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弗兰克·莫莱蒂的“世界文学”理论

2018-03-28 12:19周凌玲
巢湖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莱蒂边缘形式

周凌玲

(重庆师范大学,重庆 400000)

自歌德表述过“世界文学”(Weltliteratur)这个概念后,“世界文学”这个术语便流传开来并引起广泛讨论。在这些关于“世界文学”的争论中,意大利学者弗兰克·莫莱蒂在《新左派评论》上发表了《世界文学猜想》①为方便写作,后文简称为《猜想》。和《世界文学猜想(续篇)》②为方便写作,后文简称为《再猜想》。两篇文章,提出了他的世界文学观。他将社会科学与文学研究方法结合起来,创造性地提出了“远距离阅读”的世界文学研究方法;还借鉴了经济史领域的世界体系理论建立了“世界文学”体系,提出了“中心——半边缘——边缘”的权力划分机制;与此同时,莫莱蒂将进化论中进化树的模型运用于世界文学与民族文化的发展模式,将其比喻为 “树”与“浪”,以此描绘文学史的发展。此后,莫莱蒂还发表了《世界体系分析,进化论,世界文学》③该文后来收入莫莱蒂的论文集《远距离阅读》(Distant Reading,London and New York:Verso Press,2013)中,且更名为《进化论、世界体系分析、世界文学》(Evolution,World-Systems,Weltliteratur),其主要内容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删改了前言部分及文段中部分语句。在接下来的论述中,本文将其简称为《世界体系分析》。对他的世界文学理论进行了补充和更新,并详细介绍了他的世界文学理论得以提出的两个基础理论模型。

1 联合而不平等的世界文学体系

莫莱蒂在沃勒斯坦经济史领域的世界体系学说的基础上,展开了对世界文学的思考:“国际资本主义是一个同与异共存的系统,这个系统具有一个中心,围绕(和部分围绕)着这个核心的是相互关联的、不断发展着的差异性。那么一种文学(世界文学,单一的,如歌德和马克思所认为的那样),或者,更恰当的理解应该是一种世界文学体系(包含着相互联系的多种文学),这种文学就是一个整体,但却是不平等的拥有着复杂的差异性的文学整体。”[1]这是莫莱蒂在2000年《猜想》中最初提出来的对于世界文学的定义。莫莱蒂认为,歌德虽然创造出了这个术语(世界文学),但在当时,这个术语更多的是一种预测而不是描述。两个世纪过去了,我们仍然不知道什么是世界文学[2]。于是莫莱蒂在后续的论文中继续展开了他对于世界文学的思考。

他认为,这里(现在的世界)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文学,除了存在着一种包含着相互联系的多种文学的世界文学或者说世界文学体系外,“在十八世纪之前还存在着分开的 ‘地方文学’的镶嵌:表现为强烈的内在多样性,大多通过变异产生新的形式,并且这种世界文学可以很好的用进化论来进行解释。”[2]按照莫莱蒂的表述,十八世纪之前的世界文学,可以看作是世界上的文学,他花大力气探讨的是第二种世界文学。这种世界文学是“一个统一市场的产品,它展示了一个成长的,并且有时候会惊讶于其同化性的世界文学,这样的世界文学大多通过融合产生新形式,因此可以借助经济学的世界体系理论来阐释。”[2]莫莱蒂并非偏执地认为世界文学就是全球化市场的产物。通过对他对世界文学的划分,可以看出莫莱蒂认为世界文学一直都存在,18世纪是世界文学的一个分水岭。此后的世界变成了一个统一但不平等的整体,世界文学也就成了一个联合但不平等的整体,发展中的所有国家和地区文学都在这个系统里深刻地受到他们位置的限制,这是依据世界体系理论所揭示出来的世界文学[2]。

2 “中心——边缘”模式

“中心——边缘”模式是莫莱蒂在《猜想》中提出的世界文学系统主要模式,他的世界文学充满了复杂的差异性。这个差异性体现为不同的民族、国家、地区在这个体系里的不平等位置,有着中心与边缘之分。他借鉴了佐哈尔思考犹太文学的模式,“介入是文学与文学之间的一种关系,因此,某种‘源文学’可以称为针对特定‘目标文学’的一种直接或者间接的贷款。文学的介入是不对称的。源文学通常是肆无忌惮地介入目标文学。”[1]即是说,中心文学向边缘文学输出,边缘文学受中心文学影响,处于被动地位。这种边缘受中心的影响,又主要表现在文学发展过程中的形式方面。莫莱蒂十分推崇弗雷德里克·詹姆逊通过对日本小说的研究得出的结论:“身处于文学体系边缘地位的各种文化之中,现代小说的产生并非一个自主发展的过程,而是两种因素融合的结果——西方形式的影响(主要是英法的)和当地生活的素材。”[1]在探索这些融合时,他发现这些融合本身不仅具有相当不同的形式,而且越来越不稳固,为此他将詹姆逊的西方形式影响与当地素材融合的二维关系改变成为一种三维模式:外国的形式、当地的材料和当地的形式。简单来说就是外国的情节布局、当地的人物形象以及当地的叙述声音。莫莱蒂认为,正是因为这第三维的存在,才使得这些小说表现各异。莫莱蒂的这个三维模式照顾到了当地形式的能动作用,但他也依然坚持中心地区对边缘地区的强有力的影响。

