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配版的“中亚一体化2.0”启动

王聪

3月15日，中亚国家领导人工作峰会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举行。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吉尔吉斯斯坦总统热恩别科夫、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以及土库曼斯坦总统特使、国民议会议长努尔别尔德耶娃出席了会议。据悉，这是13年来中亚国家首次召开没有域外国家参与的元首峰会。20世纪90年代初，中亚地区曾经有过一次一体化尝试。此次中亚领导人再次会晤，可以被视为低配版的“中亚一体化2.0”开端，将对地区和世界局势产生深远影响。

五国领导人齐聚一堂

应该说，中亚国家各界对于此次峰会充满了期待和肯定。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呼吁各国加强合作，称“中亚国家有能力在没有第三方参与的情况下解决本地区的问题”。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认为，“领导人的坦诚沟通将使地区关系更加紧密”。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表示，“中亚各国应该发挥各自优势促进地区发展”。吉尔吉斯斯坦总统热恩别科夫称，“举行峰会可提高各国应对危机的能力，符合各國利益”。

此次会议达成了四点共识：一是发表了《中亚国家首脑纳吾鲁孜节联合声明》。二是启动中亚国家安全部门合作机制。各国一致认可召开中亚国家安全部门会议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认为此为解决地区安全问题的最佳平台之一。三是协商解决中亚地区问题。各国领导人同意，协商解决跨界水资源和咸海问题，尽快划清各国边界，妥善处理边界争端。四是同意将元首工作峰会机制化。各国领导人商定下一届峰会将于2019年3月在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举行。

“中亚一体化1.0”：肇始与夭折

苏联时期，中亚作为统一国家的一部分，经济联系较为紧密。苏联解体后，为减少政治隔离对经济交往造成的冲击，中亚国家开始了区域内一体化进程。1991年，中亚五国领导人在塔什干举行会晤，签订《关于组建中亚国家和哈萨克斯坦跨国协商委员会的协议》。但随后土、塔两国因各自原因选择退出。1993年9月，哈、吉、乌三国签署《建立多边伙伴关系协定》。1994年，上述三国签订《建立统一经济空间条约》，成立“中亚经济联盟”。从规则设计来看，这个联盟的一体化程度相当之高，它试图取消条约国的关税壁垒，谋求商品、资本、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1998年，塔吉克斯坦加入中亚经济联盟，该组织改名为“中亚经济共同体”，哈、吉、乌、塔四国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有价证券市场合作等内容。2002年4月，“中亚经济共同体”更名为“中亚合作组织”，将边防协调纳入组织章程。至此，“中亚一体化1.0”达到了顶峰。《吕氏春秋·博志》曰：“全则必缺，极则必反。”当事物发展到极端时必然会向对立面转化，这也符合唯物辩证法的对立统一原理。2004年10月，俄罗斯加入中亚合作组织，承诺对中亚国家提供大量的经济援助，由此一体化的推动源由内生变成了外驱。2005年10月，中亚合作组织召开圣彼得堡元首会议，决定集体加入俄罗斯为主导的欧亚经济共同体，“中亚一体化1.0”进程戛然而止。

低配版的“中亚一体化2.0”

“中亚一体化1.0”的产生有其独特的时代背景，但是又因先天不足和外来冲击而“夭折”。那么，2018年3月15日的中亚领导人峰会是又一次一体化的开端，还是领导人之间礼节式的访问？中国学界对此争论较多。有人认为，此次会议是中亚第二次一体化的起源，甚至是筹建中亚联盟的序曲；也有人认为，如果没有其他国家的参与中亚各国自己做不成任何事情，这次会议充其量只是国家间关系正常化的步骤之一。笔者的观点更倾向于前者，即此次会议是中亚一体化的再次尝试。

笔者认为，中亚当前发生的变化应该属于低配版一体化的开端，因为“中亚一体化2.0”的起步非常低，在可预见的时间里根本达不到关税同盟阶段，甚至连自贸区还是在独联体自由贸易协定框架下形成的。“中亚一体化2.0”是部分一体化，而不是全盘一体化。得出此结论的原因有四点：一是目前中亚国家间的互动显然已经达到了一体化的最初阶段，即特惠贸易协定阶段，且各国都有继续深化合作的意愿和能力。二是从规则制度来看，由于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是欧亚经济联盟的成员国，其外贸主权已经“上交”给欧亚经济联盟最高理事会和政府间委员会，本身无法再与第三方签署任何关于有约束性质的贸易协定。因此理论上，中亚五国之间已经不能再组建一个有关税强制约束力的组织。俄罗斯《独立报》对此表示，“中亚国家互动确实出现了积极信号，但是谈论建立超国家机构为时过早”。三是从会议内容来看，各国对交通、物流等领域合作的认可度较高，但是对于产业合作信心不足。因此“中亚一体化2.0”与“中亚一体化1.0”的做法截然相反，前者不追求顶层设计的大包大揽，且国家间的独立主权意识更加浓厚。四是哈、乌两国虽为地区一体化的两轮驱动，但是两者拉动地区前进的马力明显不足。水平一体化是指由经济发展水平大致相同或相近的国家所形成的一体化。垂直一体化是指由经济发展水平不同的国家所组成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2017年，哈萨克斯坦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的国内生产总值是吉尔吉斯斯坦的20倍，是塔吉克斯坦的17倍。显然，哈萨克斯坦已经超越了吉、塔两国的发展阶段，似乎具备了充当“全能火车头”的能力。但是仅凭国内生产总值还不能完全界定一个国家的核心地位，还得从地区贸易对象和投资来源加以判定。毫无疑问，当前中亚五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和第一大外资来源均不是域内国家，也就是说，中亚地区对区域外的经济依赖度和联系度更高，地区合作的核心主要在外部。因此，“中亚一体化2.0”应该是半垂直半水平型的一体化。

近期中亚的变化具有历史意义

无论是地区一体化，还是国家间的关系恢复，近期中亚发生的变化均有深刻的历史意义。主要有三点：一是地区安全风险下降。独立之初中亚边界争端时有发生，水资源问题错综复杂，给地区安全带来不少隐患。此次各国领导人协商大计，共同解决地区“老大难”问题，拔掉了冲突“引信”，降低了安全风险。二是“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建设环境趋好。“丝绸之路经济带”是地区国家共商、共建、共享的开放性平台，强调共赢。此次中亚国家对内去除碎片化、对外增加开放性，与“丝绸之路经济带”的精神不谋而合。三是大国博弈烈度上升。当前，美西方国家逐渐偏离全球化道路，民粹主义行为增多，地缘博弈色彩加重。中亚地区作为原苏联空间，正逐渐成为俄美博弈的主战场之一。3月7日，哈萨克斯坦议会高票通过过境运输的修正案，允许美国经过哈国里海沿岸的阿克套港和境内的铁路向阿富汗运输军事物资。至此，美国在中亚地区的“北方运输线”全面恢复。3月26日，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在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召开，美国政治事务副国务卿托马斯·香农出席，并与米尔济约耶夫总统举行会晤。面对美国在中亚的步步推进，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指出，“美国在中亚阻挠俄罗斯与中亚各国深化关系”。俄罗斯“真理”网也表示，“虽然中亚国家自己掀不起大浪，但是俄应该警惕美在该地区的持续存在，美国正在试图通过阿富汗问题减少俄对中亚的外交影响”。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亚室助理研究员）