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四伏 叙利亚考古之旅

2018-04-10 06:50桑栎
大众考古 2018年1期
关键词:遗迹考古遗址

文 图/桑栎

叙利亚北部撒比·阿博亚特遗址(Tell Sabi Abyad)位置示意

从2011年3月开始,叙利亚国内反政府示威活动开始出现,接下来的七年里危机愈演愈烈,政府军和各反对派武装的对峙与争夺让这个古老的国度几乎沦为焦土。旷日持久的内战严重破坏了叙利亚境内几乎所有的古代遗址,世界知名学术机构探索人类文明历程的发现之旅也就此中断。

这片深陷苦难、生灵涂炭的土地与我的生活联系到一起,还要追溯到2007年。那一年我在德国图宾根大学近东考古学系攻读博士,在导师皮特教授(Peter Pf lzner)的安排下,我与荷兰莱顿大学的另一个皮特教授(Peter Akkermanns)取得联系,获得了去叙利亚参加考古发掘的宝贵机会。

临行之前,应考古队的要求注射了十几种疫苗,包括流感、霍乱、伤寒、甲肝、乙肝、流脑、疟疾……这似乎意味着此行将充满凶险。当飞机平稳降落在大马士革国际机场时,一路忐忑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阿拉伯《自由书》中称大马士革为“天国之城”,徜徉在老城风格迥异的古代建筑中,我仿佛在沐浴着5000年文明的光辉。

大马士革街道两旁耸立着巴沙尔·阿萨德的巨幅肖像,这一年正好是这位“中东幼狮”七年总统任满后第一次谋得连任,支持者在四处奔走、为他庆祝,而反对者的声音也不绝于耳,随处可见。7年前,在议会修改宪法降低总统任职年龄后,巴沙尔接替其父出任总统,也正是在其第二任期内,叙利亚危机因国际局势的改变而恶化,导致了后来的全面冲突。

每日清晨,伴随着倭马亚清真寺大祭司唱段般的祷文,穆斯林新的一天开始。夜晚朝圣的人群散尽,阿拉伯语的经文再次响彻大马士革的天空,我也由起初的惊讶不已到逐步适应。晚间,华灯初上,来自欧美的外国人聚集在老城内的饭馆、酒吧、茶楼和夜市,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这座《圣经·旧约》就有记载的古老都市变成一座热闹的不夜城。世俗与宗教、历史与现代的多种景象在这里尽显。古城墙和城门旁边就是游客议价的小摊,萨利希亚小山上低矮的民居对比城中餐厅奢华的喷泉池,古老的清真寺转角就“遇到”基督教的教堂,直街上两千载的石柱和拱门依然林立……历尽沧桑的大马士革与叙利亚的土地一样,经历无数王朝的兴衰、人群的更替,仍在混乱中砥砺前行!

图① 大马士革城的古老城门

图② 大马士革街道上的游行队伍

图③ 大马士革倭马亚清真寺

图④ 大马士革夜景一瞥

到达撒比遗址

20世纪30年代,近东考古学的领军人物麦克斯·马洛温爵士(Sir Max Mallowan)和其妻子——著名悬疑畅销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穿越两河北部,当汽车徜徉于幼发拉底沿河公路上时恰好路过闻名于世的乔家·巴扎丘(Chagar Bazar),马洛温爵士从路边遥望发现了一座硕大的土丘(遗址)矗立在小城拉卡(Raqqa)附近的荒原上,幼发拉底河支流巴里河(Balikh)缓缓流经此地,拥有9000年人类文明史的撒比·阿博亚特丘(Tell Sabi Abyad)就此发现。

撒比·阿博亚特遗址在阿拉伯语中意思为“白男孩之丘”(Mound of the White boy),这听上去明显有殖民时代的烙印,同时也表达了阿拉伯人民对外部世界的无限向往。我们相继到达大马士革的几天以后,考古队集结完毕。一行人到达拉卡,整理发掘行头和装备物资。此后考古队驱车一路向北,一天车程后落脚到遗址附近的土克曼村(Hammam et-Turkman)驻扎。在拉卡镇,皮特教授给每人发了一本阿拉伯语速成,因为当地村民没人会说英语,他嘱咐大家尽快掌握与人际交往有关的基本词汇,而我们的发掘工作能否开展、与民工能否顺利沟通可能要靠手中的这本小册子了。我翻了翻,居然有206块人骨的阿拉伯语与英文对照表,感到压力倍增,惧怕在发掘过程中因为语言的原因,与村民解释不清而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尽管困难比预想中的多,但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那一年是我致力于近东考古学的第5个年头,能追寻着马洛温夫妇的脚步来到传说中的幼发拉底河上游地区,心中萦绕着一种将要实现梦想的幸福感。

