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做梦的鱼

2018-03-07 16:59张兆成
辽河 2017年8期
关键词:鲤鱼男女表哥

张兆成

1

老吴这个人,实在,不偷不摸,随方就圆,不惹事生非;村里不管同姓与否,盖屋打墙,红白喜事,帮忙、随礼,总少不了他的身影。所以,在村里有个好人缘。

这天,去赶集卖鱼。是昨天浇地,机器抽干水了,地也浇完了,河沟底上的鱼儿,聚拢到一起。老吴挽起裤腿,捡到筲里。有十几斤,大小的鲫鱼多,从另一处沟里弄来水养着。鲫鱼不是白条鱼,离了水就死,有水死不了,天热吃不完也臭不了。

来家后,孩们不在家,外面挣钱,孙子孙女也去城里念书,给邻舍送了些,还有十斤不少。

自己也吃不了。骑电三轮,到镇集上东边鱼市里,找好位置摆下摊子,想换盒烟钱。

鱼市连着繁华的百货大街,买卖鱼的赶集的,奇装异服络绎不绝的。

刚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咽下去,又从鼻腔里冒着,一边用眼睛咂摸着鱼市的买卖人等。一双眼睛,像被针扎了样赶紧缩回。不是前面那一双露在牛仔短裤下的雪白的腿,吸引着并刺了回来,而是这一双白腿,遮挡着一只灵巧的男子的手,从一个正在低头弯腰买鱼的贵妇模样的人的包里,往外夹出一沓厚厚的百元大票。

可是,又忍不住抬眼再去看。这一看不要紧,正和那一对狗男女贼光烁烁的眸子对个正着。这一次不是让针扎了下样,而是被四把雪亮的匕首生生地攮搠回来,而且,身子发抖不寒而栗。不是自己想逃跑,就是盼着这对男女赶紧离开。

可是,这二人得手后,不但没有急着离开,反而亲密相拥着,逡巡着再次下手的目标。

这时,却听到有钱的妇女要命地喊了一嗓子:“有贼,有人偷了我一万块钱去!这人肯定没走远!”这女人稍稍镇定了些,掏出手机就打110。

这时鱼市里的人,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怕自己被怀疑偷了钱。老吴再看那对男女,不但没走,还站了出来说:“大家都不要走,等110来了,挨个翻一下,自然水落石出!”

一会儿,来了几个警察。这对男女带头把自己身上和手上的包,都翻得朝了外。还一边把凶狠的目光看向老吴。警察就把怀疑的目光,从他们两个身上挪开,又打量着别的人。

警察也没有办法,没有证据,也不能挨个搜身。只好领着丢钱的妇女,说回所里登记下再找。即离开了。

鱼市又恢复了平静,继续买卖。

让老吴害怕的是,这一对男女到他近前,叫个大爷,赶紧递上一支好烟,钦亮打火机给点着。这一切,老吴都是机械地接受,并应答着。心里想拒绝,却由不得他。老吴是盼着搭讪完了,让他们快走,别误了自己卖鱼。

男女没离开,说,大爷,你的鱼,我们全要了。我听见你刚才要一块钱一斤,我给你两块钱一斤,这都是好水里的好鱼,给秤一秤吧!

老吴不想卖给他们,可又不敢不卖给他们。嘴里答应着,手里去摸秤。一秤有十二斤多点。“有十二斤,多一点。你别给我两块钱一斤,给我十二块钱散伙!”老吴说。

“大爷,你老侄子说话算数。两块钱一斤,给你凑个整数,好算账。按十五斤,给你三十元!”说着,数出三张十元的给老吴。老吴不敢要,也认为不值这么多。他也知道,小伙子这是给自己的封口费,昧良心,更不能要。

让让巴巴的。男子说:“我知道,这年头老百姓不容易。这几个小钱,不管事的!”说着,把钱一把掖进老吴上衣口袋里,挽起那提着鱼的女子的手,从从容容地走了。

本想进集里再买点什么的老吴,也没了兴趣,腌腌臜臜的,即索性早来了家。

到家给妻子一交账,才看见男子给的不是三十元,里面还有一张一百元的。是一百三十块钱。按说,本来鱼多卖了钱,又多出一百元,换了别人,会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实在本分的老吴不行。本来,看见不该看见的事,又看到丢钱妇女的着急,自己又不敢和她說,再加上无功不受禄的,平白多收了人家一百多元钱,让老吴感觉心里惭愧得不行。好像偷钱的不是那对男女,而是自己一样。让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老是在嘴边念叨,那对男女偷了的那一万块钱,一霎功夫藏哪儿了呢?就转手给了另外的人?我明明看见,他往我口袋里,塞的是三十元,到家咋就成了一百三十元了呢?