在关于中心对边缘的影响时,莫莱蒂举出了具体的例证,“博物小说在世界体系中的传播从核心(法国),经过半边缘(意大利)进入到边缘(巴西)。”[2]可以看出,在他这里,法国(及英国)这些老牌欧洲国家便是中心,传播从中心开始,逐渐向外延伸。此外在他关于中心、边缘的表述时也时常提到欧洲叙事小说遇见“外围文学”[2]。何所谓外围?有内才会存在外,那么欧洲小说自然成为了他口中的内。在莫莱蒂的三维模式里虽然他也意识到了欧洲文学的强大影响力,提及本地形式的能动作用,但是这种能动仍然是建立在欧洲小说为中心,或者说莫莱蒂以小说为例证的世界文学理论的中心便是欧洲中心,中心有着天然的优势和强大的影响力,能够在他的世界文学旅行中强力的去影响半边缘、边缘文学。哪怕后期他提出半边缘文学在某些时候也有了主动影响作用,但是这种影响也是偶然的充满变动或是对中心的反应,因为他的世界文学理论还是一定程度的“欧洲中心主义”的反映。

当《猜想》一文发表之后,招来各方质疑与争论,克里斯托弗·普伦德加斯特在《协商中的世界文学》中提出,莫莱蒂的小说文体的“世界旅行”应当是一个协商的过程,但莫莱蒂认为西方形式占据了主导。他由此认为莫莱蒂得出了与卡萨诺瓦竞争模式相类似的结论:小说是进行“象征领导权的斗争”的基础[3]。弗朗西斯卡·奥西尼认为莫莱蒂的形式演变缺乏对“本地受众”能动性的认识[4]。埃弗兰·克里斯塔尔对莫莱蒂的批评较为集中且具有针对性。他认为莫莱蒂关于边缘文学源于“西方形式与本土现实的遭遇”的说法是一个“大胆的”提法,莫莱蒂以小说为例阐释世界文学的方法虽然是可以的,但忽视其他问题的社会重要性则缺乏说服力,同时他以诗歌为例驳斥了莫莱蒂的小说例证等。他认为,在西班牙语美洲文学中,诗歌的影响力并非一定小于莫莱蒂所说的小说。“即使为了避免争论,我们可以赞同说在20世纪西欧诗歌的社会性影响较小,但是,莫莱蒂仍然需要解释:为什么在这一关键时期之前的诗歌看起来并不契合他的模式。”[5]

3 关于小说为模型的思考及“半边缘”的提出

针对上述学者的置疑与批评,莫莱蒂在2003年发表了《猜想》的续篇,明确提到将着重对有争议的三个问题进行回复:(被质疑的)小说的范式;核心与边缘的关系及其对文学形式造成的后果,以及比较分析的本质[6]。除此以外,莫莱蒂还补充了一些在《猜想》中没有提及的内容。

莫莱蒂在《猜想》里就已经提到,小说仅仅是一个例子,不是模式,也仅仅是他熟悉领域里的例子。克里斯塔尔和奥西尼在各自的文章中,都就其以小说为例证提出了疑问——为什么其他文体并不遵守莫莱蒂以小说为例证总结出来的规律。莫莱蒂反驳说,彼得拉克风格的诗也和小说一样,遵守着相似的规则。莫莱蒂还解释了他以小说作为例证的原因:小说具有代表性,虽然不代表整个体系,但却是代表最易变的层次。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莫莱蒂将其世界文学定义为充满变数的体系的原因。莫莱蒂还说:“若是所有的文学都‘遵循小说的法则’我会很失望:把一种解释奉为万能的,到处去用,这既是难以信服的,也是非常无趣的。”[6]这个解释虽然有一定道理,但却没有说明其他文体在世界文学形成过程中的规律或机制,他的彼得拉克风格的诗遵守与小说一样相似的规则的例证,既不能说明彼得拉克风格以外的诗遵守与小说一样相似的规则,也不能说明诗这个文体在形成世界文学的过程中遵守与小说一样相似的规则。由此,他就没有全面回应克里斯塔尔和奥西尼的质疑。虽然他辩解说小说具有代表性,但正因为如此,他就必须说明小说在世界文学形成过程中对于诗这个文体和其他文体的“代表性”;而从他仅以彼得拉克风格的诗遵守与小说一样相似的规则的例证来看,他恰好无法确认小说对于诗这个文体和其他文体的代表性,小说这个具有代表性的文体的规则能否代表其他文体并由此代表整个文学的形成机制,也就变成了一个疑问。