撒比遗址

“Tell”一词是阿拉伯语“土丘”之意,到了叙利亚以后才身临其境地理解了这个词名副其实的一面。如果说中国遗址大都深埋于地下,只有通过勘探才能揭开其神秘的“面纱”,两河流域的遗址则一目了然,仿佛中国王朝时代大型封土墓一样,通过巨大的体量昭示着悠久的历史。当地的文物干事提到,仅幼发拉底河上游目力所及之处,尚未发掘的土丘就有2000余个。当时两河南部的伊拉克境内战事爆发,两河以北高原地区的叙利亚因此迎来了考古学的“黄金时代”。这里简直就是一个“联合国”,聚集了来自德国、荷兰、英国、法国、日本和意大利等国家的考古队。

叙利亚北部高速公路旁的土丘(遗址)

撒比遗址所在的土克曼村

拉卡收复战

如今,这里依旧硝烟弥漫,早到前陶新石器的考古遗迹晚到罗马帝国时期的雄伟圣殿,无一不在遭受战争的洗劫和损毁。小城拉卡最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是2017年9月,一场库尔德人武装“叙利亚民主军”从“伊斯兰国”极端组织手中争夺拉卡城的战斗后,拉卡城也在一片爆炸声中变为瓦砾。今非昔比,痛惜之余也激起无限感慨!

撒比遗址大规模的发掘始于1986年,那一年荷兰莱顿大学的皮特教授筹集四方资金来到巴里河谷的撒比丘,自此他的大半生精力倾注于此。这位教授长得娃娃脸,身高1米92,时常扛着笨重的全站仪来测绘遗迹。在他研究叙利亚近20年后,其论著《叙利亚考古——从狩猎采集者到早期城市社会(公元前16000—前300年)》一经问世,就奠定了他叙利亚史前考古第一人的地位。每年由他组织的考古团队,随行有陶器专家、燧石器专家和动植物考古专家,以便能对工地进程和所出遗物给予准确判断和指导。团队还包括1位工地管理者、1位志愿者带队老师以及20余位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生。2010年,叙利亚内战之前,危机四伏,皮特教授对撒比遗址连续数十年的发掘无奈终止于那一年的夏天。

在土克曼村遗址驻地与皮特教授合影

哈拉夫陶器专家与陶器整理区

撒比遗址涵盖四座土丘,代表着四个聚落,文化层年代始于公元前7500年,主要包括新石器时代(公元前7500—前5500年)和亚述帝国(公元前1300—前1000年)两个时期。遗址见证了叙利亚地区哈拉夫彩陶的起源和早期发展,文化面貌在经历彩陶试验阶段以后,于公元前七千纪前后全面衰落。以公元前6200年为节点,遗址的文化特征和聚落形态发生巨大变革,此后具有哈拉夫特点的彩陶又被重新使用并广泛推广。以撒比、乔家·巴扎等遗址的聚落演变及陶器组合的变化为主线,叙利亚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序列得以建立。撒比遗址亚述帝国时期发现有几近完整的宫殿基址,一人多高的草拌泥城墙至今屹立不倒,墓葬整齐排列,石像林立,出土大量的泥板文书……这里就是敦奴城(Dunnu)的旧址。

探方日记表格,记述了卢卡斯-洛德的发掘方法

莱顿大学考古系主要负责新石器时代晚期哈拉夫文化时期聚落和墓葬的发掘、整理工作。基于哈拉夫彩陶细密的类型学划分,文化层被细分为20余层。发掘过程中可据此判断所出地层。每一季的田野工作都遵照既定计划进行,而2007年的工作主要为发掘第12层至第17层。相对于国内的发掘工作而言,工地进展得十分缓慢,每年发掘不了几米。

我的博士论文主要以研究公元前三千纪叙利亚地区青铜时代文化为主,但在田野工作的第一天,我对眼前这个新石器时代遗址的丰富程度,惊叹不已。在遗址附近的地表上发现了成千上万件残破的燧石工具,这些没有明确层位来源的遗物,一般很难成为考古人的研究对象,但面对数量如此巨大,两面加工、磨制精巧的燧石石叶,在中国发掘普通新石器遗址难以遇见的情形,作为一个以解读没有文字佐证的物质材料为己任的考古学者来说,仍然情不自禁感叹。新石器时代无疑在人类的历史进程中是一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革命”。人类对于彩陶的试验、对石器材质和加工工艺的尝试、对泥塑的青睐;一个村落的产生,进而对动物和植物的试验性的驯养和培育……如此等等,都在那个没有文字记载的远古世界默默发生、默默改变,等待着考古学家的发现和破解,一种难以名状的自豪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

