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

2018-03-19 04:17耿玶
延安文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边塞少女

耿玶,90后江苏南通人。

中年男人肥腻的手掌从少女的纤腰向下游走,脸上浮现俗陋的笑容,少女的身躯微微一颤,以一种复杂的眼神迎上他的目光。她娇嫩的俏脸上,夹杂着厌恶、惊恐、绝望、无奈,竟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男人误会了少女的神情,便更加有恃无恐。

防线即将崩溃,少女颤抖着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楚楚动人,挑逗着男人的神经,于是他急不可待,意欲长驱直入……

救命!她差点喊出来。可谁会来救她呢?这里的老板吗?他不仅和客人沆瀣一气,还屡屡想要强占她。Lilith呢?她早已经和这里融为一体。服务生小卫倒是个质朴可靠的小伙,有次她被人欺侮,就是他挺身而出,可他已被打得遍体鳞伤,从此不能来上班。老板手眼通天,报警也是徒劳。想到这里,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但还是忍住了。

少女莲生,出生在雪莲花盛开的季节,家人便给她取名莲生。在莲生地处边塞的家乡,这个汉文名字已算锦绣非常,其中亦饱含亲人醇美的期待。只是,那时她还不懂。等到懂时,已过万水千山。

白杨玉立,雪山皑皑,水草丰美,羊肥马壮——边塞风物养育边塞儿女,莲生渐渐长成挺拔落拓的女子,好像白杨独树,又有落落大方的清冷姿态。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殊异江南女子。

莲生自幼聪敏,家人便教读书,时日渐久,眉目间自有韵致,与同乡女子区别开来。然而,边地闭塞,民风无华,原本她会如深谷幽兰一般,过一种恬静淡然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直到那次重逢——

雪莲花谢的时候,莲生重逢了儿时的玩伴索娜。

如果不是索娜叫住莲生,她根本不会认出她。紧身复古的黑色胸衣,酥胸半露,迷你裙将翘臀紧裹,露出雪白修长的大腿,小巧的脚踝上一根细细的红丝线若有若无。红得近黑的唇彩和蔻丹,手中的香烟,脸上的笑容。浑身上下满是娇艳叛逆。

穿着厚重藏袍的莲生看着儿时玩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仁美的狂躁,索娜不以为然地笑笑。她告诉莲生,这些年独自去到南方的A市生活,混得还算不错,说罢对着莲生喷一口烟,狐媚地一笑,说“索娜”已成过去,现在只有“Lilith”,言语中颇有得色。

莲生本不是安分守旧的女子,见她红尘经年,风生水起,繁华入眉,更添姿色,心中艳羡不已,便极力央求索娜带她去A市。

这家歌厅就像一台幕布,把过往和现在一帘相隔。

如今,富于异国情调的边塞美人Fiona拔得头筹,成为这里最火的陪唱,有的是大把豪门权贵为他一掷千金、争风吃醋,一晚上挣个万八千稀松平常。日日夜夜,热闹如戏,而“莲生”这个名字,隐没于幕布之后,连背景都不算。Fiona和莲生就像台前和幕后,往往泾渭分明,两不相干。只有在午夜梦回,少女低回的泪水中,偶尔映出微微光芒。

有时候,豪门阔少和中年暴发户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斗赢的一方摇头摆尾,趾高气扬,仿佛赢下天价筹码。斗输的一方就拿她出气,几个人拿雪茄一根根轮流烫她,用整瓶人头马灌她,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其间要求她面带微笑。完事后拿一捆捆钱用力砸她。金钱的质感厚重而真实,真实得让人心疼,可是,她还有心吗?交际花Fiona一次次问自己。每一次,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说,忍住,忍下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真的值得吗?

如果浮华是一卷繁复冗长的文字,必得以虚无和疲惫来解读。

从迷思中醒转时,一切已经结束。男子已经离去。

莲生拉开厚重的窗帘,想让夜风吹走老男人俗臭的气息。打开窗户,看到寂寂的市井只剩下人影寥寥。烧烤摊上的学生兴致不再,摇摇欲睡。酒吧的红男绿女踏上归程。转角小巷里几线灯光照着夜归的女郎,步履失魂。对面小楼里有一灯如豆,是谁又在无眠。

这样的景致提醒她世情的冷暖不堪,更提醒她适才一切确凿无误。莲生倚靠着窗台点起一只烟,转过身来,看到昨晚的那长桌子上,KTV豪华包厢里装腔作势的劣质浪漫蜡烛凝结起油脂,想起老男人大肚腩里的脂肪——如果用来点灯,恐怕彻夜不熄呢,莲生有些刻毒地想。

想到这里,莲生更觉龌龊,于是拿起桌上的一罐饮料泼向蜡烛,用手肘把它扫落在地,然后一脚踢开。回过头,看到临街有男子盯着她出神,莲生不屑一顾,冷漠地转过身,径自向浴室走去,诱惑的身影一闪而过。

此时有长风入室,轻轻拂过床单。莲生看到洁白如雪中一抹鮮红。

一方洁白,莲开如血,触目生疼,感觉如此屈辱廉价,又如此空无一物。

适才完事,莲生把那一堆钱扔回给那老男人,她不是妓女。现在还不是。他看她的目光不可思议,然后冷笑一声,绝尘而去。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她却知道再也洗不尽铅华,那些早已尘埃落定的。

长夜里,女子寂寂地说,别了,莲生。

责任编辑: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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