在地里干着活,也会忽然停下,问妻子,你说这多出来的一百元钱,我是下一集去找到这一对男女,还给他们,还是我遇见那个丢钱的妇女,和她说是谁偷了她的钱呢?

细心的妻子说,老头子啊,可不是我稀罕人家的一百块钱!你想想啊!你要是把钱还人家,人家就知道你没领情,担心你举报,还不知道咋下手咱呢?那一万块钱,肯定是转手给了另外的人,早带着出了鱼市,他才敢带头翻自己口袋呢!你也不能和那个丢钱的妇女说。你说了,会更抖落不清的!会赖你当时咋不和她说呢?是不你得了人家好处了呢?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老吴愤愤不平说,那就便宜了那一对贼男女?妻子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脱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不定啥时候,早晚犯在公安手里。再说,人不见天见。老人们俗话没错:积善之家有余庆,积恶之家有余殃呀!

老吴觉得,妻子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这件事,老吴嘴上不说了,心里却没有放下。那个没事瞎哼哼的人不见了,整日闷闷不乐的。游手好闲,街边上捡人烟把子抽的六子,下作劲让老吴觑见。掩饰尴尬,也是想混根烟抽,讨好又敲打地说,老吴哥,你咋的了,看着像谁欠你多少钱似的。说完,瞅着老吴手上夹着抽了半截的烟卷。

老吴苦笑笑,心说,哪儿是谁欠我钱啊,正是因为别人多给我钱了呢!给六子扔根烟卷,又说,兄弟,咱才五十七八的人,你的地俩儿子种了,粮食管饱,钱没一分,不得烟抽,没找点活干,不如你老婆子,知道捡个破烂换钱花。

我是个残疾人,快六十了,没技术,谁用。你儿子城里做买卖,和你儿子说说,我给看门的吧!

老吴摇摇头,一个门头,看得啥门。操,六指也算残疾人?我看你上辈子狗托生来的。说完,走了。

哇哇。六子狗样咬着说,我就是狗,给人看门没人用呢!六子左手六指,叫六指犯忌讳,叫他六子,还受用着呢。endprint

这样,借着天一转凉,夜里出虚汗,蹬了被单子,着了凉。鼻塞、咳嗽、流清涕,不用找医生,也知道是感冒了。不光他觉得意外,连妻子也觉得跷蹊。因为,不做亏心事的他,吃得下睡得着,心无二事,吃得胖长得壮,多年来大小病,连感冒也没有生过一回。

嘱咐妻子做菜,多放葱花,还就着姜下饭。汗也出了,病却没好。感冒不是大病,却能引起大病;主要是鼻子不通气,浑身没有劲啊!现在,大人孩子感个冒,动辄就是输水,几百元钱地花。老吴却连个药片也不想吃。怕吃药吃馋了!可是,总也不好。妻子看不下去,从村卫生室给拿了一大把感冒通,银翘片之类的治感冒的药。知道妻子一番好心,有心骂妻子,张不开这个口。就让妻子把药退回去。

妻子不退,说,要退你退吧,我是不去。这样,老吴是过日子的人,不能看着花了钱的药瞎了。就按着说明,把感冒药喝了。可是,一点没起作用。老吴就骂,感冒药是假的。这样,妻子又往家里哩哩啦啦拿了好几回感冒药。从低档到高档的都有。

可是,感冒还是和刚得的时候一个样,没见一点起色。老吴就问妻子,买了好几次药了,一共花了多少钱?

妻子说,花了九十八块钱了!老吴一下跳了起来,这次真骂出了口:“操,逼娘们,不知道过日子。得个吊操的感冒,一百元快花上了,还没治好!”