发掘经过

欧洲田野考古均采用卢卡斯-洛德(locus-lot)方法来发掘和收集材料,这个遗址也不例外。这个方法的原理就是“层位—单位”,具体来说,每一个卢卡斯(locus)就是一个水平地层,根据土质土色的变化,给予新的层位号;地层中所发现的每一个遗迹就是一个洛德(lot),秉持着所有遗物归入遗迹,所有遗迹单位又都归入不同层位这一原则。每出现一个遗迹都要及时绘制遗迹平面图,一天的发掘结束前要在现场绘制探方遗迹图,标明所有的地层和遗迹的号码及位置。

这种发掘方法的优势在于可以使缺少田野发掘经验的学生志愿者尽快上手。精细的把控,可以让他们尽量避免差错,即便出错也可以及时补救。换句话说,地层和遗迹单位挖穿、挖漏的情况几乎可以避免,没有认知的遗迹现象可以通过后期的对图,重新给号,因而遗物不会出现没有归入单位的情况。

但对于田野工作经验十分丰富的考古人来说,这个发掘方法无疑是十分啰嗦和麻烦的。在撒比遗址的工地上,清一色的都是刚入大学考古系的学生族,老师们抽不出时间挨个指导,学生的程度又各有不同,“层位—单位”发掘法让学生们可以马上上手,自己主管一个探方。如此一来,老师们可以放手让学生去发掘,而他们则主要担负起工地监管和总体把握的工作。陶片的上缴和整理、动物骨骼的收集及鉴定、工地进度的整体把控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不至于因学生的熟练程度有别而有所偏废。

叙利亚的气候堪称恶劣,半沙漠化的土地上寸草不生,上午10点以后阳光格外强烈,再也无法从事刮面和划遗迹轮廓线等具体发掘工作。因而发掘时间多会调整到早上5点开始,进行刮面、划遗迹的工作,10点以后专注于整理小件等工作,12点以后则是集中绘图时间,下午2点工地结束后返回驻地。期间会安排早、午餐和小憩,最后的成果是每个人都带着一个硕大的黑橡皮桶,里面装满了碎陶片。一天9个小时的强度,没有休息日,加上叙利亚的春夏之交几乎毫无降水可言,也就别提任何因天气原因的休息了。中午12点地表温度已上升至45℃以上,而早上气温只有10℃左右。初来异国的荷兰学生,衣着短薄,想凭借灼热的阳光进行日光浴,结果被凌厉的日光严重灼伤,因而成为笑谈。因昼夜温差大,上工需要穿上保暖衣,晚上睡觉则需要盖被子。连续一百余天高强度的工作和恶劣的气候让很多人在发掘工作的后半程处于生病状态。回国后,我去过南疆沙漠腹地、北疆高原草原,面临发掘工作中住帐篷、饮山泉的艰苦环境,漫天风沙、风雨交加更是“家常便饭”,但与叙利亚戈壁滩上的发掘经历相比,都不值得一提。

图① 探方内五位民工的午餐

图② 工作之余的娱乐时光

图③ 悬挂标签的橡皮桶和陶片

图④ 撒比遗址周围地貌

一天发掘工作下来,任务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只是开始。第一件事就是上缴橡皮桶内所收集的陶片。标签的检查是每天最重要的考核,学生们一个个如临大敌。因为如果没有写标签或者写错单位,意味着要回到工地重新核对,这是老师和学生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也会接受严厉的批评。我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对于田野考古工作来说,单位的归属是重中之重,最怕遇见的就是有遗物、但没单位的情况。“标签化”(Labeled)是欧洲考古发掘方法所强调的重点,后来经过长期训练已形成习惯的我们,会兜里揣着记号笔,将自己的细软、衣服分袋整理,写好标签。记得临行前,一个同学的行李箱打开以后,所有物品竟全部都以自封袋分类、密封,无一落下,上面写着不同的标签,也成了新的笑谈。