但莫莱蒂也认可克里斯塔尔所提出的观点,莫莱蒂认为自己将文学体系简化为中心与边缘,消除了文化进出中心的过渡区域即半边缘的情况。因此在这个续篇中,莫莱蒂对其《猜想》中所提出的中心——边缘模型增加了一个过渡地带——半边缘。当然这个半边缘的内容也并未脱离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在莫莱蒂关于 “中心——边缘”的最初论述中,他认为创新是从中心开始然后往边缘传播扩散开来;但在续篇中,他提出创新可能从半边缘领域兴起,其后被核心捕获和传播开来。这个事实出现于莫莱蒂早期小说史的研究中,他揭示了伦敦和巴黎的文化工业如何经常发现外国形式,引进一些加以改进,之后作为自己的东西在整个欧洲散播。当然这并不是文学创新的唯一途径,也许甚至不是主要的途径。“但这个机制——一半骗局,一半是国际分工——与更宏观的经济限制有相似之处。”[6]莫莱蒂于此提出的 “半边缘”区域是对他之前的中心——边缘模式的细致补充,世界文学的模式并不是纯粹的二元对立,还存在着过渡性的半边缘区域,在其关于半边缘的叙述中创新可能在半边缘领域中兴起,但这样的兴起不代表就可以形成潮流,带来大范围的影响,半边缘领域里的创新若是想带来更大范围的影响还需要核心领域注意到或接受这些创新,核心领域在此充当一个意见领袖的作用,意见领袖筛选了可以被传播的传播,被意见领袖认可的创新经过他的认可并发扬其影响力从而更大范围传播,被中心吸纳后传播到边缘。即使创新是发生在半边缘领域内,但仍要看到核心领域所起到的中介和意见领袖作用,又由于只有经过它们的传播,影响才会更大。并非所有的创新都发生在核心,但是核心依然强势影响边缘,世界文学就是这样的一个充满不平等的领域。

4 世界文学体系中的形式和语言

在《猜想》中莫莱蒂就将詹姆逊的模式转变为三维关系:外国的形式、当地的材料和当地的形式。“正是这第三维的存在,使得这些小说表现各异。”[1]可以看出,莫莱蒂在文学或者说以小说为代表的文学发展过程中十分重视形式的发展,西欧小说的形式影响着当地 (西欧外的边缘地区)的形式。当帕拉(Jale Parla)与阿拉克提出“早期英语小说模仿塞万提斯”,西欧小说不存在什么自治发展的观点后,莫莱蒂认为帕拉和阿拉克是正确的。

在莫莱蒂看来,形式是相对立力量的折衷。贯穿在莫莱蒂世界文学体系中的“中心——边缘”对立模式,迫使他想寻求一种平行的生态模式,虽然他尝试增添了当地的形式,主动接受中心文化,但仍让帕拉和阿拉克所反对。于是莫莱蒂在《再猜想》中对形式进行重新阐述,他依然借助了佐哈尔的“干涉”说,认为没有文学发展不遭遇干涉,也就是说,没有不经过本地与外来因素折衷的文学。文学的折衷依然存在,但是所有的折衷并不是相同的,依然存在某些文学对其他文学的强大而系统的限制。同样他也将《猜想》里提出中心与边缘的“自主发展”与“妥协折衷”的二元对立,添加一个“半边缘”区域。这样的形式折衷,不是之前的尖锐对立和一边倒影响,而是中心的权威趋向消解。