妻子委屈地说,孬药不管事,末后我给你拿的都是好药。一牌十二粒,就十二块钱。

你真个傻逼娘们,这么贵的药,你也要!这是吃药吗,是吃命!给我两块钱,我自己去买一牌最贱的感冒胶囊,好就好了,好不了,我死了也不看了。我就不信,一个感冒,能死了人不成。

你别说,老吴喝下这两块钱一牌的感冒胶囊以后,还真好了。又能吃能睡能干了。夜里醒了,和身边妻子说,人家说,外财不发家,老话还真一点也没有说错啊!卖鱼,人家多给我的那一百元钱,少花上末后那两元钱,我的感冒也好不了。

操他娘的,真冤枉,谁稀罕这吊一百块钱来着!

2

年轻人出去打工挣钱的村子里,平时街道上整天看不见一个人,也没点动静,偶尔会看到有个老人或是孩子身影,一晃而过。星期天了,初高小学里放学回来的大小学生们,也不和早先放学的孩子样,村子里外追打着疯跑了,没完没了的家庭作业压得抬不起头来,或是趴在电视前看电视,或是在电脑前打游戏。不让看电视,不让玩电脑游戏的孩子,让父母从家里撵出来玩玩,几个或是一个孩子,却是出来时偷出父母手机,找到有信号的旮旯里,盯着手机不知道看什么呢。从学前班到高中的孩子,都有戴上眼镜的,想跑跳也跑跳不起来。村里新建的运动场里,奢华的篮球场和几副乒乓球台,寂寞孤独的样子,闲在那儿!村里大街上,再不就是野狗打架,满街道胡同里乱窜。街道上,也不见了早时的鸡鸭鹅的。年轻的不喂鸡鸭了,有的老人打发寂寞,在院子一角喂着几只鸡鸭,也是笼着。偶尔飞出樊笼,走在街上,呆头傻脑的,或是让狗撵着撕吃了。

家家户户新建的窗明几净的房屋院落,也遮掩不住平时村子里的觑静苍凉。

可是,这一天,却和过年似的,整个村子里,热闹翻了天。家家户户,喘气的老头老婆和大小的孩子们,倾巢出动,锅碗瓢盆、水桶和塑料鼓子等的容器,罗列在村西紧挨着的河沿上了。为什么呢?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看见的,村西翻了河了。就是说,河里的鱼多得盛不下,水里缺氧和食物,纷纷往水皮和河边旱地上,争相比赛着,往外蹦着。那场面,喜死个人呀!这种情况,在生产队时,碰到过几回。这些年了,再没碰见过。在河边住着的村子里,过去,家家户户都有鱼网,和一根木杆挑着一个网兜的抢网子等的捕鱼工具。这些年,鱼少了,污染的河水里,逮上来的鱼虾大多不能吃。家家户户逮鱼虾的工具,大都坏了。幸好这次河里的大鱼小虾,连蛤蟆长虫等的水里的活物,也凑热闹似的,一起往外逃跑着,蹦跳着。不用任何打鱼工具,只須弯下腰去拾;甚至腰也不用弯,摇头摆尾鱼鳞闪着金光的大鲤鱼大草鱼,往岸上一蹦老高,一伸手能把鱼接住,有的大鱼碰巧就直接撞进人的怀里。七八斤大的鱼,借着一股往上的冲力,一下把人撞个趔趄呢。

这时,外村里赶来的,村前公路上行驶的车辆里的人们,也都停下,来到长河两边,高矮老少衣服红花绿抹的人们,欢笑着追逐着,捡拾着蹦跳到岸上的大小的鱼儿。什么样的节日庆典,也赶不上此时河边上的场面热闹。

本来,快收秋了,在地里转悠着,瞎忙活一上午的老吴,在床上躺着歇会儿,似睡非睡着,突然听到六子进了院子,唧唧嚓嚓地,慌忙进屋,从床上一把搬过身子朝里的老吴:“哎哟,老吴哥,不得了了,村西翻河了,人黑压压地河两边围满了。你咋还在这里躺着,享受清闲呢?”

