父亲常年在外,父女之间很陌生;生母又体弱多病,对她也十分冷淡,不让她出去上学,只能在家带小孩子,母女之间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她唯一得到的便是来自祖父的疼爱。但祖父身体不好,后又开始吸大烟,对她的照顾自也顾不上了。后来,父亲及继母强迫萧红嫁人,而她自己想要去外地求学,矛盾激化。自此,除却不满的情绪,萧红开始憎恨憎恨父亲。父亲为此大骂萧红是“不肖”。萧红离家出走之后,父亲更是宣称“开除她的祖籍”,视她如“洪水猛兽”。[3]64

不幸的家庭生活生活使得萧红对社会充满愤恨之情,再加上外部大的时代环境,她的人生尤其阴暗且悲惨。这对她的创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同时,小说中凡涉及到“父亲”人物形象,除却时代印记,受自己父亲的影响最大,处处体现着其“憎父情结”。但是,萧红的内心又是极为矛盾的,在不少传记性作品中,描述着丑陋的父亲形象;然而在某些短篇小说中却也有父亲慈爱形象的描写。这说明她一方面渴望父爱,渴望家庭;另一方面又对儿时父亲的行为充满憎恨之情。而本文选取的《狂野的呼喊》,则完整的体现了其一方面对“父亲”愚昧形象的批判,另一方面由于文本中体现了伟大的父爱,而进一步表明了作者萧红对父爱的渴望。

从上述描述可知,在所处的时代背景及家庭环境条件方面,卡夫卡与萧红是相似的。两位作家都处于动乱压迫的时代,同时,家庭环境亦十分压抑。然而不同的地方在于,卡夫卡对于父亲的权威在现实生活中是绝对服从的,并且会因为犯错而充满内疚。他多是通过创作来表达出反抗,以凸显父亲形象的变形;萧红则是在生活中对父亲充满憎恨,对父亲的权威形象并不服从,甚至与父亲决裂,在十几岁时就离开了家。此外,萧红内心又充满矛盾情绪,正是因为与父亲决裂,才更加渴望父爱,这些矛盾心理在创作中均有所体现。

三、从《判决》与《旷野的呼喊》中看文本性体现

《判决》是卡夫卡早期创作的短篇小说,也是他本人最喜欢的一篇[4]。1913年的日记中,卡夫卡称《判决》是“从我身上生出来的满身污秽混浊的孩子。”[5]395《判决》的表层情节非常简单:格奥尔格是一个年轻商人,他写信告诉一位远在俄国的朋友其订婚的消息,并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然而,当他走进父亲房间将此事告诉父亲时,父亲很是生气,对儿子是否有这一所谓的俄国朋友表示怀疑,并指责他背着自己做生意,盼着自己早死。格奥尔格很委屈,就顶撞了父亲一句,父亲大怒,认定儿子没有人性,判决他投河溺亡,令读者想象不到的是儿子居然真的“快步跃出大门,穿过马路,向河边跑去”,抓住桥上的栏杆“松手让自己落下水去”。[6]1-12

面对该结局,笔者觉得荒唐万分,父子之间的关系异常到让人觉得可悲,父亲蛮横而暴虐的对待儿子,同时,儿子对父亲则满是愚从。《致父亲》中,卡夫卡说到:“我写的书都与您有关,我在书里无非是倾诉了我当着您的面无法倾诉的话。”[1]因此,我们可以说,主人公格奥尔格和他的父亲的原型即为卡夫卡和自己的父亲。卡夫卡实际上一直处于被父亲主宰,由父亲判决的生活环境之中。和作品中表现的一样,“父亲”似对“儿子”拥有至高无上的判决权力,但这更像是一种强权统治。结合当时犹太人的生活现状,社会中有很多与父亲权威相对应的强权,都给人们,尤其是同卡夫卡相同的的犹太人的心灵带来了重重阻碍。从另一个角度看,《判决》中格奥尔格做出来一定的努力,他顶撞了父亲一句,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如上述卡夫卡写到“在书里无非是倾诉了我当着您的面无法倾诉的话”;也许,卡夫卡想要逃出自己筑建的城堡,但是迫于来自于父亲的压力,并不敢反抗,只能用文字诉说。

《旷野的呼喊》是萧红的一部短篇小说,故事发生在松花江畔。陈家的儿子有次整整三天没有回家,陈公公夫妇特别害怕儿子不见是因为加入了义勇队。陈公公虽然十分痛恨日本人,认为“义勇队,好汉子是要干的”,然而若自己的儿子加入义勇队,将有可能性命难保,自己家也不能够延续香火。陈姑妈虔诚地跪在灶王爷板前请求庇护。后来,儿子回来后,告诉父母自己只是去打猎了,却未能消除二老的担忧。直至他们得知儿子在帮日本人修铁路赚钱,才开始放心并高兴起来。陈公公见人就夸儿子有眼光、又能干。转折之处在于之后才得知他儿子把日本人的火车弄翻,并被抓了起来。最后的场景正如故事开场之时,陈公公不顾一切,在旷野之中,迎着浩荡滚旋的狂风,狂奔着去寻找儿子去了。[7]119-145

