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博被捕，韩国“复仇剧”杀青

陈尚文

李明博

1941年12月生于日本大阪市，韩国政治家。1992年起从政，2002年任汉城特别市（今首尔）市长，2007年12月当选为韩国第十七届总统。2018年3月23日，被首尔中央地方法院批捕。

2018年3月22日，韩国前总统李明博被检方拘捕，前往看守所。

时钟敲了11下，首尔城似乎睡着了。3月22日晚11时，首尔中央地方法院批准逮捕前总统李明博。随后，检方工作人员前往其位于论岘洞的私邸。11时57分，检方工作人员敲响了李明博的家门。23日零时18分，羁押车抵达首尔东部看守所。早早候在那里的人们逐渐激动起来，开始大叫甚至谩骂。人群中飞出一颗鸡蛋，砸中车窗，也砸破了李明博的体面——自此，他沦为韩国宪政史上第四位锒铛入狱的前总统。

似乎是早料到了这一刻的来临，李明博在社交网络发布了亲笔信，落款时间是3月21日凌晨。他在信中说：“我现在很内疚。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怨别人。回顾走过的路，我不论是在企业工作，还是当总统，都尽力了。希望如今，我能减轻同事和家人的痛苦。”

或将面临45年监禁

李明博的囚号是716。与被拘留的普通嫌疑人一样，他向狱警汇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检查身体、淋浴，换上囚装。

检方指控李明博有受贿111亿韩元（1韩元约合0.006元人民币）、筹集汽车零部件制造商大世（DAS）公司秘密资金348亿韩元等10余项罪名，并认为案件事实基本清楚、案情重大，犯罪嫌疑人位高權重，有毁灭证据之虞。韩国舆论认为，检方将在羁押期限满的4月10日对李明博提起公诉。如果各项罪名成立，李明博或将面临最多45年的监禁。

李明博曾是唯一一位全身而退的韩国总统，如今却经历反转。2007年12月19日，他当选韩国第十七届总统。从草根到企业家再到总统，李明博一直被韩国社会誉为“工薪族的神话”。他曾说，要“公平公正地分配经济成长的成果”，自己要成为“实践派的经济总统”。然而，从总统竞选时至今，各类争议和丑闻始终伴随着李明博。

2001年，“BBK股价操纵案”轰动韩国。事件的起因是，商人金景俊将自己成立的BBK公司包装成一家金融投资咨询公司，散布虚假并购消息、操纵股票价格，给投资者造成6000亿韩元重大损失。李明博一直被质疑是公司的实际操纵者。在竞选总统阶段，他亲口承认成立BBK公司的视频突然被曝光，引发舆论哗然。

2009年5月29日，李明博偕夫人出席前总统卢武铉的遗体告别仪式。

此外，李明博也被认为是DAS公司的实际所有人。2008年，韩国检方曾调查其相关嫌疑，后认定李明博无罪。然而3个月前，李明博再次成为韩国检方的调查对象。值得注意的是，协助韩国检方调查、指证李明博的不乏其前助手、前亲信。今年1月3日，DAS公司前高管金成宇向检方自首，承认李明博指示设立DAS公司，并筹集了348亿韩元秘密基金。几乎同时，金周成、睦荣晩等前国家情报院工作人员承认曾向“李明博领导的青瓦台”上交钱款。韩国检方发现，国家情报院以行贿方式交给李明博的非法资金多达7亿韩元。1月17日，曾任李明博大管家的前青瓦台总务企划官金伯骏称自己“曾为减轻处罚做过伪证”。检方逮捕金伯骏时，其指认李明博为受贿主犯。

2013年，李明博结束5年总统任期。卸任后，他被指曾非法干预政局、滥用职权。然而，同党派的朴槿惠当了总统，保守政权成为李明博的金钟罩、铁布衫。

重视金钱胜过人情

3月26日，李明博拒绝了检方提出的狱中审讯。他表示，难以指望调查公正，接受调查没意义。这延续了其此前的主张。李明博曾称：“这是文在寅消灭保守势力的政治阴谋，是对前总统卢武铉死亡的政治报复。”

在韩国保守派看来，卢武铉是李明博与文在寅产生嫌隙的重要原因。韩国倾向保守势力的媒体《朝鲜日报》称，文在寅就任后表示必须严惩腐败、结束官商勾结历史，李明博个案有文在寅“政治报复”之嫌。

