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周边外交何以“特色”

2018-04-23 03:23赵明昊
世界知识 2018年8期
关键词:周边国家强国外交

赵明昊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周边外交在顶层设计、机制建设、策略运筹、资源投入等方面实现较大进展,在中国外交全局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不断提升。党的十九大提出未来数十年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国家发展目标,并将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明确为新时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中心任务。在此背景下,如何进一步深化中国周边外交、促进周边命运共同体发展,成为亟待谋划的战略性课题。因此,加强中国周边外交的学术研究、理论研究、政策研究和话语研究,集中各方面力量构建“中国周边学”具有重大意义。

几乎每个国家尤其是大国都要处理自身的周边外交问题,或者说与邻国之间的关系问题。中国周边外交何以“特色”,是提出和构建“中国周边学”需要回答的核心问题之一。具体而言,似应包括以下几个重要问题:中国的周边外交和其他大国的周边外交相比有什么相同点和不同点?“中国周边学”需要重点解答的理论性问题和政策性问题是什么?“中国周边学”与“外交学”“中国学”等学科是何关系?“中国周边学”的现实影响和国际意义是什么?如此等等。显然,“中国周边学”带来的学术探索空间和理论构建的可能性是巨大的。

简要而言,中国周边外交何以“特色”,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辨析。

具有“特色”的地缘环境

在当今世界大国中,中国面临的周边外交形势应该说是最为复杂的。与中国领土领海直接相邻的有20个国家,陆上邻国14个,海上邻国6个,其中朝鲜、越南既是陆上邻国,又是海上邻国。周边邻国中既有俄罗斯、印度、日本这样的大国,也有多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还有阿富汗等长期动荡的国家。可以说,中国的周边地区不仅是全球最大的地缘经济板块,也是大国力量与核力量最为集中的地区。从地理位置看,中国位于欧亚大陆的東端,面向太平洋海域,具有陆海兼备的地缘特征,从理论上而言,中国应成为陆海战略方向并进、陆海力量融合、陆海优势凸显的强国,并进而在国际舞台上发挥应有作用。然而,从现实环境和周边“次区域板块”看,无论是东南海疆,还是邻近中国西部的地区,都面临严峻的安全挑战。约瑟夫·奈等人认为,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中国在周边外交上的地缘劣势,中国难以取代美国成为全球事务的主导者。尤其是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出于对美国亚太政策的担忧和焦虑,日本、澳大利亚、印度等国或将更为积极地“串联”,加之美国本身也有意在“印太”战略框架下扶持“日澳印+X”的地区合作模式,亚洲“多强竞争”的态势将会越发深化,中国面临的周边外交形势也将随之更趋复杂。

具有“特色”的政治制度

中国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这一政治制度对中国的国际战略和周边外交具有根本性的影响。从历史上看,社会主义国家在处理对外关系方面体现出不少特色。考虑到中国在社会主义制度方面越发具有自信,需要从“社会主义”而不是仅仅从“民族国家”的维度看待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近年,中国领导人提出构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很大程度上,这一“特色”是和国家政治安全(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核心内容之一)、社会主义制度、世界社会主义发展等问题相联系的。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共产党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为人类谋和平与发展”,其中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的世界观。应当看到,过去几十年,中国共产党与周边国家政党和政治组织的交往,构成了中国周边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冷战时期,中国周边外交出现的很多问题,其部分原因在于未能正确处理国家关系中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等因素。时至今日,中国在处理与越南、老挝等周边国家关系时,仍很强调“社会主义”这一层面的特殊意义。事实证明,“社会主义”因素对于中国和越南缓和南海问题争端、中国和老挝推动建设命运共同体等发挥了重要的积极作用。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共十九大之后,美欧等国出现新一轮“中国威胁论”苗头,主要内容是“中国模式输出论”“中国政治渗透论”“中国经济侵略论”等,面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和自信的中国,面对中国从“经济上崛起”向“政治上崛起”转变,很多西方人士感到不适,这种情绪可能也会在中国周边地区产生影响。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变化还会与中国周边外交中的“华人/华族”问题相互作用,这一动向需要审慎应对。

具有“特色”的历史遗产

大致而言,直到19世纪中期,由于国力强盛,中国在东亚乃至欧亚大陆的东部都扮演着“主导者”角色,中国的历史地位以及周边国家对历史中国的“观念”,与当今和未来一个时期的中国周边外交之间是存在“回响”的。虽然从清康熙时期的《尼布楚条约》开始,中华帝国逐步接受“划界而治”这种近代国际关系范式,但“天朝上国”“普天之下”“华夷之辨”等观念对历史上中国统治者的影响仍然是根深蒂固的。当然,费正清等西方学者试图用“朝贡体系”“中央王国”“例外主义”等较为简单化的概念来描述传统的中国外交也是存在争议的。正如哈佛大学清史教授欧立德等人所言,基于西方历史的“纳贡”与明清时期中央王朝处理藩国关系的理念和经验无法直接划等号。应看到,“朝贡”的核心是“礼”,形式上是“薄来厚往”,注重“字小以仁、事大以诚”。实际上,“礼”为中国处理与周边国家关系提供了一套不同于威斯特伐里亚体系的国际秩序观,实际上从1648年直到1814年维也纳会议西方才真正建立起民族国家体系。应该说,“礼”的观念等历史性的文化遗产,对中国周边外交的“差序格局”“正确义利观”“周边命运共同体”等理念或许存在一定影响。在当代中国日益注重外交中的“文化/文明因素”的背景下,如何处理好“历史遗产”(有形的历史遗产和无形的历史遗产)与中国周边外交的关系,值得深入思考。

具有“特色”的发展进程

很多学者曾指出,从幅员和体量而言,中国更像是一个“洲”而不是一个“国家”,中国的发展呈现出“多面体”的特点。时至今日,中国仍坚持认为自己是“发展中国家”。中国的发展仍然呈现出“内部不均衡”的特点,特别是与周边国家相邻的省份基本上是经济实力较弱的地区。然而,从对外经济关系、军事实力和安全影响、人文交流等方面看,中国已经是一个“地区性强国”。需要处理好中国的自我认知与周边国家的“强中国”认知之间的关系。中共十九大表明,进入“新时代”的中国将按照未来30年“两步走”的战略安排,朝着本世纪中叶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迈进,中国的发展进程开启了新阶段。应当看到,世界历史上从未有过一个13多亿人口的国家实现工业化、现代化的先例,中国崛起为强国的历史条件和历史进程,或许将是“独一无二”的。唯有中国自身努力成为“新型强国”,才能构建真正的“新型国际关系”,这将成为中国外交包括周边外交之“特色”的一大来源。不容否认的是,中国自身已经成为影响亚太地区格局的决定性因素之一,一个经济繁荣、政治稳定、文化自信、军力日增的“强中国”在一定程度上对周边国家的政策心理会带来“冲击”。尤其是未来的数十年,随着中国希望在建设强国的征程上不断实现跨越,这种具有“特色”的发展进程势必将给中国处理周边外交问题带来一系列新的挑战。未来数年,我国将迎来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决胜期,也是“实现第一个百年目标,迈向第二个百年目标”的“爬坡期”“衔接期”,需要从这一历史方位对中国国际环境和周边外交形势做出冷静、客观研判,一步一个脚印地将“一带一路”建设等工作做细做实,努力营造对我国发展总体有利的周边环境,为我国从“地区性强国”向“全球性强国”的跨越提供必要条件和基础。

“中国周边学”只有回答清楚了如何应对和解决以上四个特点,才能建设成为一门独立的新学科。

(作者为中联部当代世界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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