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情景论

2018-03-16 13:11袁虹
科学与财富 2018年2期
关键词:人间词话王国维

袁虹

摘 要:从先秦两汉到魏晋南北,从唐宋到明清,每个时代的诗学理论家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关注、探讨着情和景的关系问题。在《人间词话》中,虽然王国维先生对情景关系并没有提出较为系统的论述,但是通过对文本的认真梳理,我们仍可以从某些片段的论述中得到他对情景关系的看法。

关键词:王国维 《人间词话》 情景关系

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说:“文学中有二原质焉:曰景,曰情。前者以描写自然及人生之事实为主,后者则吾人对此种事实之精神的态度也。……要之,文学者不外知识与感情交代之结果而已。”①在这段文字中,王国维提出文学无外乎景和情二者,这里“景”的内涵已经不是单纯的自然景物,它从自然之景扩大到人生事件,只要是客观存在的事物都可以纳入“景”的范畴。“情”则是人对“景”,即对自然和人生之事实的一个态度、感受,由于人的情感无法做到完全的客观,所以各人所见到的“景”也带有几分主观的色彩,情景两原质交融才构成文学。在《人间词话》中,他仍坚持这种“二原质”说法,并进一步对情和景的关系做出阐释。

一、情与景统一

《人间词话》中其中最核心的情景论就是第三则的“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了。它既论述了作者与物的情感关系,又进一步细化了这种情感关系的程度。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②

王国维将境界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所谓的有我之境,就是“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所谓的无我之境就是“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一切观念的文学艺术都是由人来创造的,而人的思想中总会无可避免的带有几分主观色彩,不可能完全做到无我的境界,所以这里的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的区别根本不在于文学创造者是否在观物时能做到客观,而在这个“境”所带的情感深度。有我之境中很显然带有作者自己的情感因素,以至于物都染上了人的情绪,就像这段论述中的例子,“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它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作者想要表达的情感。与有我之境相对的就是无我之境,它的境所含之情就比较含蓄,“以物观物”是指把明显的感情压制下去,去除人的自我中心地位,把自己视为物,在这种境界中“我”的意志被尽量减少其存在感。这是将人的主观情愫融于物融于景中,相比将汹涌的情感外化,这样将心境完全融化在客观淡远静穆的景物之中是更难控制的,所以王国维才说:“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王国维无的两种境界,均有景和情两者共同构建,且强调了景不可能独立于情之外,两者一定是统一的,只是有的人可以将情融于景之内,情并不明显罢了。

二、 情景需真

在确立情和景二者作为文学的“二原质”质后,王国维进一步提出情景需真。他从两个个方面来强调“真感情、真景物”的。

(一)作者层面

在《人间词话》五十六则中,明确指出大家之作的情景标准:“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矣。”③写景写情都离不开“真”这一标准,那么何谓王国维口中的真呢?柏拉图提出“理事摹仿”说,他认为世界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世界的本源,是所谓的“真实”,第二种就是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现实世界是对理式世界的摹仿,第三种是艺术世界,艺术世界是对现实世界的摹仿,也就是“摹仿的摹仿”,所以他认为文学是一种不真实的虚构出来的东西。确实,文学必然是一种“理想”,它不可能完全观摩现实、记录现实,它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所以这里“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现实生活中更接近物理学上的真,而是一种相对的意会中的真。王国维认为“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④,这是说文学都必须真实坦率地表露作者内心的情感和人生的欲望,这就从作者层面要求情景要真。

(二)读者层面

关于“真”的论述还存在于他“隔”与“不隔”的理论之中。这是从读者的审美感受去论述作品中的“真”。

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已。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⑤

用举例的方式来阐述“隔”与“不隔”的内涵,所举“不隔”之诗,都能给读者一种直观的、鲜明生动的感受,如“池塘生春草”,池塘、春草都是自然景物,它是非常具体化的,当读者看到池塘二字时根据以往感官经验,容易联想到碧绿,由春草想到嫩绿,一副春景图就出来了。从审美感官上来看不隔的一种状态就是能将文字换化为图画,即“语语都在目前”。相反“隔”犹有“隔雾看花”,这时的花这一意象在看者眼里并非现实中的真实状态,若诗句多用典故或者代词,这些词语就像雾一样,隐藏了真性情和真景物。“所以,隔”与“不隔”也是一个“真”的问题。

三、 情景表达

陆机在《文赋》中曾说:“恒患意不称物,辞不达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⑥在知道情与景需写真的情况下,怎么写成了一个难题。在《人间词话》第五十二则,王国维肯定了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并称其“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⑦,汉人风气是指一种固化了的思想,纳兰容若未染这种风氣是他所写之物有惊奇感,也是近现代俄国形式主义所说的陌生化,诗的语言不同于日常语言,日常语言在人们反复的使用过程中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美的感受被弱化甚至消失殆尽,诗的语言就是让感觉变得困难从而使人们重新恢复对生活、对常态化的东西的新感受。在词话的第七则就谈到,对写物而言,要有奇异化的字眼。“红杏枝头春意闹”⑧,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春色美景本是用视觉去感知的,而一“闹”字却是听觉的感受,这一字通感,将无声的大好春光变成有声的场景,且闹字将枝头花朵拟人,写出了花团锦簇的茂盛、生机,传递出的情也就更为的生动活泼。

通过上面的一个梳理,我们知道王国维对情和景的关系是有一定认识的,首先他认为情与景是构成文学的两个元素,且二者是统一的,即所谓的情景交融,第二他在情景不可分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情的深浅问题,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情与景的标准是要“真”,最后提及对情景的表达有其方法。这样论述下来,希望对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情景论有一个初步的认识。

参考文献:

[1] 王国维:《人间词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2] 王德明:《中国古代诗歌情景关系研究》,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5年版。

[3] 和静:《明清诗学情景论研究》,硕士学位论文,云南师范大学文艺学,2013年。

[4] 盛曼:《谈王国维情景关系的认识》,《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7年第27卷第二期。

注:

① 王国维:《文学小言》,《人间词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9页。

② 王国维:《人间词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5页。

③ 王国维《人间词话》,第58页。

④ 王国维《人间词话》,第18页。

⑤ 王国维《人间词话》,第42页。

⑥ 陆机:《文赋》,高文强主编,《中国文论经典导读》,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70页

⑦ 王国维《人间词话》,第54页。

⑧ 王国维《人间词话》,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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