六子一惊一乍的,这么一说,老吴一时云山雾罩的,明白过来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村西河里多少年没翻过河了,鱼也少了,臭水里逮上来的鱼虾也不能吃了。可是,看到六子着急的样子,又不像是谎报军情。

“兄弟,你真的没有瞎说?”老吴仍是不信。

“真的没瞎说。那鱼自己往河沿上飞呢!”

“还是瞎说。那鱼又没长翅膀,咋会飞呢?”老吴。

“我们人做梦的时候,还会飞呢!那鱼兴许是做梦。谁许的只有人会做梦,鱼就不会做梦?我可是和你们说了。你们不去,我去了哦!”六子说完,跑了出去。

老吴两口子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可这是什么时候啊,傻子也知道怎么做。老吴第二个反应是,从北屋出来,到偏房里翻着,找出多年不用的鱼网,到院子里,一抖搂,鱼网早已是大洞小窟窿的,网线霉烂,没法用了。做午饭的老伴跑上来,从他手里夺下鱼网,扔到一边:“哎呀,老头子,这鱼网多少年不用了。”六子说,这次,用不着鱼网啥的。大鱼小鱼的,自己往水边上又跳又蹦呢!老伴从地上拿起两根塑料化肥袋子,拉着老吴,从家里跑着出来,往村西河边上去了。那条趴在地上懒洋洋的灰白色的看门狗,也倏地爬起来,撵着老两口子去了。慌促得连屋门大门都忘记关上并上锁了。跑着的狗,猛地站住,转头看看敞着的家门,踟蹰趑趄着,在地上踅个圈儿,还是禁不住好奇心儿的驱使,和村西河上的喧嚷声,以及随风飘来的鱼腥味儿,忘了自己看家守门的职责,往前猛一窜,追了上去。endprint

跑到河边上的老吴,打眼一看,河两边的人们,和疯了傻了一样,疯了傻了的还有河水里的鱼们,不在水里游着,往水皮上飞着,河边上的鱼们,极力地往水边草地里蹦跳着。穿着光鲜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衣服裙子整脏了,也顾不得了,有用裙子兜着抢来的鱼的,露着两根光腿,底裤露出来也不知道羞了。河水不发黑,闻着也不发臭,这是咋的了?难道真的是翻了河了,还是鱼们真的也会做梦了,在梦里飞起来了?老吴也不顾得想那么多了,几步来到河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到老伴已经扑到蹦到她脚下的一条大鲤鱼,正要去帮老伴,却有一条更大的鲤鱼从水里蹦出来,往岸上一跃,和老吴正撞了个满怀。老吴赶忙伸出两手,把大鱼抱住。那大鱼却不和以往被人捉住样死命地挣扎,却和一个快要沉睡的婴儿一样,温驯地贴在他胸口上了。老吴来不及多想,把老伴和自己抓到的大鱼装进化肥袋子里,又弯腰捡拾着草地里大小的鱼儿。跟来的狗,也抢吃着地上的鱼儿。这样,两个老人,白白捡拾了两半化肥袋子鲤鱼白鲢等的,连背带扛地回了家。

在天井里,把化肥袋子里的鱼放在早接了等着用的一大缸水里,一个个的都活着。鱼们一个个地眨着小眼睛,透过水皮,久久地看着围着大缸欢喜着的老两口。好像感激他们,救了它们一命一样。

接下来,老两口换下脏衣服,洗了手脸,老伴做中午饭,在沙发上坐下来吃着饭。就嘀咕上了,在河边上捡鱼的时候,耳听到人们说,上游水库放水时,拦鱼网被大鱼撞开个大窟窿,长了多年的大鱼,跑出来不少,也有的说,上游养鱼的,被仇人扒了口子,都跑了出来。

老两口子吃饱了饭,洗锅刷碗后,坐在沙发上剔牙抽烟的。说着拾来的鱼里,有两条大鲤鱼,是这辈子逮过的最大的鲤鱼。一大一小,小的七斤大的八斤不少。盘算着,鱼多了大了也发愁呀!大的不舍得吃了,小的也有一二三四斤的,家家户户也都有了,不用邻舍北家地分了,两个闺女给送一点,儿子一家人在城里远着呢,留一点自己吃,余下的还得赶集卖了啊!