文在寅与卢武铉的友谊延续了近30年。卢武铉在竞选第十六届总统时，曾非常骄傲地说：“看人先看友。我有一位非常尊敬可靠的朋友文在寅，我有资格当总统。他功成不居，惩恶扶弱，至今不懈。”在自传《命运》中，文在寅说，卢武铉跟自己志趣相投，简直是命中注定的好朋友。

卢武铉卸任后，继任的李明博以卢的家人贪腐为由对其严加调查。因不堪调查重压，2009年5月23日，卢武铉在庆尚南道金海市烽下村私宅后的猫头鹰岩一跃而下。文在寅在自传中写道，那是他人生中最痛苦、难熬的一天。

5月29日，韩国政府为卢武铉举行国民葬礼。当李明博夫妇起身准备向卢武铉遗像献花时，民主党议员白元宇突然起身，冲李明博高喊：“政治杀人犯！道歉！”警卫很快上前制服他，但白元宇依然在缠斗中大喊：“李明博请向卢武铉前总统谢罪！”葬礼执行委员长文在寅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缓步走到李明博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不是对前来吊唁的客人应有的礼数。”

白元宇因妨碍执行公务被检方起诉，后被判无罪。2016年12月，在接受韩国一家媒体采访时，文在寅袒露了当年的心声：“我完全理解白元宇。我很想冲上去给他安慰。但李明博来吊唁，我们应当遵守礼仪。”

时间轴拨回现在。如今，文在寅政府大力推动清除积弊。对李明博所谓的“政治报复”一说，文在寅称是对政府的侮辱，国家前总统万不应该否定韩国司法秩序，动摇国家根基。

韩国主流民意似是站在了文在寅政府一边。韩国一家民调机构称，有八成受访者认为李明博应受到严正司法处罚，他被拘捕理所当然。但他一味逃避、辩解，失了民心。

李明博在逆袭中走上高位，知道打拼不易。在自传《经营未来》中，他写道：“从敢于迎接挑战的学生会主席到军事政权的反抗者、首尔市长、总统，是贫困教會了我善于学习、冷静地思考人生和社会的意义，迫使我直面挑战、勇于变革，更让我懂得把握未来、经营未来。”

一位韩国企业界人士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或正是因为儿时穷苦，李明博重视金钱胜过人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亲信纷纷站出来指认他的罪状。韩国一位白领对记者说：“李明博不能凭前总统的身份凌驾于法律之上，从犯罪情节的严重程度和其此前态度来看，他应当接受调查。”

政商勾结何时了

韩国总统似乎很难善终，这被人们称为“青瓦台魔咒”。自1948年建国以来，韩国前总统中4人锒铛入狱、3人被赶下台，多人丑闻缠身。

所谓“魔咒”，何以成之？有人将此归咎于韩国的政治生态。韩国是政治上急速转型的国家。从极端的军人专制到现代的民主制度，民众经历了诸多血雨腥风。极权政治传统和激烈的政治斗争相纠缠，使得腐败和反腐在政权更迭后不断发生。目前来看，李明博所代表的保守派，和文在寅所代表的自由派，都以反腐为武器向对方开炮，也都有把柄捏在对方手里。

韩国特有的财阀政治使保守派与自由派互相倾轧的状况难以打破。韩国从几乎没有工业基础的国家成长为亚洲四小龙之一，除了得益于美国的帮助和东亚地区特殊的历史文化环境，也离不开政府扶持发展财团的模式。为换取政治保护和便利，韩国财阀向政界输送经济利益，政客有时也需借助财阀来达到私人目的。政商亲而不清、利益捆绑，使当权者难以全身而退。

总统制度的缺陷也是“魔咒”形成的原因之一。5年一届、不得连任的总统任期，一方面让总统没有竞选连任的压力，从而为所欲为;另一方面使政权频繁更迭于保守派与自由派手中，出现所谓的“政治清算”。

眼下，文在寅开启了政治改革，以期割断政商勾结链条、清除社会积弊。他主张修宪，将总统任期改为4年，可连任一届;恢复了由总统主持，检方、警方、国税厅、金融管理机构等有关部门参与的“反腐有关机构协议会”，亲自主抓反腐工作;提出青瓦台将以身作则，最先清除权力型腐败;引进军工企业采购申报制，预防军队腐败等。

许多韩国民众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李明博、朴槿惠等前总统被捕不应是清除积弊的终结，而应是开始。韩国各界应引以为戒，彻底改变“只要能满足欲望，腐败也没关系”的社会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