又因为在莫莱蒂这里,在《猜想》中他就将形式理解为对种种社会关系的抽象概括,因此最恰当的形式分析就是对权力的分析。社会学的形式主义确实一直是他的阐释方法,也十分适合对于世界文学的阐释,但莫莱蒂认为“自己能力不足,必须止步于此,因为一旦将叙述者的声音视为探索的关键,那么真正的形式分析就成了禁区,因为它需要语言学方面的能力,需要对英、法、西班牙、俄、日、汉及葡萄牙语等的分析和讨论。”[1]在《再猜想》中,针对阿拉克等人的反驳,“在《猜想》中,权力的图示表现在‘自主发展’与‘妥协折衷’尖锐的性质对立上,解决方法被证明是错误的,我们就必须尝试其他方法。”[6]莫莱蒂在关于形式的论述上再一次表示 “描述象征力量的图示是个宏大目标,我们很难做到”[6],他关于世界文学中的形式描述看起来似乎仍停留在他在《猜想》里提出的小说形式发展三维模式,而这种三维模式在他对质疑声的回复里有时也显得不那么有力量。

关于形式,囿于他本人的能力,莫莱蒂没有给我们一个全面的解释,但在他后期的《世界体系分析》一文中还是有相关的阐述,莫莱蒂将对世界文学的探讨与文学史结合起来,于是世界文学便分为截然不同的两部分,这两部分又分别有着不同的理论做支撑,“进化是文学史的一个很好的模型,它可以解释在历史发展基础上出现的有着非凡的种类和复杂的存在形式。”[2]18世纪之前的世界文学用达尔文的进化论做支撑,物种随着时间多样化,小说的形态也随着历史分化而呈现多样化,文学形态呈现树状分散而多样化。18世纪之后的世界文学体系,“形式的千篇一律(或者说,减少)由扩散而强化”[2]。

但是二者又不是完全不同,二者一面走向多样化,一面又走向同一化。关于形态的多样又同一化发展,莫莱蒂是这样论述的:“在广阔的行程里,是历史性的争论。形态是不同的。到目前为止,我含蓄地接受了文学中的进化论假设,就像在自然中,多样性等同于变异:也就是说一种新形式的产生只能从先前存在的形式中通过多种形式的突变而来。现在,如果情况总是如此,传播(在文学中的世界体系的方法更加依赖于它)将不会在文学形态上有话语权:可以很好的解释形式的移动,但是传播的理论不能解释它们如何变化,最基础的便是传播并没有试图扩大形式,反而通过对它们之一的利用最大化占有空间而减少它们的数量。”[2]莫莱蒂紧接着列举了欧洲叙事小说遇见外围文学的规律,伟大的作家往往都受制于一个相似的问题重写过程,各个国家的小说虽然细节不同,但是逻辑形式上大都是相同的。因为莫莱蒂认为小说是一个综合的形式,由两个不同的层面——“故事”和“叙述”构成。他认为情节串联了内在的每件事,风格呈现在它们的口头表述上。“小说在文学体系中移动时,它们似乎经过一个巨大的文学筛选网,在那里它们最基础的成分都被分离和过滤:情节被允许通过,并且在传播过程中始终较为稳定的保持——然而风格遇到各种各样的障碍,并且深刻地被改变。”[2]“它们将来自中心的情节与来自边缘的形式融合。这意味着,小说模型在世界体系从中心到边缘的传播行程中,情节或多或少的保留,而风格则某种程度的从中“脱胶”——或被其他风格取代。”[2]在这里莫莱蒂保留了中心影响着边缘小说的模式,那么情节与风格是如何分离开?

不得不提语言,在莫莱蒂的《猜想》中,他几乎没有涉及到语言,但是在其《再猜想》中他在针对众多质疑和批评时稍稍涉及了语言尤其是英语在世界文学中的重要作用。阿拉克认为全球民族和地区构成了局部的 “许多个世界”,“这些众多世界却只能通过唯一一种媒介才能得到认识:正如美元是全球经济的媒介一样,英语也是全球文化的媒介,它生产着‘唯一的世界’。”[7]阿拉克看到了英语这种语言在全球化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认为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帝国主义”;他同时也指出,莫莱蒂明显忽视了或者说逃避了英语的实际作用,正是因为英语这种关键的媒介,民族文学才能为人所知。美国学者艾丽·阿普特也认为在世界文学中创造了批评词汇的民族在文学体系中处于支配地位[8]。阿拉克关于《猜想》列举的二十位批评家提到“其中一个引用了西班牙语,一个是意大利语,十八个是英语,文化中的英语,如同美元在经济中一样,是把地方向全球翻译的媒介:‘英语——全球主义?’”[7],但莫莱蒂就此发表了他的看法:“虽然这二十位文学家大都使用英语,但是只有四五个是来自美元的国家,其他都属于十几个不同的文化,这难道不比他们所使用的语言重要吗?”[6]莫莱蒂看到了英语占据的强势地位,但不认为语言在世界文学中占据主导地位,对于文学家或是批评家来说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文化。莫莱蒂承认英语在当下世界文学中的积极作用,但也并未就此展开充分讨论。或者说,莫莱蒂只在英语的实际作用方面进行了辩解,并没有回答阿拉克所提出的英语霸权和因此而涉及的“隐秘的帝国主义”这个性质的问题。

