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车澈,带着街舞闯进主流

2018-04-23 07:58毛予菲
环球人物 2018年7期
关键词:总导演舞团陈伟霆

毛予菲

车澈

1984年出生于辽宁,曾担任《盖世英雄》《蒙面唱将猜猜猜》《中国有嘻哈》等节目总导演,2017年加入爱奇艺YOH幼虎工作室,现任爱奇艺副总裁。2018年3月17日,由他担任总导演的《热血街舞团》播出,前两集总播放量超过3亿次。

去年夏天,说唱综艺节目《中国有嘻哈》成了爆款,超过27亿次的点击量捧红了一群扎着脏辫、戴大链子、穿松垮服饰、浑身带刺儿的说唱歌手。坐镇节目录制现场的,是同样霸气外露的总导演车澈。在镜头里,他穿一件黑T恤,全程冷漠脸,不苟言笑地宣布着比赛规则。网友给他赐名——“黑面凶哥”。

镜头外的车澈却完全是另一个人。不谈工作的时候,下属都没大没小地管他叫“胖虎”。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这天,车澈匆匆赶到工作室,坐定之后,请助理帮忙倒杯水,等了一会儿,才有人端了一杯凉白开送进来,一切都随意自然——车澈实在是个没架子的领导。

他不急不气地喝了口水,聊起了由他担任总导演的新综艺节目《热血街舞团》。谈到自己喜欢的街舞文化,依旧穿一身黑T恤黑裤子的车澈彻底“嗨”了。“我一直想做一些能在年轻人里产生影响的东西,街舞肯定是个绕不开的命题。”

被“不丧与真实”打动

《热血街舞团》录制前,节目组特地打造了一座总空间4万平方米的“热血之城”。梦幻灯光下,街道两旁布满中国风牌匾,4个召集人带着191位舞者,穿着薄薄的演出服,在零下几摄氏度的寒冷天气里跳了一整晚——这听起来就是一件“打了鸡血”的事儿。

车澈“不费吹灰之力”请来了4个流量大明星:鹿晗、陈伟霆、宋茜和王嘉尔担任召集人。“抛出案子的时候,4个人第一时间就说‘0k。后来有一次录影,我说今天你们4位的任务是帮助选手排舞,给出自己的意见,就可以离开了。结果4个人全程陪着选手熬了两天。他们所有的热情、投入和付出都是因为喜欢,那个劲儿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让车澈深有感触的另一群人是节目中的舞者。在第二集尾聲,现场出了一个小意外:录制第十个小时,海选只剩15分钟,没来得及跳的舞者还有几十个。召集人有点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时节目组放了一段音乐,现场立马沸腾。分散在不同街区的舞者,不约而同跟着节奏走到街头,一块freestyle(即兴舞蹈)了起来。“我在监控室,怔怔看着显示屏,那个场面,所有人整整一夜燃烧激情,特别地壮观。”车澈说。

Caster舞团参加《热血街舞团》海选。

从《热血街舞团》的节目设置到召集人,再到舞者,“热血”这个词,是车澈团队一开始就定下来的方向。“青春、执着、梦想、坚持,这个词涵盖了我们想在节目中表达的所有意义。”

但随着录制的推进,车澈逐渐发现了街舞不一样的一面,有了一些新的感触。

“海选残酷激烈,在那场街头斗舞之后,我宣布‘热血之城的录制全部结束。当时宋茜就跟陈伟霆说:这不公平,很多人还没单独跳完自己的舞。陈伟霆安慰她:我们没办法把爱平均分配给191个人。我在监控室听到这段对话,很有感触,就让编剧组去采访舞者们,问问他们的想法。其实我当时有一些猜测,大家可能会带着怒气,对着镜头说:你们太孙子了。但实际采访结果是,有人说有遗憾,有人说也值了,还有人很真诚地表示,是因为自己能力不够才没能入选,但街舞梦想他们还会继续坚持。他们‘温柔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车澈说。

一群酷酷的街舞选手聚在一起,闹情绪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海选组队后,不同舞种的舞者要在一个团队里相互配合,最初就有一些摩擦。“有些舞种的舞者是不背动作的,他们更擅长freestyle。跳locking(锁舞)的肖杰,拿了那么多世界冠军,就从来没背过动作。陈伟霆跟他说:不行也得行。宋茜带着他一拍一拍地抠细节。后来采访肖杰,他这样说:学不会也得学,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比赛,而是整个团队在比赛。在这样的磨合中,团队很快就凝结在了一起。淘汰赛的时候,有个即将离开的选手站在台上动情地哭了,他说难过并不是因为没拿到冠军,而是舍不得朝夕相处的队友。”

半年前的《中国有嘻哈》坚硬到每一个镜头都带着棱角和刺,每一集都有battle(双人对战)和diss(怒怼),《热血街舞团》却柔软了起来,拍到最后哭成一片,车澈也拿他们没办法。车澈觉得,可能与说唱这种直接的表达方式相比,舞蹈中的肢体语言并没有那么赤裸裸。“做一个重口味的节目很容易,但我只想呈现每个人最真实的一面。”

“当然,街舞选手也有他们的个性、他们的精彩。无论说唱还是街舞,最打动我的地方,都能用两个词概括:不丧与真实。”车澈说。

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

车澈的微博名叫“车澈喜欢柔软的裤子”。他的解释很简单:“我喜欢穿剪裁宽松,面料舒适的衣服,很放松。”

1984年出生的车澈,站在一堆打扮酷炫的“95”后同事里,看起来有点沧桑——他算是半个“老年人”了。如何跟“青年人”相处?车澈说自己时刻抱着虚心的态度,学习他们的思维方式。“一次,有个助理头上顶着卷发筒来开会,散会后,我说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她不服,我们就随机问了一些同事,结果有一半人觉得这没问题。我立马反思,自己该适应‘95后的工作方式了。因为我的工作需要时刻拥抱说唱、街舞这种青年文化,我努力贴近他们,不要让自己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总导演车澈在《热血街舞团》录制现场。