说起卖鱼,老吴和老伴又想起那次卖鱼看见妇女一万元钱让一对男女偷了的事。自己无意中看到了,回来腌臜得得了一场感冒,吃了一百块钱感冒药才好了。和老伴说,这次为了避开再看见丢钱的妇女和偷钱的青年男女,这么大这么多的鱼,自己镇集上不一定好卖。干脆,我骑上电动三轮车,带到县城大集上去卖的。县城里大饭店多、有钱的人多,这鱼肯定好卖。

这样,第二天就是县城大集。吃过早饭,老伴打发老吴早早上了县城。

县城大集年轻时常赶,年纪大了近处的大小集,啥都能买到,去得少了。县城来得也少了。比以前扩大很多,漂亮好看了,大小车辆多了,路口还有红黄绿色的灯,大小车辆,听话地红灯停绿灯行的。县城大集也早挪了地方。打听着,好不容易找到大集,又问着,找到鱼市,停下车子。把大铝盆往地上一蹲,把塑料鼓子里的水倒进去,把几条大鲤鱼放进去,谢天谢地,还都活着。看着很是喜兴。很快围了许多人,看着稀奇,问着价钱。老吴不急着出手。心想,这么大这么好看的鲤鱼,还怕没有人要吗?还不摸价格,不能急了。先点上一支烟,抽着,往左右两边和对面摊子上打探着。眼睛四处一咂摸不要紧,差点把老吴吓着。他看到在自己镇集上,那两个偷人一万元的男女,正结伴一路寻摸着,朝他这里走来。真是遇见鬼了。不想看见啥,偏看见啥。赶紧往下拉拉笼帽,低下头去。过去一会儿,看到一男一女裤子裙子下面真皮凉鞋的两双脚,立在自己面前不动了。看着大铝盆里的大鲤鱼,哇呀叫了一声,弯下腰去,打探着自己模样。这样,三双眼睛,打了个照面。三双眼睛,也都直了,愣怔好一会儿。男女二人哈哈笑了一阵,笑得老吴身上直起鸡皮疙瘩。男的说:“大爷,您老来赶县城大集了!”

老吴嗯哼两声,就不做声了。

男的和女的说:“呵呵,这鲤鱼好大,一路看来,集上还没见有这么大这么好看的鲤鱼!行了,不往前走了,就要大爷铝盆里的俩最大的。”

女的也说:“嗯。这俩大的,表哥肯定喜欢。送人也拿得出手!”

“大爷,我一路打听好价格了。鲤鱼五块钱一斤。这鲤鱼这么大这么好,肯定不能论价了。一百元一条,贰佰元我要了!”这样,男的说着,看到老吴电车上的化肥袋子。“这样吧,大爷,您的化肥袋子,借我用一根。”说着,拿过来递到女的手里,撑开袋子口,男的把两条活着的大鲤鱼装进化肥袋子里。

接着,男的把两张百元大票给老吴递过来。老吴让人使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知道价钱,小伙子给得最高了,一点也不吃亏。也不知道配合人家一下,钱递过来,也不知道伸手去接。小伙子干脆,把钱往他上衣口袋里一塞,朝他笑笑,摆摆手。“拜拜,再见呢老爷子。老侄子走了啊!”

慢慢地,老吴才恢复神智,正常了。赶忙去数兜里的钱,一数不要紧,一看,是二百元,这鲤鱼再好,七斤和八斤大的,五元钱一斤,一百元就够了,咋着也不值贰佰元呢!不是小伙子匆忙中给错了钱,上一次多给一百元,是为了封口,不让自己说出他们偷了妇女一万元钱。这次多给出的一百多元,又是为了什么呢?

很快,老吴卖完了剩下的大小的鱼,就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3

到家后,老吴匆匆吃了几口老伴做好的捡拾来的鱼,喝了几盅子酒,老伴说鱼做得很香,我吃了不少。自己心里有事情塞着,也没吃出个香臭,天也不早了,就着躺下,一觉拱到第二天快天亮了。

可是,一向早起忙活的老伴,这次没起来,两只眼睛睁着,还叫不诉声。憋得哞哞地,眼看着,那口气要咽下去了。不用说,老伴这是病了啊,病还不轻。打通120,一会儿,喂喂叫着的救护车停在自家门口,引来周围几家大人孩子,关切地问着,老婶子昨天拾鱼时好好的,睡了一夜,这是咋的啦?

