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树上（组诗）

贾贵亮

雨中，偶感

某个瞬间，在这银色巨网中

楼房与草木如鱼群般游弋

而车辆，以及路上的脚印

一并湿漉漉地遁逃

从车窗上的落叶中

汹涌的河奔流而下

雨点笑成水泡，手挽着手

如狂欢中的女巫，拒绝破解

天空与大地的密谋

我涉水而过，一身苍茫

不知在哪一条岸

弄丢了灵魂的绿伞

地铁

1

唯有潜入地下，才能

倾听树根分享的生命哲学

默默地感受着岩石

坚毅沉默的性格

2

步入地铁车站

像进入别人家的花园

是短暂的小憩

还是一种逃离的姿态

写给九十一岁的母亲

1

每次与您的目光对视

似一缕轻风拂过

九十一圈的年轮

您的眼睛已染成风霜的颜色

游移的眼神，似一叶帆船

在海上的狂风中起伏、飘落

2

那天，您的眼睛和脸色都

被惊恐吞没，啊！啊！啊！

声嘶力竭。窗外的什么

要吸走您的魂魄

时间僵住了，眼前的景象

也惊慌失措。妈妈，我们爱您

一声声呼喊，死神吓跑了

狂笑着回头，又灰溜溜地躲开

3

“假如我走了，你们就

没有娘了。”您牵着二姐的手，数着

五根指头。五个儿女，在

您的眼前，呵护、浇水

五棵枝叶挺拔的树，慢慢长成

4

嘴边的唠叨，也能

熬成一锅锅稠稠的粥

缓缓流淌。让我们分辨

咿呀学语，或者梦中呓语

5

腿上的肌肉与您捉起了迷藏

松弛的脂肪撕开了伪装

老年斑排着队，沿着手背一路爬升

胳膊上，也争抢着显摆圆实的成果

问您我的名字

去！去！去！不知道

我生日那天，忽然

呼喊我的乳名，一遍遍

您常常玩耍着一个枕头

一块布匹，折叠后再打开。时间

在您手指头的抚摸中游移、奔走

抱着自己的拖鞋欣赏，如同

抱着婴儿时期的我们

6

送我回家！回到黄吉屯

你每天唠叨着，开门

开门，再把日头数遍

月亮，也已经慵懒

您是大沽河畔的女儿

童年，那绿色的田间

有草木疯长

更有起伏的麥田

7

走出大沽河，六十载

桃花开了又谢

它还记得您吗

——这位离乡的少女

如今白发纠缠，腿重胜铅

您一双裹着的小脚

能否再对着家乡的泥土和

路边的树木、野草，逐一问好

8

大沽河畔，夏日的莲花

一朵，趋于枯萎的她

心头上，永远盛开着

生命的鲜花五朵

今天，大海温柔而平静

今天，大海温柔而平静

它心里藏着一个问号，脸上书写着惊叹

从春到夏，从夏至秋

枯瘦的树叶，即将迎来生命的寒冬

写你的名字在水波荡漾的海上

刻你的名字于八百万人的心坎

你不是安眠，潜入大海的心脏

那里，有光怪陆离的奥秘，和

生命灵动的鲜活诗篇

爱，不会在大海里搁浅

海洋的脾气，也都暂时得以收敛

面对一艘帆船，面对着你——郭川

我拭去眼泪，拋弃软弱

也去大海里，驾一艘探险的帆船

一条帆船，载着城市蓝色的梦想远航

蔚蓝的海上永远居住着白帆

就像大草原孕育的那匹骏马

唯有驰骋着，它才能心安

今天，大海温柔而平静

它不是疲惫，更不是厌倦

要庄严地，把一位英雄供奉

它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八大关：落叶之旧梦

在八大关，我怕被那些

树叶落地的声音惊醒

多少人，佩戴着面具匆匆飘过

花喜鹊抑或灰黑的猫头鹰

散乱的脚步，匆匆

打破了它绿色的安宁

那片海悠闲的波涛声里，也

沉睡着历史人物的残梦

一只斑驳的旧帆船，被

哒哒的马蹄声惊得，浑身抖动

红瓦屋顶上，那些枯黄的叶落

被时光碾压，瘦骨嶙峋

蝴蝶们惊诧，又落泪

时间的密谋，深潜于房檐与墙缝

邀陶渊明和谢灵运，一起来谈天

栽种几亩薄田，收获静静的桃源

醉饮青啤，与桃花们比谁的脸更红

为每一片菊花和落叶赋赞美的诗篇

还是看看蚂蚁的爬树比赛

也可在微信群里恣肆、撒欢

把今人和古人聊天的碎片抽去水分

烧制成瓦和砖，建设虚拟的高楼，顶至天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