但他在《世界体系分析》中论述到小说形式变化时,将语言及翻译作为其变化的原因之一,文学间的相遇,中心到边缘的传播,小说的情节与风格分离开来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情节是小说的主要内容,对外在压力有很大弹性。它们是叙述中的主要关键点,在叙述过程中,在各种类型的学派的作品中都不会被改变。正因为它们不会被改变,所以我们可能在不同的国度和地区里将情节扩大。第二个原因并不是结构,而是语言。传播经常意味着翻译:这种移动不仅仅是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移动,同时也是从一种语言转换为另一种语言。因而情节从根本上与语言独立开来,并且在从一种体系传播到另一种体系时或多或少保留了一些相似 (例如从小说到插画、电影、舞蹈……)。“风格,并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而就是语言,因为翻译很大可能是一种背叛:事实上,越复杂的风格,它就越可能背叛,它最重要的特色也就越可能在翻译中消失。传播让文学经过一个筛子,……两个筛子,事实上,一个存在于叙事模式上,一个是语言。”[2]翻译的过程中很大程度可能改变原来文学中应该有的样式,这其实也是莫莱蒂三维模式中提及的本地形式的能动改变。

情节是内容,风格则是语言。莫莱蒂看到了语言的作用,认为语言是影响小说风格的关键,他也看到了语言的背叛。正是因为语言在翻译之中会改变小说的风格,就会产生背叛。文学在传播过程中,原始的风格会丢失,转而被巴西风格、意大利风格、菲律宾风格或者是日本风格所取代。从最初的不涉语言,发展到认识到英语在促进世界文学研究中的积极作用,再到考虑到语言在文学传播过程中可能产生的消极影响,可以看出,他在不断完善自己的世界文学理论。

莫莱蒂的《世界体系分析》也并没有完全沿袭他在《猜想》中关于文学史中的“树”与“浪”两种模型分析,但也并非完全抛弃,对于文学史发展的机制问题,尤其是探讨世界范围的文化时,莫莱蒂的世界文学理论是他不断思考得出的结论,其间抛弃了他早期的“浪”的提法,但是他的后期扩散中的统一世界传播模式仍然是类似“浪”的模型。他最初在《猜想》中提出,文学史是两者合成的融合物,两者都在起作用。他最终的《世界体系分析》也没有将这两种理论完全对立开来,它们也许彼此迥异,但是却可以很好的在世界文学理论中融合起来。关于世界文学的探讨,要从历史中去认识。“文学的过去和现在(一个‘很长’的现在,开始于18世纪)都可以被看为,不仅仅是对彼此的‘超越’或‘退步’,但是当两个时代构造如此不同,它们需要两个独立的理论去分析。然后在进化论的帮助下,把过去当作过去,在世界体系理论中把现在看作现在:在21世纪关于世界文学的研究是完全可能的。”[2]当莫莱蒂用历史的、发展的眼光去看待世界文学时,这似乎也可以看成回答了普伦德加斯特所提出的质疑:“谁的世界”?“何为文学”?将世界文学的历史进行分期,在普伦德加斯特看来的口头文学、小民族文学自然也包含在了莫莱蒂十八世纪之前的分散而多样的文学中。

[1]莫莱蒂.世界文学猜想[C]//张永清,马元龙,主编.后马克思主义读本·文学批评.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44、45、47、52、53.

[2]MORETTI F.Evolution,world-systems,weltliteratur,distant Reading[M].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 Press,2013:122、123、126、127、130、132、133、134、135.

[3]普伦德加斯特.协商中的世界文学[C]//张永清,马元龙,主编.后马克思主义读本·文学批评.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21-42.

[4]奥西尼.世界小说之镜中的印度[C]//张永清,马元龙,主编.后马克思主义读本·文学批评.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87.

[5]克里斯塔尔.“想想,冷静地……”——答弗朗哥·莫雷蒂[C]//张永清,马元龙,主编.后马克思主义读本·文学批评.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57.

[6]莫莱蒂.世界文学猜想(续篇)[C]//达姆罗什,刘洪涛,尹星,编.世界文学理论读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36、137、138、140、141.

[7]阿拉克.盎格鲁——全球性?[C]//张永清,马元龙,主编.后马克思主义读本·文学批评.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73.

[8]阿普特.文学的世界体系[C]//达姆罗什,刘洪涛,尹星,主编.世界文学理论读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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