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累斯顿:创伤与治愈

2018-04-18 05:15张璐诗
中国新闻周刊 2018年13期
关键词:德累斯顿歌剧院剧场

张璐诗

中世纪时,慕尼黑还是个小村庄,东边的德累斯顿已经是中欧一座文化重镇。开办于1434年的德累斯顿圣诞市集是有记录的全世界最古老的圣诞市集,持续至今。不过,不像北面的柏林和南面的布拉格常年游人如织,德累斯顿虽在历史上数次作为选帝侯皇宫所在地,但在游客地图上依然“养在深闺”。

選帝侯皇宫的部分雕塑。

德累斯顿易北河谷曾经名列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惜因建起一座现代大桥而被除名。建成近860年的老城建筑华丽,素有“北方佛罗伦萨”之称。二战尾声这座骄傲的城池90%被炸毁,战后重建。与重建后如同一座美国现代都市的法兰克福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德累斯顿心怀罗马情结,在21世纪依然保持着昔日的皇家风范,尤其是17世纪末由萨克森选帝侯所建的茨温格宫,皇家庭院内的雕塑群无与伦比。

走在旧城中心,偶尔会看见民主德国的遗影:购物商厦的墙上还留着一幅工农兵热火朝天干社会主义的壁画,街头也几次遇见扛着苏维埃旗帜的老人在发传单。

德累斯顿不愧全德第一个“花园城市”,打开水龙头就是澄明的易北河水,尽可放心去喝。市中心有全欧洲最环保的手工汽车作坊,全透明全开放,车水马龙之间自顾自绿油油。

每年初夏时分的德累斯顿音乐节期间,我常造访几个演出场所:早期文艺复兴混搭巴洛克建筑风格的森伯歌剧院、建于13世纪初的德累斯顿首座教堂圣十字教堂、有机花园艺术中心黑勒劳节日剧场,还有就是这家手工汽车作坊。

在德累斯顿音乐节看的第一场节目,是“云门舞集”的《流浪者之歌》与格鲁吉亚Rustavi早期民谣合唱团的合作演出。清寂的布景,“流浪者”们摇着驼铃的橄榄枝,在沙砾中不断蹒跚,坠落,又狂喜而舞。林怀民与格鲁吉亚歌谣的跨界合作当然有趣,但在百年前建起的这所黑勒劳节日剧场意境更甚。

节日剧场建在城市的边缘,坐有轨电车从南坐到北端终站,中途要穿过一小片宁静狭窄的树林。黑勒劳是德累斯顿闻名遐迩的花园区,节日剧场建于1911年,是世界上第一个不带室内装饰、完全开放的极简舞台,在纳粹将其改建成警察学院之前,曾是多少欧洲现代艺术先锋的灵感家园。苏军在战后进驻,曾以一枚红星标志替下了原来的“阴阳”图案。此后近60年间,这里未添一砖一瓦,今日室内依然未经雕饰。几年前欧洲难民潮时,这所曾迎进“流浪者”的大房子打出了“难民欢迎入内”的横幅,不可谓不应景。

回到旧城中心,到了森伯歌剧院。歌剧院室内装饰繁复,穹顶上是从格鲁克到莫扎特的彩绘,台两边是从唐璜到浮士德的浮雕。但这些都可以不理,耳朵拾得清晰的层次就够了,这让我想起白天在德累斯顿近郊的瓦克巴特城堡酒园里听到的一句话:嗅觉能收集到所有知觉的感触,而味蕾只了解平面上的甜酸苦辣咸。

城中没有白炽灯,永远一街昏黄。看完演出离开剧场时,天还透着深蓝。10点,亮光才渐渐谢幕,剪影幢幢。

这时,餐馆内气氛正酣。身穿白西服的长发俊男斜挨在餐馆旁一角,吹奏着次中音萨克斯管。教堂里传出钟声,空荡的古马道上只有一位大提琴手在拉巴赫。

然而第二天,气氛完全被歌剧院门前狂追偶像明星Rain的大批韩、中少男少女逆转。面对此情此景,不远处伫立了300年的德累斯顿地标“圣母教堂”也会有超现实之感吧。音乐节总监打亚洲偶像明星这张另类的牌,用意在于要“把欧洲人少机会近距离接触的亚洲新一代吸引到欧陆大地上”,这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黄昏前,坐进了1215年建成的圣十字教堂里。斜阳透过厚厚的天井玻璃窗照进来。这是德累斯顿史上的第一座教堂,没有通风设备,高挑的穹顶,坐在里头蒸桑拿一样。但权当是做一段音乐的苦行僧也好。听音乐会,无论曲子与演绎多漂亮,总有走神的时候。这种时刻,像圣十字教堂这样的古老磁场,总能将你扫进久远的时代里,思绪迷离。

要是逛够了老城,可以散步,或者骑自行车,沿易北河岸往东北或西南方向去。也可以搭电车,去城外的易北河城堡群。我不爱摊在大草坪上晒太阳,于是带上三明治与葡萄酒去野餐。暮春初夏来德国,绝不能错过芦笋和草莓。尤其是芦笋,鲜嫩的绿芦笋与白芦笋,做汤、烩菜都很美味。

德累斯顿是东德的葡萄酒乡,17世纪已经开始酿酒。当时萨克森州选帝侯、波兰国王奥古斯特大帝热爱法国和意大利的葡萄酒,在萨克森州自建了葡萄酒殿。著名的森伯歌剧院在修建时,是指明“献给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在几步之遥的茨温格皇家庭院内,仔细看,你能找到多件描绘奥古斯特大帝赏酒的雕塑。

到了傍晚,天忽然阴郁起来。朋友交给我一把独特的伞,黑色,方正,握时感觉如北欧神祇俯身。打开时,在忽降的风雨中,如一尾蝙蝠,冷冷展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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