很快来到县里医院,一查,知道老伴得了心梗。一通救活,人脱离危险,没大事儿了,半个月过去,这钱花大了。把家里积蓄都花上还不够,院里一个劲催着要钱。都赶到一块儿了,这半个月里,收秋种麦,一律是雇车雇人。这期间,多亏两个闺女,倒替着,在医院里照料着老伴。几次打电话给儿子一家,儿子说生意忙,来不了。过后把两万块钱给打过来。儿子出息了,能挣钱了。打拼下天下来,不容易,不回来就不回来吧,给钱就行啊!儿子刚出去时,跟着建筑队做小工,受了苦,还挣不着钱。看看混不出头来,自己找了一家门店,给人打下手,卖家用电器。时候长了,摸上门道,自己开了门头,当起小老板,给广东一家工厂代理厨具,还是这个城市独家代理。钱是挣了不少,买了车买了房,安下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大人孩子却是一年到头见不上面了。有时候,想他们一家人,和老伴坐车去趟市里看看,儿媳妇还干净得没法。他们老两口在屋里走到哪儿,拿块干净抹布擦著跟到哪儿。老两口在儿子家干净的洗手间里,拉不出屎来,呆不了两天,就赶着坐车回来了。endprint

地里的麦子,耩到干土里,还得赶着浇蒙头水。以前自己拉着小机器就能办了。现在,心绪不行,也惦记着医院里的老伴,就雇人拉着机器,把自家麦地浇了。地浇完了,水控干后,河底大小鱼虾,又露出来了。鲜亮亮的蹦跳着喜死个人!和给自己浇地的小青年,齐呼啦地把河底鱼虾捡拾在化肥袋子里,提来了家。小青年接了工钱后,让他提走一些鱼,给邻舍北家分了些,还剩下十几斤。这些都是好水里没有污染的鱼虾啊,好吃又好卖着呢!早先河边捡来家的鱼,不用问,肯定是臭水呛上来的。老伴炸了鱼的一锅子好油,炒的菜都不能吃,把菜倒给狗,狗都不吃。没办法,一锅油全泼了。把节俭的自己心疼死了。自家狗从河边上吃鱼回来,病了一场,差点死了。不是赶着去县城看医院里的老伴,去自己的镇集上把鱼卖了。正好明天又是县城大集,顺便把鱼捎到集上卖了,没工夫吃,不全瞎了吗!

说到去县城赶集,老吴又后怕起来。因为,这期间,县城和镇上买了自己村里人们从村西河边上捡拾来的鱼的人们,有许多人吃出症候,有的得病住了院。幸好自己吃得少,没咋的。送给俩闺女家的鱼,他们家的人吃了后,上吐下泻几天,吃药输水花好几千,仗着年轻,早没事了。其中村里人们吃了鱼的,吃药输水没断过。还有两户人家,在一天夜里,被来的一伙人把门窗玻璃和封严了厦廊的铝合金门窗,都砸烂了。还好,没伤着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报警的,吃了哑巴亏。自己这次再去县城大集鱼市卖鱼,会不会被买走自己两条大鱼的男女,和别的买自己鱼的人们认出自己,吃了那些鱼的人们,肯定也有生病的,如果看见自己,会不会把自己撕碎了呢?不行,得想想办法。打开衣柜,扒拉着给老伴捎去替换的衣服,又看到老伴早掉稀拉了头发后,儿子买给他娘没戴的假发,就有了主意。平时,老伴用块毛巾包着头,听儿子说假发两千多,没舍得戴。把捎给老伴的花红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把假发戴在自己头上。在衣柜镜子里一照,还像那么回事。慌一看,看不出自己是老爷们,就是个十足的老娘们。不对了,这胡子操蛋了。赶紧倒上温水,洗了洗,用刮脸刀把胡子拾掇干净。有点胡子茬,抹上点牙膏搓了搓,不那么打眼了。