接下来的工作流程,学生们首先要亲自清洗陶片并晾晒,期间要书写探方日记,画探方平面图和遗迹图等,上交的文档和图纸必须都是经过查验合格的成品,严格的后续工作往往会让学生不停地返工,折腾到晚上八点、九点成为常态,九小时的野外发掘,七八个小时的整理工作,让考古队的每一个人都精疲力尽。就这样,这群20刚出头的孩子们还在例行工作后,每天坚持聊天、打牌、游戏、抽水烟、听音乐和没完没了的喝酒……每每想起来都让我不禁佩服欧洲人强烈的自我放松的愿望,比起工作来,他们更会玩。这些解压和放松精神的方法也许不合时宜,但的确让人更快乐。

与阿拉伯民工探方内合影

老工人“阿里”的发掘场景

让我感动的是,高强度的发掘和整理工作,学生们非但没有丝毫的埋怨,他们的工作责任心和热情却与日俱增。事实上,这群学生们毕业后并不会从事与考古相关的工作,但是他们不怨天尤人的乐观态度体现了一个欧洲名校生应该具备的素质。

民工是村庄里的阿拉伯人。每个探方安排五个工人,彼此间有亲属关系,包含年过六十的老人、成家的中年人和刚满十八岁的青年人,五人里面有一个特别会干活的带领“一家人”。工作时间,民工睡觉、偷懒、无所事事的情况多有发生,无奈的是,这些不是考古队所能处理和控制的。按照教授的意思,我们只负责交代工作和给钱,由于工人之间密切的血缘关系,具体的管理只能靠他们自己。

一些具有多年发掘经验的老工人,他们对土质、土色和遗迹现象的辨别甚至超过工地“老板”皮特教授。如果在中国,他们可能就会成为一名在编的技工而享受各种待遇,但可惜的是,欧洲人不会如此慷慨,他们只会把这些技能看作是一种长期合作的基础。

追寻古迹

每隔一周,皮特教授会租车带领大家考察叙利亚北部的遗址,尽管舟车劳顿,同学们的热情却异常高涨。

考察的首站为布拉克(Brak)丘,这是马洛温爵士最初主持并发掘的遗址。他曾多次应大英博物馆之邀,发掘了伊拉克地区被称为两河南部重镇的乌尔(Ur)、尼尼微等重要遗址,从而奠定了英国近东考古学在世界范围内不可动摇的学术地位。如前文所提到的,马洛温爵士首次发现了幼发拉底河上游地区巴里河谷丰富的史前遗迹,他被誉为“叙利亚考古之父”。

遥望布拉克遗址

布拉克遗址哈拉夫文化的聚落遗迹

大约公元前6500年,布拉克遗址在原始—哈拉夫文化时期就已经被哈拉夫人占据。与巴里河岸边上千个小丘截然不同,这个位于幼发拉底河上游的阿布尔河(Khabur)沿岸的遗址,气势磅礴,体量巨大。该遗址位于南北方的临界点,是文化交流和碰撞的关键区域。对于学近东考古学来说,布拉克遗址见证了两河北部地区对南部欧贝德和乌鲁克文化的接受、改变与认同过程。公元前四千纪,由于其位于土耳其、利凡特与美索不达米亚之间,频繁的商贸往来让布拉克城发展为两河北部最大的城市。除了与其他新石器与青铜时代早期遗址几近相同的村落、居址、墓葬遗迹以外,这里还有其他遗址所不具备的祭祀遗迹。公元前三千纪以来,布拉克遗址是两河北部的宗教中心,在距离村落有一定距离的神庙附近,剑桥大学的考古学家发现了十七层人骨——主要是颅骨——层层叠叠摆放于一个长达几十米的坑中。可以想象,当年数不清的颅骨堆叠见证着半农半牧族群血祭的场景,会让我们情不自禁地想起中国的安阳殷墟遗址有人牲和动物牺牲的陪葬坑。

此后,我们还去过帕尔米拉(Palmyra)废墟,沙漠中的绿洲,两千年的罗马古城,博大壮美。帕尔米拉城曾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贸易中转站,从这里,地中海以西地区与亚洲腹地沟通有无。巨型的希腊立柱屹立于贝尔神庙的正面,传说美国国会大厦的廊柱就是效仿这里而修建的。2015年,帕尔米拉遗址在政府军和反对派武装之间几度易手,期间,更遭到了极端势力“伊斯兰国”的严重破坏。2017年,两派军事武装为争夺帕尔米拉城重燃战火,面对千疮百孔的古城废墟,叙利亚人民无限期许和平的到来。