鉴于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萧红非常明显的批判了陈公公与陈姑妈的愚昧,自不必说。但是,小说中也存在不容忽视的场景描写,即开头和结尾部分两场漫天肆虐的狂风,首尾呼应,将陈公公因失去儿子所承受的悲痛与恐惧较好向读者呈现了出来,很容易感受到爱子心切的父亲意愿为孩子付出一切的高大慈父形象。

然而,在萧红的许多传性作品中,父亲多被描写为一个冷酷自私的人。对于这种矛盾,又应该做何理解呢?谢丽娟[8]认为萧红自离家后,随着经历更多而逐渐成熟起来,开始用较为成熟的眼光重新审视子女同父亲的关系,试图用更宽容的心态去理解父亲,从而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自己内心深处父女之间针锋相对的状态。因此,萧红小说中很少涉及父子之间尖锐冲突的描写,并不断执著于刻画“儿子离家——父亲思念”的温情故事。

四、从“悖反”手法和表现手法看异同

卡夫卡和萧红基本是同时代的人物,其作品中对父亲形象的描写存在相同点,却也在表现手法上存在明显的差别。

1. 悖反手法

两者在将父亲权威的影响表现在创作中时都运用了“悖反”手法。“悖反”,是康德提出的哲学概念,意指对同一个对象或问题所形成的两种理论或学说虽然各自成立但却相互矛盾的现象。针对父亲权威这一问题,卡夫卡在生活中绝对服从,这与其对父亲怀有崇敬心理以及其内向性格有关;另一方面,在创作中,他试图通过对父亲权威的描写,来达到凸显儿子为寻找自我而努力抗争的目的,这也是卡夫卡在内心“城堡”里的一种诉求。

同样,针对生活中与父亲的完全决裂這一现实,萧红在其作品有不同的表达。在其自传性作品《呼兰河传》中,父亲形象是丑恶的没有人性的;而在其他短篇小说中,多是一些儿子离家——父亲思念的温情故事。

2. 表现手法的差异

卡夫卡是外表屈服,内心抗争,追求自由:他性格内向,外表对父亲绝对服从,在这种枷锁下,内心世界“城堡”渴望自我追寻自我的力量就更大。

萧红是外表反抗,内心渴望父爱,渴望家庭:在祖父的溺爱下,她性格大胆,在面对继母和父亲帮自己决定生活的道路时,心里的不满逐渐变成了憎恨,因而随着矛盾的加深,最终选择与父亲、家庭决裂。只是在外漂泊时间长了之后,她开始以更加成熟的眼光看待父亲的形象。

同时,这与两人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关。卡夫卡的一生几乎都在布拉格度过,是纷争的焦点;同时作为一个说德语的犹太人,处境更加艰难。因此,卡夫卡将追求自我关在一个内心“城堡”之中。而萧红则处在五四运动之后,女性解放的声音越来越响。萧红顺应时代,追求自己的解放,最终选择逃出家庭,选择自由。

五、结语

本文通过对卡夫卡及萧红所处的时代背景及家庭环境进行对比,以分析卡夫卡及萧红笔下父亲形象,可以帮助读者更好的理解环境与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同时,根据对卡夫卡及萧红作品的解读,引出“悖反”的写作手法以及父亲权威在两人生活及创作中不同的体现。由于篇幅限制,对卡夫卡及萧红作品分析方面仍待进一步深入。同时,在对比两人写作手法差异方面,还可从男性和女性作家层面来进行分析。卡夫卡与萧红作为东西方文学上的重要人物,其创作中存在其他异同之处,有进一步研究的价值。

[参考文献]

[1]卡夫卡. 致父亲:天才卡夫卡成长的怕与爱[M].张荣昌,译.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116.

[2]张正华. 论萧红小说创作中的女性意识[D]. 郑州大学,2014.

[3]张   抗. 萧红家庭情况及其出走前后[M]//孙延林.萧红研究:第一辑. 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1993: 64.

[4]聂风云. 父亲的变形——卡夫卡小说《判决》中的父亲形象解读[J]. 作家,2012(2): 28.

[5]叶廷芳. 论卡夫卡[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395.

[6]韩瑞祥,仝保民. 外国中短篇小说藏本·卡夫卡[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1-12.

[7]萧   红. 萧红选集[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119-145.

[8]谢丽娟.父爱的缺失与找寻——透视萧红小说中的父亲形象及其创作心理[J].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08(4):76-80.

[9]马文Marvin. 《小逻辑》读书笔记. [EB/OL] https://www.jianshu.com/p/42f838418d4e, 2017-11-27/2018-10-26.

猜你喜欢
卡夫卡萧红
夜深人静
《卡夫卡传》
《萧红传》
——一本能够让你对人生有另一种认知的书
让萧红真正为人所知(创作谈)
卡夫卡就是布拉格,布拉格就是卡夫卡
关于卡夫卡和《变形记》你不知道的故事
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是时候看看卡夫卡了
萧红亮 作品
萧红:不要在寂寞时做选择
卡夫卡《变形记》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