将这种性格再追根溯源,其实车澈从小就兴趣偏门,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在辽宁的一个小城市长大,高中时就立志考戏剧学院写剧本,但家里人最初并不支持——当时做编剧并不是被广泛认可的职业。车澈喜欢文学,喜欢读书,觉得当编剧“太酷了”。下了一番苦功后,他如愿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学戏剧文学。回忆在上戏的4年,车澈说这是一个特别开心的地方。“学艺术的孩子很多都‘奇奇怪怪的,但老师允许各种‘奇奇怪怪的存在。宿舍里有人研究希腊文化,有人每到饭点就开始拉小提琴……我跟着他们傻玩了4年,发现世界好大,比我在书里看到的还大。”

车澈进入电视行业,纯粹是误打误撞。快毕业的时候,隔壁主持人班里考电视台的同学,推荐他去东方卫视实习。彼时的中国电视综艺正值黄金期,车澈参与制作的第一档节目就是东方卫视的王牌选秀综艺《加油!好男儿》。2012年,国外版权节目被纷纷引进,《中国达人秀》的制作团队中,也有车澈的身影。正是从这一年开始,车澈逐渐独当一面,在《舞林争霸》《中国好舞蹈》《蒙面唱将猜猜猜》等叫好又叫座的综艺节目中,担任副总导演、执行总导演、总导演。“电视台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些东西和我在学生时代接触的戏剧、舞台剧又不太一样了。”车澈说。

2016年底,车澈加入爱奇艺YOH幼虎工作室,着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去年夏天的爆款《中国有嘻哈》。“进入网综圈,本质上还是在做节目。不一样的是:之前片子剪完就不管了,现在我更像一个产品经理,线上、线下运营,和平台各个栏目的对接,跟VIP的合作,必须面面俱到。”

这一年多来,从《中国有嘻哈》到《热血街舞团》,车澈做的都是全新门类。“我跟着他们玩,跟着他们躁,一直在吸纳新的东西,挺开心。”

“大众的”多曾“小众”过

《环球人物》:说唱、街舞这种青年文化,對于大众而言,都是相对小众的东西。为什么想做这类文化综艺?

车澈:我认为,说唱和街舞并不小众。我们团队里出生于1998年的实习生,手机里全是说唱,情歌听得少了。还有最近很火的短视频APP,也有不少流传很广的街舞作品。对于“90后”“95后”,说唱和街舞是很主流的娱乐方式。

另外,我觉得,任何一种大众文化,他们曾经大多是小众的。2005年我刚入行时做《加油!好男儿》,这档花美男选秀节目也被认为太过小众。很多人觉得,花美男不能代表“刚硬”的男性形象,不符合主流审美。但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连街头大妈都在讨论“小鲜肉”,显然这种审美已经逐渐被普及了。再回头看《加油!好男儿》,当年的李易峰、井柏然、马天宇,正是中国第一代“小鲜肉”。再过几年,我想大家也不会再探讨“说唱和街舞到底是不是小众的”这类问题了。

《环球人物》:其实现在社会,已经越来越尊重所谓的小众文化了。

车澈:对,多元很重要。我小时候喜欢看王小波的书,读到了“特立独行”,读到了各种多元价值的表达。他的杂文里常常引用哲学家罗素的一句话:参差多态是幸福的本源。这是我从小就信奉的一句话。

现在你必须承认,这个社会越来越多元了。2004年,第一届ChinaJoy(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展览会)在上海举办,有件事我印象特别深。东方明珠楼下,一群穿着二次元服装的coser(动漫人物的模仿者)过马路,路人指指点点。今天我们不会这样了。哔哩哔哩网站、二次元、潮文化,你感受到了“小众”,有了“小众”的意识,甚至出现了一些争议,这就说明,社会已经足够多元了。

《环球人物》:多元需要足够的包容与自由,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是需要坚持的,有什么原则是不能改变的?

车澈:创作者应该且必须有文化自觉。我曾经特别不愿谈文化担当、文化责任感、文化自觉这种东西,把它们放在一个娱乐节目里,会不会太大了?但我又觉得这句话是对的。一方面,创作者应该有自己的主张,尊重多元;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知道主流价值的标杆在哪里。我一直跟副导演们说,选手说什么是他的自由,你不能一巴掌拍死他不让说,但在整个节目中倡导什么,希望观众看到什么,这就是我们需要把握的方向。

《环球人物》:《热血街舞团》中的多元化有哪些体现?

车澈:其实人的性格本来就多样。之前有人问我:你想找什么样的选手?我说:只要是他自己就可以。因为这个社会就是有人爱说话,有人不爱说话,有人犀利,有人婉转。

4个召集人也都是个性色彩很强烈的。最开始,鹿晗看起来像“洒脱”的佛系青年,但随着节目的深入,我发现他其实要求很严格。陈伟霆是个舞者本命,一旦涉及舞蹈,就不容许有半点含糊。王嘉尔平时嘻嘻哈哈的,其实他也有股超级较真的劲儿。宋茜刚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穿得很酷,后来我们发现,她有一颗柔软的心。

《环球人物》:《热血街舞团》后,想过再做一档主流文化综艺节目吗?

车澈:我曾经操刀的《蒙面唱将猜猜猜》,就是一档主流文化综艺。我们邀请歌手翻唱了很多流行经典。录这档节目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戴着监听耳机,安安静静在监控室里享受。这种传统的流行音乐拥有持续的可听性,真的很好。

说唱和传统,小众和主流,从来就不分好坏、不分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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