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里的情和爱

刘雨薇（湖南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2）

引言

《情人》对杜拉斯而言是一部非常特别的作品，研究杜拉斯都绕不过这部小说，这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年近七十的她忆起了自己的初恋，选择将这段尘封已久的经历公之于众，而这部小说和经小说改编的电影也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盛名。把这样一段特殊的经历分享给读者是需要勇气的，杜拉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都未尝提及这些过往，或许她曾想过把这个传奇的故事永远沉在心底，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段经历始终影响着她，影响她的生活，影响她的写作，影响了她一生。

1.诗一样的文笔

在年老之时重温初恋，重新审视这个过程，一定会洗去多余的浮华和冲动，略去很多的细腻和温情，而是站在生命的尺度上去探寻这一切的因果，以及它对此后人生带来的特殊含义。生命中的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如此，在一切发生之初不知觉，在一切过后才深知，一个不经意的决定竟能影响我们一生。七十岁谈初恋也许正具备这种后知后觉的特殊优势，让杜拉斯在全书的表达上暗含一种独特的诗意，一种沧桑和悲凉之感在读者的心中涌动，这不是某种悲剧，这就是人生。

全书的开头像极了一个梦，“我”在这处公共场所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这里一定热闹非凡，这里一定不冷清，但“我”却让人觉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最孤独的那个人，“我”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我”没有离开，好像是不知去哪里，静静地在这里衰老，直到一个人的出现，直到“他”上前问候，才如梦初醒。 杜拉斯在一开始就为整本书定下了一种黑白的基调，她是要去描写爱情，但不是单纯地赞美爱情的温馨；她是要去写初恋，但不是表达那种懵懂的不知所措；她是要去写真爱的无价，但不是某种奋不顾身的伟大牺牲。

文章的结尾和开头相互照应，如果说开头是心中的梦境，结尾则是现实的真实写照。结尾是“我”与初恋情人的又一次重逢，此时的“我”似乎已经习惯了等待而不再抱有任何期待，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在电话里“她猛然在那语音中听出那种中国口音”后一定是欣喜的，“我”却没有任何的表达，只是静静地听他的言语，仿佛在尽力压制着内心的冲动。寒暄过后彼此又陷入了沉默，“他不知和她再说什么了”，但后来终于说出了她一直在等的“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不爱她，他说他爱她将一直爱到他死”。小说在这里戛然而止，“他”还在等“我”的回复，而“我”仿佛在这一刻终于禁不住感动，一滴眼泪挂在眼角，顺着苍老的皱纹缓缓滴落。

作者简练精准的描写，就像是一幅泼墨的山水话，仅仅勾出一个轮廓，在关键之处落下寥寥重笔，让读者的心绪沉入其中，越是苍凉寂寞越是容易引发情感的迸发。这一切让人想起来王维的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多么普通的画面，多么寂寥的远方，多么深厚的情感，不得不说杜拉斯是在用诗一样的文字去启迪读者，探寻自己的一份情感，一份真挚的可以贯穿一生的爱。

2.不一样的爱情故事

相比于一般的爱情小说《情人》有很多的不同之处，而这些不同之处，也是它的深刻之处。任何一部寓意深厚的文学作品，除了精彩流畅的表达之外，一定饱含深刻的思想内涵，作者总会去尝试接近人性的某个层面，或是人生的某种境界，而这些东西是不会轻易随着历史的变迁而改变的，也是那些伟大的文学作品保持旺盛生命力的原因，它们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去了解自我，探寻人生的价值。时代不停地在变换，人类的文明一步又一步步的向前，科技的发展可以方便我们的生活，却不能改变人的本性，也不能改变人生的历程，我们总要经过少年、青年、中年再到老年，最后直面生命的尽头，这期间情感的复杂多变，不是任何科学技术能够轻易帮助我们去处理的。就像手机的出现方便了我们在千里之外的联系，但也只是改变了交流的方式，我们交谈的内容，增进友谊的条件却不会因手机而改变，科技是无法让我们的性格成熟，实现自我。

《情人》中最浪漫的情节也许是出人意料的初见，也许是乘坐在豪华轿车中的相互陪伴，也许是“我”与“他”彼此动情的爱抚，但不论是哪一个，都无法让人有一种甜蜜的感觉，甜蜜的浪漫理应是无忧无虑的，但这里的每一处情节却让读者倍感压抑，甚至到了窒息的地步。

在描写她们彼此爱抚的语句中，“粗鲁”、“绝望”、“扑倒”、“咬”，竟然让我“强烈的快乐”；“吻在身体上，催人泪下”，“在那个房间里，流泪哭泣竟对过去、对未来都是一种安慰”，都不得不让我们惊奇，又陷入沉思。“我”与“他”都是在现实生活中倍感压抑的人，一个被贫穷压倒、被母亲忽视、被大哥欺凌；另一个虽然家财万贯，却同样没有追寻自我的可能，在巴黎读书留学期间，被父亲的一纸书信召回，“他”留恋巴黎的上层社会，但无力摆脱父亲的强权。

那么在相爱的几年时间里，在美丽的西贡河畔，真的没有甜蜜的浪漫发生吗？真的没有无忧无虑的生活吗？在我看来肯定是有的，文中隐约提到的网球场，肯定是他们获得快乐的场地之一，但作者有意把这些快乐的场景统统淡化了，甚至完全忽略在一边，显然这不是作者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在杜拉斯的心中，“我”与“他”的情爱之所以能够贯穿两个人的一生，和这些快乐的往事没有直接的关联。他们在离开彼此之后，在杜拉斯流浪的人生里，快乐的时光有很多，有很多人给她带来了快乐，但却不是每一个带来快乐的人都带给了她感动，都让她觉得刻骨铭心的弥足珍贵。

真正促使“我”与“他”迸发出真挚又强烈情感的原因正是两个人的痛楚，两个人不完善的家庭，两个人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他们俩是因痛走到了一起。简单地来说，“我”与“他”是因为在一起不终于不那么痛了，才产生了爱，而不是因为在一起获得了更多的快乐，满足了更多的虚荣。

能够带来快乐的人可能仅是你的好朋友，但能治愈你内心痛楚的人，才能真正走进一个人的心，而一个人的心，在一生的时间里很难容得下第二个人。

结语

《情人》是一部佳作，杜拉斯以老年人的智慧去审视情爱的萌芽，以简短的言语为我们勾画出那记忆深处的图景，又像诗人一般把爱和思绪融在景中，荒凉、沧桑而富有诗意。她说出了爱对一个人一生的重要性：爱因为抚平痛楚而真挚，因情投意合而光辉，她也说出了人生幸福的最终含义——拥爱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