这样一身打扮,让平时一向严禁正经的老吴,也笑得不得了,不能让村人发现。反正到县城把鱼卖了后,到医院把衣裳扒下来,给老伴穿了。要让买过自己鱼的人认出来,事就大了。这样,老吴揣上银行卡,顺便把儿子打在上面的两万元去银行取出来,到医院把钱交上。医生说,再观察一个星期,人就能出院了。之后,天不亮,老吴就早早出了门。

4

老吴到了县城,天还早,磨磨蹭蹭的,街上人多了,集上也有人占地方,不是自己一个人,显不出自己来了。走着,看到农行有人开了门,开始营业。就先进去,把两万元钱取出来,揣在身上。这一耽搁,街上集上人越发多了。人多了就好了。他心里是这么盘算的,扒手小偷们也是这么想的。人多拥挤即好下手了。

老吴刚到鱼市,停下电三轮,摆好摊位,点上根烟卷,抽了几口,赶紧掐灭扔了。心想,差点露了馅。老娘们抽烟的少。自己现在是个娘们,等会儿把衣裳还给老伴后,才是个老爷们。把身子拿作着,扭捏着,做出个老娘们的样来。正在想着,有来买鱼的人们问自己,自己咋回答人家时,老娘们的腔调,可不好拿。感觉有人在身后戳了自己一下,并叫着自己大爷:“大爷大爷,你这人真逗,嗨,这是演的哪一出戏呀?你先别急着卖鱼了。看看你揣在身上的钱,还在吗?”

这不啻一声晴天霹雳,细看叫自己大爷的非是别人,正是前后两次买走自己鱼的小青年。这次是他一个人,没见那个女的。来不及问他什么,赶忙去摸身上的两万元钱。空空如也,两万元分文不见了。小青年伸手给老吴指了指人空子里急着走去的一个妇女的身影。说大爷你快去追,钱就在那个妇女身上。

老吴哪儿还顾得了做一个老娘们,鱼摊子也不管了,扒开人群,堵在那妇女脸前。一看,也非是别人,正是那次在自己镇上让青年男女偷走一万元钱的那个妇女。顾不得细想,赶紧说,你先别走,把我的两万元钱掏出来!妇女先是抵赖,说你血口喷人,谁见你的钱了?老吴说,我报警了,警察一会就过来。现在,你掏出钱来,就可以走。要不我翻你身上了!

不用。我自己翻翻。说着,妇女翻着自己上衣,有一沓钱掉在地上。老吴赶紧拾起来说,还不够,还有。

妇女说,没了。老吴说,我报警了,你再翻翻。

妇女说,再翻翻也没有。妇女说着,扒去外衣,掉出一沓钱来,又扒去秋衣,又掉出一沓钱来,再脱下黑裙子,又掉出一沓钱来。老吴一一拾了起来,一边紧张地数着。说,不够,你身上还有。

妇女说,没了没了。老吴说,还有,我报警了,你不翻我翻翻。

妇女说,不用你翻,我自己翻翻。妇女说着,又扒下一层衣服裙子,身上光剩下乳罩和三角裤了。妇女说,我身上别说钱,衣服也没有了。

老吴说,我的钱还不够,你身上肯定还有。我报警了。

妇女弯腰把套在两条腿上的肉丝袜脱了下来,往下一抖搂,两沓钱掉在地上。老吴赶紧捡了起来。看看妇女身上实在没有藏钱的地方了,就说,不管我的钱够不够了,警察快来了,你可以走了。

妇女在众多围观的人们注视和起哄声中,穿着三点式跑了。人们又看老吴,男不男女不女的,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的。老吴赶紧扯下穿着的老伴的花红衣裳和头上假发,爱咋的咋的……

5

老吴来到医院,把老伴衣裳和假发给了老伴,又去住院处把钱交了。看看老伴轻快了,几天后可以出院。女儿家里忙,在这儿也盯好几天了。即把家门钥匙给了女儿,抽空去看看娘家门。你忙,嘱咐你六子叔一声,让他去给瞧瞧家门。说你家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你娘。过几天,叫你孩子爸爸,开你家面包来,把我们接回去就行了。