返程

作为地理单元的叙利亚,很早就见于两河地区的泥板文书,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穿越这片古老的土地,此地向西北连接土耳其,东北连接高加索。曾经来过哈拉夫人、胡里安人、亚述—阿卡德人、赫梯人、古罗马人、阿拉伯人……历史上多种民族和宗教在这里交汇,在创造辉煌文明的同时,也是文化冲突的前沿。近代以来,随着奥斯曼土耳其的衰落,中东地区又成为西方国家的殖民地,成为欧洲列强的争夺地。一战和二战以来,随着现代民族解放运动的步伐,在传统社会的基础上,民族国家一个个出现。中东地区除了石油资源丰富外,其他资源相对贫乏,在现代化的步伐中这些民族国家的经济状况远逊于欧美诸强。今天的中东地区,不仅有阿拉伯人还有以色列人,而阿拉伯人有不同的教派。

叙利亚持续的内战,是自古以来的缩影。传统与现代、宗教与世俗、民族与国家之间的矛盾始终萦绕在这一地区。作为三大宗教的诞生地,这里似乎成了被众神遗忘的角落。在慨叹战争残酷的同时,我们期盼叙利亚的明天,早日解决上述矛盾,尽快还给世人一个古迹之国、考古圣地。

七月,酷热难当,撒比遗址紧张的发掘工作即将结束,临行前,土克曼村善良的村民纷纷赠予考古队员美丽的阿拉伯刺绣长袍、纱质头巾和好吃的坚果,友好地期盼我们明年再来,为他们带来工作机会的同时还有异国的见闻。一路从拉卡城返回大马士革,途中才得知考古队一行人的工作签证还没有下来。携带着早就过期的旅游签证,我放松的心情再次不安起来。皮特教授让我们将工作签证的号码逐个摘抄下来,嘱咐一定收好。每个人又各自换了十几万的叙利亚镑,以备不时之需。无论如何,能顺利回家成为每个人最大的愿望。故事的结尾,我们花钱雇了翻译将阿拉伯数字的签证号,变成真正的阿拉伯语数字。经过漫长的候机,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飞机,四个小时以后,飞机穿越地中海,安全抵达了德国法兰克福机场。

图① 帕尔米拉遗址贝尔神庙(Temple of Bel)的巨大廊柱

图② 帕尔米拉遗址的圆形剧场

图③ 城堡山上俯瞰帕尔米拉城的中心遗迹区

图④ 被“伊斯兰国”极端组织毁坏的遗址

科潘遗址现场清理出土的玉米神头像(李新伟 提供)

“走出去”的中国考古

随着中国考古学近年走出去的伟大目标和努力践行,我们沿着“一带一路”的关键节点一路向西,穿越新疆来到中亚。中国考古人带着先进的发掘技术手段,已经远渡重洋,开始参与揭秘玛雅文明的行动。我们有理由相信,走到埃及,走向世界文明的发祥地——两河流域,以及到其他世界文明的核心区进行发掘的日子应该不远了。“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包含中国文化的理念,只有文化先行才能实现与沿线国家“民心相通”。以考古为媒介,文化搭台,应该会是中国走向世界最佳的打开方式之一。真应了那句话: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而文化之间的沟通与交流,最终建立在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和理解之上。立足于遗址本身的考古发掘活动,既承载着厚重的文化内涵,也面对雇佣、协作、深入基层等人与人之间最直接的接触。“公众考古学”定义最初来自于欧美,而今它的外延范围不断扩大,通过越来越多的国外发掘经历可知,中外同理:我们始终不应忘记平白、朴实的发掘工作让考古人每每与民众亲身接触,它是考古学走向大众的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据荷兰皮特教授披露,撒比遗址的库房不幸在战争中被洗劫一空,对叙利亚史前考古、哈拉夫文化的起源等研究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叙利亚考古之行让我们不禁反思,近代民族国家形成后,承认文化之间的差异是国与国、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前提,文化的多元性既是一种史观、一种思想,也是社会现实。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新形势下的考古学如何转型,公众能否理性思考,中国考古如何走向边疆、走向世界?当面临这些现实问题时,考古学家的自身定位变得十分关键。尊重不同民族的差异性,理解文化的多元态势,推动文化间的融合,就是开启未来公众考古学发展的一把“钥匙”。

从学科本身的发展而言,中国文明起源和早期国家的探讨之路注定会继续向西延伸,将古代中国文明放在世界范围内进行讨论才更加科学、全面和深入。如果有机会重回两河流域,希望能换做和我的中国伙伴一起,解开世界上最早文明的密码,以期在不远的将来,在东西文化沟通视野下重建华夏文明的孕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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