伺候好了老伴吃的喝的,上了厕所,让病房里外的药味和一种说不清的味道,憋闷得受不了,就好像村西河里那些憋闷得受不了往岸上跳的鱼们一样,走出医院,到街上遛遛弯。大街上,也有一股不是臭屁又像臭屁的气味,鼻翼翕动着,低头看看自己两脚上,是否踩了小孩子拉的巴巴?抬起鞋底,分别在路牙石上刮了刮,啥也没有。唉,现在,水污染了,空气也不新鲜了。怪不得看到行走或骑车的妇女,天不冷,都戴上各色的口罩了呢!正走着,让那个两次买走自己鱼并报信說了妇女偷走自己钱的小伙子,走上来拉着自己,来到就近饭店里,要了酒菜,二人坐了下来。endprint

小青年问自己,你老伴俺大娘好些了。

老吴点了点头,看着小青年,有些纳闷,奇了怪了。说:“咱们爷们,总能碰成一堆,哈?看着你也不像个不好的人,哈!”

小伙子递给老吴一支烟,并给点着,又一起喝了一杯酒。说:“大爷,谁叫咱爷们有缘分呢!你也不用纳闷,都和你说了吧!在镇上,你看见我俩偷了那妇女一万元钱。肯定把我俩当贼了吧!是这样,我表哥开了个小造纸厂,出卫生纸、纸巾什么的。她丈夫是环保局的个大科长。领着人检查了我表哥的厂子,要么关门,要么罚款二万。我和女朋友,你见过的,给我表哥推销产品。挺挣钱的。表哥不想关了厂子,更不想交那么多罚款。问题是,只从大纸厂拉来打好的纸浆,有点污染,问题不大。表哥给那科长送去一万元,答应没事了。表哥觉得冤枉。让我趁着他老婆为了避人耳目,去镇上银行存钱,路过鱼市时,女朋友掩护着,我把一万元钱给表哥偷了回来。之后,表哥让我买点大鱼,给科长送去,看看他的反应。正好看到你在卖鱼,还挺大的。就买了。表哥把鱼送去,看着大鱼,科长只顾高兴了,啥也没说,没提钱的事。”

“那以后呢?看着那个妇女,也不像个家里缺钱花的人?”老吴还是纳闷。

“她家里才不缺钱花;给她家送钱的,排着队往里进。事情坏就坏在你那两条大鲤鱼上!”小青年禁不住笑了笑,又说。“那科长,看着那两个大鲤鱼太喜人了。把那条大的送给老丈人过生日的头儿。哪里想到,头儿老丈人过生日吃了鲤鱼后,生场大病,差一点一命呜呼,脑血栓后遗症,早还半言半语,跌跌斜斜能走,现在,瘫在床上,和植物人差不多了;一家人还吃得上吐下泄的。头儿吃出了肝囊肿,夫人吃出了肾炎,尿失禁,和头儿干不成那事了。头儿大怒,把科长一撸到底,让人揭发他索贿受贿,家被抄,人进了局子。科长夫人原先混穷时,学上的毛病,日子不好过了,旧病就复发了。那天,我本来没事,瞎逛着玩的,走到鱼市,发现那妇女把你身上的钱顺走了!我看到你让妇女把钱给你抖擞了出来,没少吧?”

老吴笑了说:“多亏你呀!没少,还多出几百元。”

“那就好!老百姓不容易,弄了钱,不光吃喝,还得看病。”小青年说。

“哦。是这样。你瞎逛着玩,没事做了?”老吴又问。

“哎。我表哥的厂子,被取缔了。厂子扒平了。这里没法干了,到临县找好地方了,申请了商标,貸款上了大的环保设备,正儿八经地好好干,也快开工了……就是吧,缺个看大门的,大爷挺实在的,你是否高就?”

“你的好意我领了。我可去不了。我有个不错的老哥们,没处挣钱的,儿女不管,抽烟的钱都没有,常断了顿,拾别人扔了的烟把子抽;这那烟把子,去了一节海绵,没有啥了。在家游手好闲的,他有个好处,再没有,也不这里偷一把那里摸一把的……”

听到这里,小伙子喝了一口酒,吃了筷子菜,扔下一张名片,就走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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